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就像完成某种任务, 姚摇说完这句话，神志彻底关闭, 进入梦乡。
梦里, 她躺在柔软的床上，耳边是细碎的说话声。
可说了什么，她一概听不清。
没多久, 她彻底放松下来, 耳边的声响也慢慢褪去, 继而一股熟悉的馨香钻进鼻腔, 像是男人身上的木调香水味混着好闻的洗衣精。
夜色浓重如墨。
在这个极为安宁夜里, 她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枕边的手机震个不停，姚摇睁开眼就看到阳光透过遮光性极好的窗帘缝隙钻进来, 在灰色的被子上投射出一小道光柱。
思绪空了一秒。
姚摇迷茫地坐起身, 扫了一眼周遭的环境, 懵了。
高级灰的墙壁, 冷静极简的装修, 身下舒服到极致的床品，无一不在告诉她, 她昨晚睡在别人家里。
而这个别人——
脑子里的某个开关被打开, 昨晚发生的一切像是开闸的洪水一般涌进来。
先是她一个人在餐馆里接到赵东海的电话, 她哭了半天，给蒋执打电话, 可她刚问完那句“你上次说的话还算不算数”，对方就挂断电话。
搞得她郁闷至极，一连喝了三瓶烧酒。
再后来，就是她醉醺醺的在路边等车，蒋执就在这时出现，然后就发生了那一幕，她像个傻子似的坐在地上耍酒疯，还咬了他两口。
想到这，姚摇倒吸一口冷气。
但这还不是让她最无地自容的。
最无地自容的是，是她昨晚躺在病床上，一手挂着吊针，一手握着蒋执的手腕，像是临终老母亲托付遗言般对他说——“你是不是就能保护我。”
姚摇两眼一闭，两腿一瞪。
直接厥倒在床上。
她他妈是喝梦逼还是怎么，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
？
尊严呢姚摇！！
作为淑女的矜持呢！！
不就他妈一个合约，至于这样？
姚摇越想越丢脸，两条腿直在被子里扑腾，偏巧这时，莫子嫣发来信息，姚摇顺手点开——
莫子嫣：【你他妈去哪儿了？
？
老娘等了你一晚上都没回来？
？
】
莫子嫣：【你不会和野男人开房去了吧！】
“……”
这想象力。
姚摇把手机丢到一边，再度环视四周。
这间居室不小，不光有书柜和沙发，还有独立卫浴。
姚摇下了床，朝洗手间走去。
心想着这会儿脸上说不定都鬼画符了，结果刚站到镜子前，就被自己那张过分干净细腻的脸吓了一跳，视线跟着往下，落在她身上很保守的对襟真丝睡衣上。
姚摇：“……”
吓得她立马把手探进去，确定自己身上的内衣还是昨天那套，才长舒一口气。
不过就算这样，她也很无语，所以蒋执昨晚不光给她换了睡衣，还给她了卸妆？
脑子里乱作一团，姚摇有些烦躁，却在下一秒看到一套崭新的洗漱用品，而旁边，还有一套崭新的内衣。
淡粉色的蕾丝边。
还挺梦幻。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就红了脸。
彻底收拾好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时间刚好九点半。
肚子咕咕叫得厉害，姚摇小心翼翼地拉开门，想出去找点儿吃的。
毕竟是第一次来蒋执家，她也摸不清楚什么情况，万一家里还有别人——
这样想着，一股奶香味儿飘进来。
姚摇顺着味道来到明亮宽敞的客厅，还来不及分辨香味从哪里来，就听到一个说说笑笑的女声——
“是嘛，我还真没想到你会做蛋糕。”
“那你除了会做榛子口味的，还会什么？”
“……”
姚摇瞬间僵住。
还真被她说中，家里有别人，还是个女人。
说不出此刻什么滋味，姚摇往后退了两步，想回去，却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男声，冷冷淡淡的，没什么感情，“你今天来有什么事。”
是蒋执。
姚摇顿住。
女人娇媚的声音响起，“没什么事啊，就是来看看你，不行吗？”
还是那样嬉笑着，语气里带着不正经和一点儿勾引，就是傻子也能听出她对蒋执有意思。
不知为何，姚摇在这一刻非常想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长什么样，还有蒋执现在的反应。
也许这时女人已经挂在他身上，两个人的头自然地挨在一起，顺便再接个吻什么的……思索间，姚摇不知不觉来到厨房。
——比她公寓还要大一些，完全开放式，宽敞的餐桌，漂亮的吧台，简洁又明亮。
视线环顾一周，落在红裙女人身上。
她倒是没挂在蒋执身上接吻，而是姿态妖娆地趴在吧台上，眨着星星眼望着眼前穿着白衬衫，低眉认真做蛋糕的男人，一颦一笑都用足了力气。
感受到姚摇的视线，蒋执动作停住，蓦地抬起头，捉住她茫然无措的目光。
视线相撞，姚摇心一哽。
女人也跟着转过头。
在这尴尬到窒息的一瞬，还是女人打破平衡。
她指着姚摇，问蒋执，“这位是……”
然而蒋执看都不看她，一双被日光晃成琥珀色的眸子直直盯着姚摇，语气比刚刚要强硬，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关心，“地板那么凉，为什么光着脚？”
“……”
瞥了眼表情垮到北极的女人，姚摇丢下一句“我这就去穿”匆忙走掉。
—
“什么？
姜一舒？”
“你在蒋执家看到姜一舒？”
“她还撅着屁股勾引蒋执？
？
这么明目张胆？”
姚摇掐着眉心对电话里的莫子嫣解释，“不是，你别那么夸张，人家穿着衣服的，就是动作比较妖娆，趴在吧台上盯着蒋执看。”
“那也不行啊！”
莫子嫣声音拔高，“她什么货色啊，我一不追星的人都知道她那些烂到家的破事儿，今天跟小鲜肉共度良宵，明天陪大佬吃饭摸大腿的，蒋执不嫌她骚啊？”
“……”
姚摇一个头两个大。
不过莫子嫣话虽不中听，但也确实不假。
姜一诺是娱乐圈内当红小花中的一员，出道就走性感路线，虽然长相不是大众眼中的美人，但整体气质不错，演技也很好，再加上家里给力，一直给她砸电影资源，没多久就红了起来。
艹的人设也是肆意洒脱的富家千金。
即便这几年的绯闻一直不间断，也没对她造成过什么实质性的影响，顶多就是说她换男友如换衣服。
既然这样，姚摇也就不奇怪两人为什么会扯在一起。
“为什么不奇怪？”
莫子嫣问。
“因为她是蒋执的取向狙击。”
姚摇很认真地说。
莫子嫣：“……”
莫子嫣整个人都不好了，甚至想骂她傻逼。
平息了好一会儿，她才再度开口，声音明显气笑了，“她怎么就蒋执理想型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姚摇抱着两条小细腿儿坐在马桶盖儿上，“蒋执自己说的啊。”
莫子嫣：“他怎么说。”
“就是那次他外婆的生日宴，他在走廊跟一个姓金的小姐退婚，”姚摇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我亲耳听到的，他说他不喜欢处女，只喜欢胸大不粘人的。”
“……”
莫子嫣：“不喜欢处女是什么鬼？”
姚摇望天，“可能觉得处女哭起来比较凶。”
莫子嫣：“比如你。”
姚摇：“……”
莫子嫣呸了两声，“我他妈都被你带沟里了，你脑子能不能清醒点儿。”
姚摇不服气，“我很清醒。”
顿了顿，她又道，“那姜一诺的确是看起来活好不粘人，身材也够辣，他可能只想谈短期恋爱，或者找个什么床伴，所以这俩人搞在一起很正常。”
莫子嫣在电话那头直抓头发，“你现在能不能给我清醒一点！你忘了你刚跟我说的，你要抱紧他吗？”
姚摇清了清嗓子，“我说的是抱紧他的大腿。”
“有区别吗！”
莫子嫣声音窜到两米高，“你既然已经想明白了要和他搞合约，怎么还可以坐在这儿这么心平气和地讨论情敌胸大不大！”
被她这么一吼。
姚摇心虚地低下头。
莫子嫣苦口婆心，“你想想你昨晚上是怎么把自己喝到那么傻逼那么可怜然后拉着人家的手让人家保护你的，脸都丢出去了，你就这么忍心看着到嘴肥肉飞走？
要是这个姜一诺真跟蒋执搞上，你觉得你还有机会跟他扯什么合约吗？”
一言惊醒梦中人。
姚摇捏着电话，傻了。
再度开口时，她明显有些慌，“那我该怎么办，难道我要跟他说你不要跟姜一诺谈恋爱？”
“当然不要！”
莫子嫣说，“说这个多掉价，你现在就应该冲出去一屁股坐在蒋执腿上，然后用事实告诉姜一诺，这逼现在是你的！”
姚摇：“……………………”
莫子嫣给她打气，“什么都别怕，就是干，记住，今天不是你死，就是她姜一诺亡！！”
—
被莫子嫣洗脑，姚摇给自己化了个淡妆。
真丝睡衣也换下来，穿上她昨天那条西装里穿的吊带米色长裙，细细的两根带子挂在她纤薄漂亮的直角肩上，蝴蝶骨和锁骨清晰挺翘。
因为布料有些少，两处起伏看起来也更为明显。
如果是平时她根本不会直接穿着出门，可现在，面对前凸后翘人又浪的姜一诺……姚摇暗暗咬牙。
恰巧这时手机一响。
她拿起来一看，是蒋执发来的短信，“出来吃早饭。”
隔了一秒，又发来一条，“穿上拖鞋。”
姚摇：“……”
一种莫名坚定的力量从胸腔向四周蔓延，她握紧拳头。
老娘豁出去了！！
于是，带着天王盖地虎的王霸之气，姚摇大刀阔斧地走到厨房。
此刻，姜一诺稳稳坐在餐桌前，桌上摆着两份早餐，一份是煎蛋吐司培根加牛奶，一份是敷衍的麦片配酸奶。
姚摇看了她一眼，她也看了姚摇一眼。
两个人的表情都不大好看。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火药味，一触即燃。
还是蒋执的话将两人拉回神，他站在吧台处，看着姚摇，“鸡蛋那份是你的。”
话音落下，男人神色停滞了一瞬。
眼前，肤白透亮的姚摇披着一头温柔浪漫的卷发，曼妙纤瘦的身姿被那条布料不多的吊带裙趁得更加夺目，即便只是随便扑了个粉，那张漂亮的脸，也秒杀一切精心勾画的伪装。
察觉到蒋执对姚摇的额外关注，姜一诺非常不爽地把那份麦片泡酸奶拉到自己跟前，碗底摩擦桌面，发出刺耳的“滋嘎”一声。
蒋执收回目光，继续专心给蛋糕涂抹奶油，声音没什么起伏，“你突然来，我也没什么准备。”
气氛莫名尴尬。
姚摇老老实实坐下来，拿起刀叉开始吃饭。
姜一诺目光不善地看了眼姚摇，讽刺道，“所以你家就只剩下一个鸡蛋一片面包？”
“倒也不是。”
蒋执稳得一逼，“我只记得你说要减肥。”
“……”
姜一诺边嫌弃边往嘴里塞。
这两人气场强大的一逼，搞得刚刚还想生猛撕逼的姚摇瞬间怂了起来，一个字儿也不敢多说，埋头就开始吃煎蛋。
还是姜一诺开的口，“你就是姚摇？”
捏着叉子的手一顿，姚摇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姜一诺撑着头轻笑，“网上现在可都是你的新闻。”
姚摇：“……”
她没说话，继续低头吃早餐。
可那女人却像是抓到别人尾巴似的，舔着脸凑上来，“哎，不过说真的，那人真是你爸？”
话语间，切水果的蒋执抬头看了姚摇一眼。
姚摇垂着眼，眼里看不出情绪。
小口小口地吃着他刚刚煎的培根，白到仿佛透明的手捧起玻璃杯，小小地抿了一口。
明明二十几岁的人。
却乖得不像话。
可能就是看起来太软糯，姜一诺才得寸进尺，“不过嘛，要我说也没什么，不过就是被骂一骂，咱们混娱乐圈儿的，谁还没被骂过呢。”
说完，她就自顾自地笑，“之前蒋执哥还专门带我去喝酒安慰我呢，是吧，蒋执哥。”
张牙舞爪的。
好像在炫耀什么。
“……”
姚摇抬起眼，下意识看向蒋执。
蒋执也在看她。
男人表情虽然冷淡，看起来却像是压着一股火。
隔了两秒，他把水果刀丢在一边，“咣当”一声，嗓音低沉地对姚摇命令，“过来。”
姜一诺顿住，目光在二人脸上游动。
姚摇愣了一下，跟着“哦”一声，走到吧台前。
十根细白的指尖搭在白色的大理石台面上，她稍稍仰着头，看蒋执，“怎么？”
男人垂眸看她，“到我这边来。”
姚摇：“……”
对话进行到这个地步，姜一诺已经坐不住了，她转过身，抱着双臂，明晃晃地看着两人。
偏偏蒋执当她不存在，姚摇一过来，就把她拉到身前。
突如其来的凑近让姚摇一僵，还没搞清楚状况，蒋执的胸膛就已经贴在她后背上，手也极其自然地放在她腰上。
“帮我涂巧克力酱。”
又低又撩的嗓音落在她耳边，姚摇被他姿势暧昧地环抱着，稍稍偏头就能感受到他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
腰间的温热在这一瞬间遍布全身，姚摇心跳如擂鼓，不可控制地被他支配，眼看着蒋执把巧克力酱放在她手里，再用大手握着她的手，一步步在蛋糕上画花样。
举动简直亲密又暧昧。
像一把无形野火，在空气中燃烧得噼里啪啦。
饶是再傻的人，看到这一幕也知道怎么回事。
姜一诺直勾勾看了半天，猛地站起身，愤懑的眼神在两个人脸上游移，却始终找不到发泄的落脚点。
姚摇就在这时抬起眸，似是而非地看她一眼，却也因此手一抖，好好的花样被她弄乱。
“……”
蒋执停下动作。
姚摇心虚抬头，对上男人那双漆黑漂亮却情绪不明的眼。
就这样对视两秒。
修长干净的食指在蛋糕上沾了一块奶油，移到她面前，在空中虚晃了两下，似在犹豫涂在哪里好，可在姚摇眼里，这个动作却是另一番意味。
她面色艰难地看着蒋执，眼底透露着一种抗拒，却勾起蒋执的玩儿心。
男人勾起唇，手指凑近，落在她的嘴唇附近，刚要说“那就涂在这里”，却不曾想下一秒，姚摇头微仰，猝不及防地凑过来。
粉嫩的双唇小幅度张开，鸦羽般的睫毛轻颤，她垂下眼，舔了舔他手指上白色的奶油，明明不如故意的，却骤然间掀起波浪。
“……”
有什么东西在脑中轰然炸开。
血液在这一刻飞速循环，蒋执喉间一涩，神色僵硬地望着她。
好在这一瞬只持续了短短一秒。
奶油在口腔里融化。
姚摇眨了眨无辜的双眸，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仿佛在问“我做得对吗”。
手臂在半空中停滞。
另一只掐着她腰的手不可控制地用力。
姚摇吃痛，轻轻“嗳”一声，蒋执回过神，松开手，眼尾红了一片。
眼看两人无视她的存在调了半天情，姜一诺忍无可忍，红着脸地拎起包，尖锐的嗓音划破暧昧的空气，“你们够了！”
这一嗓子，吓得姚摇转过头。
“想上床就赶紧上！”
姜一诺气得眉毛都要起飞，“不用搞这些乌七八糟的！我不在这儿碍你们的眼！”
不等二人反应，她扔下这句话，头发一甩，像只高傲的孔雀，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头也不回地离开。
直到关门声“砰”地响起，姚摇被振得一激灵。
安静了几秒，她侧过身，惴惴不安地看着蒋执，温吞道，“刚刚……是不是有点儿过分。”
转而对上那双剔透的眼睛，蒋执眉毛微挑，“过分？”
“……”
姚摇咽了咽嗓。
似乎觉得她的话有趣，男人微微俯身，双眸掠过幽深又锐利的光——
“我还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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