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妖“牢房”旁，几名士兵分立四周，松松垮垮地站着。
那女妖还被绑在中间的树上，低垂着头，看着地上的小草，兀自出神。
她又想到了她一直在等的那个人。
即使她已经记不大清楚他的模样了，但她始终在等，等待这件事成了她生命的意义所在。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等他，还是在等曾经的自己。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会永远在这等下去，直到等到他，或者等来死亡。
现在看来，是死亡先来——这些人类重新回到了这片土地上，他们不可能接纳一个妖怪，迎接自己的只会是死亡。
至于那个人类大官说的那个人和妖和平相处的故事……
女妖其实并不觉得有这种可能。
之所以愿意和他说话，回答他的问题，也只不过是因为他讲了一个好故事——这是她这辈子听过最美好的故事，她喜欢故事中那个虚幻的世界，这是给他讲故事的报酬。
就像她以前偷偷去听那些人类说书唱曲的时候，给的那些铜钱一样。
她很想再听一遍那个故事，只是可能再没这个机会了。
女妖默默地想着。
突然，她神色微微一动。
有人来了，其中有个脚步声正是那个人类大官，她也听到了他的声音。
“你们归队去吧，不用站岗了。”
叶欢对周围那几名士兵这样说道。
大楚以文驭武，文官掌控军权。就拿云州来说：在云州，这支400人的云州厢军的总将领是营指挥使卫堂，但是卫堂只拥有军队的指挥权，招募、训练、屯田等事都由云州兵马都监负责，至于最高的军事调动权，则掌握在知州手中，没他授权，谁也指挥不了这支军队。
也就是说，叶欢是云州厢军的军事首领，这让他不禁想到了大宋，两者倒是极像。而手握枪杆子，也让他做很多事都无需顾虑。
“是！”
几名士兵领命离开，叶欢走到女妖身前。
女妖抬起头来，看着那人类大官走到自己面前，蹲下身，笑着看自己，开口说话：“姑娘，你听说过西部大开发吗？……”
这人类大官说了很多，女妖却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她只知道自己被松了绑，解开了捆妖绳，和这些人类站在了一起，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那人类大官还烧了些草木灰，在地上拼成了一个大蜘蛛的形状，最后指着地上那堆灰，一本正经宣布：“经本官仔细审问，此妖与云州城消失一事并无关联，已被烧死。”
最后，他问了自己姓名。
“你叫什么？”
“丁素秋。”
叶欢点点头，“丁素秋，从今天开始，你就安心在云州生活下去，为我工作，报酬就按我们谈好的来。不过你也得遵纪守法，不得随意伤人。暂时你就先扮作我的贴身卫兵吧，衣服已经准备好了……”
一直到跟着叶欢回了她的那个家，丁素秋都还神不守舍，眼神恍惚。
人类竟然真的接纳了她？在明知道她是一个妖怪的情况下。
昨天听过的那个美好故事，似乎开始照进现实。虚幻和真实交错，让她分不清真伪，直觉得身处梦中……
叶欢觉得很满意。
通过昨天的画饼经历，他发现丁素秋很喜欢听故事，就像那些投资人一样，于是他今天又讲了个故事，真的就顺利地和对方达成了合作关系。从今往后，丁素秋为他工作吐丝，作为回报，他将保障丁素秋在云州的生存，并支付这笔生意的二成利润给对方。
另外还有一件事也是让叶欢没想到的，那就是他从周戴安口中得知，云州司天监的知监陆昂竟是周戴安的学生。原本来云州的只是周戴安，陆昂是为了陪周戴安才主动请缨前来的。
有这一层关系在，也让这件事进展得更加顺利，陆昂亲自出面承认那些草木灰就是蜘蛛精被烧出原型的骨灰，给女妖之死盖棺定论。
一切搞定，妖蛛丝的生意终于可以开始了。
只是在此之前，叶欢想要亲眼看一下原料的生产过程，他对此很好奇，想知道血肉之躯究竟是怎么变出妖蛛丝这种东西来的。
所以等丁素秋休息一会儿后，他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她进了卧房。
“你现在先吐一些丝试试看，”话音未落，又加了一句，“要那种不黏的。”
在做实验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宋平拿来的那些妖蛛丝有的较粗、不黏，有的较细、很黏，很黏的那种很难出丝、甚至出不了丝，只有不黏的那种才是合格品。
谨慎起见，叶欢还拉了周戴安一起围观。
丁素秋休息了一会儿后，已经没那么恍惚了。听到叶欢的要求后，她没说话，而是做了一件令人没有想到的事。
她直接伸手把裙子撩了起来。
叶欢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正想说自己不是那种人，但是仔细一看才发现丁素秋这布裙有古怪。
这裙子不是常见的那种一片式全包裹，而是一种特制的分片式，一撩之下，连着内里的内衣也一起撩开，直接露出了光洁平坦的小腹。
丁素秋的小腹也和人类一样，有个肚脐眼，此刻正吐出粗大的丝来，平直出肚、喷出一尺远处呈抛物线落下，像是在肚子上长出了一条白色的尾巴来，很是猎奇，应该能戳到某些人奇特的X癖。
“那种丝，只有这里才能出。”丁素秋终于开口，解释了一句。
周戴安没怎么多看，不感兴趣。与此相比，他觉得还是叶欢的那个能够把妖蛛丝变成细蚕丝的东西更有意思。
和周戴安不同，叶欢看得非常仔细，不是X癖独特，而是觉得非常神奇，脑子里也冒出了很多念头来：她的肚子里是有一个专门储存妖蛛丝液的腺体吗？周戴安说妖怪的食量是人类的十倍以上，体型却正常，所以说这些东西的来源是食物能量吗？那照此来说，根据能量守恒，这种东西是不是也有上限的？
想到这，叶欢直接就开口了：“你每天吐丝是无限的吗？还是有一个上限？上限是多少斤？”
丁素秋想了想，答道：“不是无限，多少斤不知道。”谁没事算那个啊？
有上限啊。
虽然有所心理准备，但真听到这个答案，叶欢还是稍稍有些失落，只能祈祷这个上限很高了。
而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在丁素秋全力生产下，他知道了这个上限。
每天55斤，就是丁素秋每天吐丝的上限。
每天生产超过自身体重一半的“排泄物”，这种生物现象很神奇。而如果按照一斤蚕丝2贯的价格来算，就是一天110贯，一个月3300贯，负担全云州的粮食绰绰有余了，这点让叶欢大为振奋。
不过前提是人们愿意为此支付这样一个价格。
虽说这些丝的各项性能比蚕丝更好，但是市场会给出怎样的一个价格终究是未知的，所以一支商队从云州营地出发了。
这支商队以宋平为首，带上了十几名岗头村的村民，还带了叶欢调动的50名云州厢军随行护卫，以及100斤这两天做出来的成品丝，和4匹用妖蛛丝赶制出来的绢。
目标，浔州，名义，买粮。
……
西南边境大楚三大城，以西南走廊尽头的盘武府为首，向南是浔州，再向南是云州，组成一条防线，横在西边的燕国面前。
其中的浔州城，四四方方，每边长4里，城墙高耸厚实，是抵御燕国铁骑的利器。而在如今这样和平的时候，城中也很是热闹，大楚的商旅、燕国商人、西南各蛮族等在此聚集，城内商铺众多，汇集东西货物。
金时昌是城西凌轩绸缎庄的二掌柜，此刻他正在后院左厢房中，和一位年轻的客人谈着生意。
桌子上放着客人带来的货物样品，是一束生丝。
金时昌在得到客人的允许后，弯下身子观察良久，还上手摸索一番，最终给出了一个报价：“确是上等生丝，两贯一斤我觉得是个合理的价。”
年轻客人没说话，是站在他左侧的那个衣衫不整、活脱脱像个流民一样的马脸汉子开口了：“掌柜的，我们也是走了有几家的，景源的报价两贯六呢。”
金时昌面不改色，倒也不回应，只是又问：“不知客官打算出多少货？”
“一百斤。”
金时昌思忖一番，最后果断开口：“两贯五，成的话我全要了。要是不成也无妨，大家就当交个朋友，两位客官大可自去景源交货。”心下却是提了起来：眼前这丝有古怪，比上等桑蚕丝更佳，他干这行这么多年了还从没见过，物以稀为贵，自是想要。
只是他也拿不准这种新丝究竟市场如何，而且这种新丝比起桑蚕丝来略显粗糙了些，有所减分，所以也不敢报太高了。
至于景源，他觉得只是对方的一个提价策略罢了，他不信景源的那个蔫货敢给到两贯六。
“那大家就当交个朋友吧，打扰了……”
如此一幕，在浔州人流最杂的城西几家店铺内都发生了。
而在南边的云州营地，还是一如既往，悠闲慵懒的气氛凝聚在营地上空。
众官员们还是每天吃吃睡睡，掰着手指头算回去的日子，实在无聊了就端上一杯热茶，营地里四处逛逛，欣赏一下山野风光。
只不过看了好几天了，也着实看厌了，实在无聊，唯一勉强算得上的趣事也就是那蜘蛛精的死了。死后烧出原形的蜘蛛骨灰大家闲着没事都去看过，却也看过就算了，没人放在心上——一只蜘蛛精而已，死就死了。
“这云州什么都没，实在无聊，还好，再熬上一个月就回去了……唉，叶知州何苦还派人去买粮，反正也就多撑上大半个来月，最终还不是要回去？非要徒劳，唉……”
这是判官梁鸿书这几日最常对那位同乡录事参军周康年抱怨的话。
袁子楚给他那位世兄王凤盖的房子也加急建出个大概了，再没两天就能住进去了。
王凤对此很满意，袁子楚也渐渐接受了现实，只不过在午夜梦回之际，偶尔还是会有些不甘心。每当此时，也只能无奈叹息。
岗头村的村民们也终于消息滞后收到了风：“粮食不够吃了，宋平前两天都带队出去买粮了。不过听说也没多少钱买粮，最多撑一个月，到时候小欢子就要走人了。”“那到时候我们怎么办啊？”“怎么办？也只能走了，这鬼地方，你一个人敢住？”“白瞎了我前几天的工夫，我都在打地基了呢。”……
于是乎，许多村民也跟着懒散起来，活儿也不好好干了，营地也不建设了，反正都是白干。每天就是领些粮食，像那些官老爷们一样吃吃睡睡。有些心思活络勤快的，则是四处串联起来，打算等叶欢没粮发了结伴去找生计。
也是在这个时候，宋平率领的买粮队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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