第五十二章
午夜的确是一个很适合讲故事的时间。
楚潇潇和姚摇躺在一张床上, 一起望着镶嵌着水晶的天花板,不同的是, 楚潇潇是讲述者, 姚摇是倾听者。
“这事儿大概要从我哥刚认识你说起,你也知道,周敬思算是我哥发小, 虽然高中不是一个学校的, 但私底下也总一起玩,周敬思说他第一次在他口中听见你的名字, 是在他高二的时候。”
“那时候他意气风发, 一门心思想着比赛, 谁知道忽然有一天, 嘴里就蹦出你的名字, 说是对面舞蹈教室的, 挺有意思的一个小姑娘。”
“第一印象呢,是有点娇气有点可爱,脸皮特别薄, 却又强撑着和他若无其事地说话。”
“其实那个时候他就察觉到你对他有好感, 当然, 那时候喜欢他的女生有多少你也不是不知道, 再加上他队伍里有个特别喜欢你的, 就没那么放在心上,直到后来你在篮球赛给他送水。”
“我哥就是那会儿喜欢上你的。”
姚摇眼睫轻颤。
原来他一早就看透了自己的心思。
“自从喜欢上你, 他整个人都变了, 平时那么冷淡的一个人, 居然也学会关心人,就连脸上的笑也多了, 周敬思说,那是他觉得我哥最可爱的一段时间,有血有肉的,像个普通人,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谁都没想到我哥人生中唯一一次消沉,也是因为你。”
“当时你跟他说断了,他拉着周敬思他们喝了一晚上的酒,一句话也不说,就是喝,然后喝到胃出血,进了医院,进去的时候,他还问佟野,说你给他回信息了没。”
胃出血……
姚摇咬住下唇,心口一抽抽的。
那个时候,她应该刚去韩国,也被迫换了联系方式。
“周敬思说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我哥哭,其实也不是哭,就是水汽在眼睛里面打转,他死命憋着,把眼睛都憋红了,最后也只是苦笑。”
“后来,他就再没提过你,一直到上大学,周敬思成绩和我哥差不多,所以就一起上了同一所,陶惜澜就是那会儿出现的。”
“……”
听到这个名字,姚摇从沉溺的情绪里冒出头。
她的声音沙沙的,带着一点鼻音,“我听说他们是很好的朋友。”
楚潇潇侧过头,轻嗤,“好个屁啊,一开始陶惜澜是借着我哥的哥们儿丛舟打进他们圈子的。”
姚摇知道这个人,个子不高,但条件也还可以。
楚潇潇继续:“丛舟一开始就喜欢陶惜澜,但陶惜澜呢,一开始就奔着我哥来的,那女的目的很明确,上来就跟我哥示好,但我哥挺烦的,一直不搭理她,甚至还把这事儿跟丛舟说了,没想到丛舟也是个牛逼的,其实他什么都知道。”
“当时丛舟,佟野,还有周敬思,是和我哥关系最好的几个人了,我哥那人看着不好接触,但实际上很重感情,是丛舟求他,对陶惜澜不要那么冷淡。”
“我哥也没想那么多,就不在大家一起聚会的时候对她冷脸了,但态度也没有多好,毕竟想避嫌,真正把她当做朋友是因为另一件事。”
说到这,楚潇潇刻意停顿了下,侧头看向暗夜里侧脸精致的姚摇,“你猜,这件事是什么?”
姚摇眨了眨眼,“是不是陶惜澜替他挡了一下。”
她还记得上次陶惜澜刻意把头发撩开给她看,那么长的疤,对女孩子来说的确是一件不小的事。
楚潇潇点头,“但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姚摇晃头。
楚潇潇轻声笑了下,“是因为那天晚上,我哥和酒吧里的混混打了一架,陶惜澜这才替他挡的,可你知道我哥为什么和混混打架吗?”
话说到这,姚摇已经猜到了什么,但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难道是因为我?
可他上大学的时候,我明明……”
明明在韩国。
算时间的话,不是在做练习生,就是已经出道了。
很快,楚潇潇就给了她答案,“酒吧在那天播了你刚出道的mv,就是那个《sweet baby》那首歌,你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在电视里头跳舞。”
想到蒋执看到她打扮成那个样子跳舞,姚摇尴尬得蹙眉抓心。
楚潇潇自顾自地说下去,“当时那几个混混就在那口出狂言,说了好多不入耳的下流话,我哥喝了点酒,脾气一下子来了。”
“据周敬思说,当时他那股劲儿特别狠,反正是照着把人往死里打的架势去的,一开始大家都懵逼,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还是后来几个人被带到局子里,他一个劲儿地问,我哥才说是因为你。”
“就因为他听不下去那几个人侮辱你。”
“……”
得到这个答案,姚摇呆住。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蒋执竟然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大打出手,那个时候他不是应该恨死自己了吗?
还有,她一直如鲠在喉的陶惜澜,竟然也是因为这件事,才踏进蒋执的圈子?
不敢相信。
她所缺失的这六年,蒋执从没有忘记过她,甚至对她的在乎,从未消减。
胸腔里涌上一股异样的温热,姚摇摸了摸脖颈上的吻痕,忽地想起今晚男人疯狂吻她时的模样。
像是想和她同归于尽,又怕她痛,辗转放轻。
缠绵中带着一股浓浓的恨,和压抑不住的爱。
“所以说,你根本不必在乎那个陶惜澜,我听说今晚她也只是代表合作公司出席,我哥没给她好脸色看。”
楚潇潇安慰她,“另外一些事,是关于现在的。”
姚摇在黑暗中抬起湿漉漉的眸。
“也许你已经猜到了,”楚潇潇声音平静,“你跟我哥的重逢,根本不是什么巧合。”
“……”
楚潇潇感叹,“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不过是他没对你死心罢了。”
—
凌晨五点,天边挂着一点鱼肚白。
黑色迈巴赫驶进高级公寓。
拖着疲惫且醉意熏然的身体,蒋执输入密码进了家门。
偌大的客厅里静悄悄的,有一股陌生且冷淡的气味,他头痛欲裂地坐在沙发上,扯开领口的温莎结,胸膛微微起伏。
到现在,耳边还充斥着酒吧里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可一闭上眼,脑子却还是会回想起晚上在老宅发生的一切。
她哭红的鼻尖,和泪水涟涟的眼,以及被他牵制住细到仿佛一掰就能断的手腕。
然而他却一点都没有怜惜,就这么一路欺负着她,从下巴到鼻尖,从耳垂到脖颈。
早在六年前就想对她这样。
却留到了六年后的今天。
蒋执说不清那一刻自己到底是被酒精还是情绪控制。
抑或是两种都有。
他做了这么多年一直想做却没有去做的事,然而除了当时的欢愉,却没有感受到一丝情绪上的快乐。
做了这么多,等了这么久。
换来的不过是她一句轻飘飘的结束。
黑暗中响起一声低冷的嗤笑。
蒋执扬头靠在沙发,气息沉沉。
手边的手机还在震,是周敬思发来的信息,他没心情去看,也不想去看。
就是突然觉得很累。
像在浪潮中负重前行很久,只为了前方那希望渺茫的渔火。
然而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那渔火到底是真是假。
……
被楚潇潇的故事纷扰一晚,姚摇彻夜未眠。
掐着时间,天一亮,她就给蒋执打电话,然而打了好几次,对方都没有接。
虽然在意料之中,但姚摇还是胸口发堵。
心下也拱起一簇火。
这种感觉已经纠缠了她一整夜,她一分一秒也熬不下去。
她不确定蒋执是故意不接她的电话,还是谁的电话都不接,只能把楚潇潇硬拽起来,让她打给周敬思。
好在周敬思接了电话。
“蒋执啊。”
男人打了个哈欠,“昨晚上我们一起去喝酒了,喝到四五点,他被司机带回公寓了,这会儿——”
他停顿了下,“按照他那自律的尿性,现在应该已经去公司了吧。”
姚摇恍了下神,下意识关心,“他昨天喝了很多吗?”
周敬思忍不住打趣,“你还知道关心他啊。”
姚摇:“……”
见她不吭声,周敬思笑了下,“喝了多少不清楚,反正回去的时候人是醉的,你要是真惦记,就自己去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姚摇总觉得现在的周敬思对她有种莫名的敌意。
就这么挂断电话。
姚摇发了几秒钟的呆,而后迅速收拾,化了个淡妆准备出门。
下楼的时候,周嫂已经做好了早饭,招呼她过来吃,可她却一点都不饿,匆匆打了个招呼,便前往昊天。
这个时间正是上班高峰期。
昊天大楼外到处都是穿着工装匆忙进来的白领,她在外面转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一家买早餐的店面。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对蒋执的了解少之又少。
她竟然连他早上喝不喝咖啡都不清楚。
不过也没什么可犹豫的,买一些总比什么都不买强。
打定主意,姚摇拎着早餐,卡好墨镜,站在一楼大厅给韩特助打电话。
不愧是蒋执的左膀右臂,韩特助随叫随到,听到她在楼下,当即赶了过来,姚摇想着如果蒋执不想见她,就让他先帮自己把早餐送上去,却没想到韩特助告诉她,蒋执没在公司。
姚摇有些意外。
韩特助耐心解释,“蒋总应该不是故意不接您电话,早上我接他的时候,他还躺在沙发上,看起来也很不舒服。”
“不舒服?”
姚摇迫切地望着他,“怎么不舒服?
是喝多了吗?”
见她这么紧张,韩特助眼神飘忽了下,“不是很清楚,但你不用担心,我叫了家庭医生过去,现在应该——”
姚摇睁着眼等他说话。
韩特助把“没事”两个字咽了下去,随口瞎扯,“应该在打吊针。”
姚摇脸色瞬间变了。
按照楚潇潇的说法,蒋执之前喝酒喝到胃出血,那么现在喝到打吊针,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但一想到这家伙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她就抓心挠肺地生气,没再和韩特助多说什么,直接让司机拉她去蒋执的大平层。
也顾不上两个人昨晚到底发生了多大的事,她按照记忆中的密码,简单试了几次,轻易地开门进去。
他的家依旧是原来那副样子,冷冰冰的,没什么生气。
如果不是空气里残留着淡淡的酒味和烟味,她真的会觉得这套公寓没人住。
视线扫过沙发上的西装和领带,还有茶几上零七八碎的烟蒂,姚摇从玄关处拿出一双男士拖鞋套在脚上,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但她还是有些不自在。
毕竟昨晚闹得那么凶,蒋执现在对她的态度未可知,就这么正面相撞,搞不好又要闹上一闹。
不过她也想好了,这次不管蒋执怎么对她,她都不会再跑。
在心中给自己暗暗打气,姚摇来到他的卧室门前,抬手轻轻敲了下门。
像落入死水中的石子,没有任何回应。
担心这样会吵醒蒋执,姚摇干脆咬着牙,推门进去。
随着轻微的“吱呀”一声,漆黑的卧室在她眼前铺陈开来。
目光还未聚焦,她就已经感受到蒋执的气息,厚重的酒气,混着熟悉好闻的雪松味。
蒋执躺在床上,沉沉地睡着。
……这是喝了多少。
姚摇蹙着眉,手心攥得死死的,把早餐袋子随手放在一边,抬脚走了进去。
卧室的窗帘是全遮光的。
她有些看不清,稍稍拉开一道缝隙,明媚的阳光立马洒进来,落在她身上。
感受到这股突如其来的温热,床上的男人微微皱眉,喉咙间也溢出几声清浅的咳嗽。
沙哑又疲惫。
听起来像是生病了。
姚摇的心揪起来,又砰砰直跳。
过了两秒,她鼓起勇气走过去,蹲在蒋执跟前。
眼前,男人面色泛着一股毫无生气的冷白,那双昨夜吻过她的唇也苍白无血色,英挺的鼻梁翘然耸立,眉骨却是不舒适地蹙着。
姚摇从没见过蒋执生病的模样,当即慌了心神。
她六神无主,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轻轻搂住他的腰,眼泪像是关不上的水龙头,啪嗒啪嗒往下掉。
滚烫滚烫的。
砸在他的手臂上。
姚摇低声念着他的名字,“蒋执?
你还好吗?
难不难受?
别睡了,跟我说句话呀。”
似是黑暗中的一道光。
在心底擦出弧形光线,发出清晰的“滋啦”一声。
浪潮中踽踽独行的男人抬起头,看见前方亮起清晰明亮的渔火。
“蒋执,我错了,你别吓我好不好。”
低低的呜咽声从手臂下方传来。
蒋执睁开疲惫的双眼,喉咙像是被砂纸刮过似的,发不出声音来,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那团小小的身子伏在他的腰间低声哭泣,“我再也不气你了,你别生病好不好?
你起来跟我说句话?”
胸腔里死寂的心脏在这一刻被注入温流,骤然苏醒。
蒋执情不自禁地抬起手。
感受到头顶传来温热的力度,姚摇噎住,抬起泪眼朦胧的脸,下一秒,就对上蒋执虽然虚弱,但又烫又沉的视线。
下巴倏地被抬起。
男人漆黑的眼眸死死盯着她,像是在确认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姚摇被他这个眼神看得发慌,低低念了声他的名字,“蒋执……”
黏黏糊糊的。
虽然是哭腔,却带着十足的撒娇意味。
就和昨天夜里一样。
心被狠狠锤了一下。
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一点点融化。
像是卸了劲一般,蒋执重新倒在枕头上。
所有的神志在这一刻清晰起来,他闭了闭眼,强硬着语气,无奈地轻哂,“我又没死,你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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