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昨夜,彻彻底底地知道了少爷的喜欢。今早起不来了,窝在榻里抱着枕头哼哼唧唧的。竹昀都起床穿衣洗漱毕了,人还在被里一动也不肯动。
竹昀要了热手巾,把人捞起来擦脸。小哑巴正腰酸背痛,一被竹昀抱上,心言里就开始不安静了。
“少爷好凶……”
小哑巴软软地哼了两声,正被竹昀动作轻柔地擦着脸,自然不是说此时此事的“凶”。
竹昀也不反驳,料他经过这一回以后就不敢随意招惹自己了。正要给他穿衣,小哑巴就搂着他打了个长长的呵欠,眼角的泪立刻就漫上来,亮莹莹的。
昨夜也是这样,舒服哭,受不住了也哭。
鹊儿就在一旁,手里捧着衣物。看见傅新没骨头似地赖在少爷怀里,连洗漱也不动手了,要少爷亲自伺候,真是愈发娇气。
昨夜大雪,地上的雪积了有两三尺深,如今还在下着没停。幸而今日无事,倒可以不必出去。
小哑巴腰乏腿酸坐不好,就不想写字了。正坐在竹昀腿上,吃着人家亲手给他开的榛子仁。
“傅新今天,不写字了好不好?”小哑巴仰头去亲竹昀的下巴。
竹昀这回也不躲,大大方方给他亲了,又将一颗果仁喂到他嘴里,然后道:“不好。”
所谓,业精于勤荒于嬉。
小哑巴愣了愣,破天荒地“哼”了一声,当真是胆大包天。最后还是坐回了书案后头,只是圈椅上垫了两块鹅绒软褥,背后也塞了一个大迎枕。旁边是三足铜盆上罩掐丝花卉镂空高炉罩,里头的银丝炭旺旺地烧着。桌上一边是笔墨纸砚和楷字贴,另一边是一盆开得正好的水仙,花姿窈窕,香气清新。
而座位上的小哑巴握笔趴在桌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人,似嗔似怨又似娇。
竹昀要了副围棋来玩,就在对面的矮榻上摆了张梨花木小方几,捏着棋子照着棋谱上摆那个太平一和棋局。他知道这傅新,此时偏不能理他,越理他越要缠上来。
小哑巴见少爷心思只在棋盘上,无法只得坐直了,一笔一划写他的大字。一时屋内寂静,唯听见炭火烧燃时偶尔发出的毕剥声,外头的朔风夹雪的呼啸声。
竹昀棋摆到一半,忽然想起书上的一句“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正是呢,时光匆匆不停,飞转已过人间四季。做竹子的时候,无知无觉,有了灵智后渴望化形自由,如今终于行动自由了,又该继续渴求什么呢?
或许……已无所求。
小哑巴写了两张,又偷偷看起了对面的少爷。分明与从前一般无二的面容,气质却大不相同了,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温和。少爷的话不多,却每回都认真听自己的一字一句。缓缓地和他说话,教他许多道理,为他做了许多事。
他说不出什么感激或是感动,只是打心底里觉得,他真的……好喜欢少爷。
竹昀也的确是这样,言语都落在了行动。比起口头上教训他学好,更乐于直接手把手教。小哑巴也渐渐懂得了一些人事,分得清哪些是欺负,哪些该受,哪些不该受。若受了委屈,又该找谁帮忙。
最最重要的,是竹昀教会他一样——要爱惜自身。
其实当时竹昀教他时,还有后半段,是不管将来如何,自己是否还在,傅新都要爱惜自身好好保重。但竹昀想到上回不过略略提了一嘴要走的事,对方就又慌又怕,仿佛天塌了一般。就只到前半句,要傅新好好记得。
竹昀还想,分明人各自由,一个要走,怎么另一个倒活得像被抛下?那时的竹昀,尚不知人世有牵绊,牵挂一生,就难舍难分了。
自然,如今没有那样的话说给傅新听了,怕吓着他,更怕他难过。
“写完了?”竹昀察觉被他明目张胆地盯了好一阵,抬头看他。
才写了两张的小哑巴心虚的神情一露,忙把晾了半日快干了的笔肚子放回去蘸墨。
竹昀摇摇头:越发懒了。
字没学几个,娇倒是撒得炉火纯青,所以更不能惯着。
小哑巴昨夜睡得晚,今早照常起来就困得很。又想到少爷“铁石心肠”一点也不松动,就一半委屈一半哈欠地,在困意连天中写完了今早的功课。写完了也不挪位置,就势往后一倒,靠在那大迎枕上。倒不是不想动,而是动不得。
鹊儿进来添炭,就瞧见傅新坐没坐相地歪在那里,只远远朝对面的少爷伸手。
少爷还真走过去了,把这傅新抱起来,和自己矮榻上一处坐去。鹊儿也无心探看,奈何这两人一来一回地就走在自己面前。只盼着姐姐快些好了回里间伺候,她还是在外边打结子络子自在。
小哑巴趴在竹昀身上,一颗颗地捻着竹昀腰间的玉竹节玩,那可是他送的,少爷天天都戴着。上头还有自己的小钥匙,宝贝的东西送给宝贝的少爷。
想到这个,他忍不住笑了。竹昀瞧他傻乐,就把褂子一遮,傅新就摸不到那坠子了,便开始扒他衣裳。
竹昀侧身就把身上的人压到矮榻靠壁处,一手箍了那双在腰间作乱的小手,一手捏着下巴就吻了下去。小哑巴先前还有些不甘心,后来就被吻得浑身酥酥麻麻的,手脚都软了。
竹昀一松开他,脸上就飞红的,眼角含泪柔柔莹莹。偏这人还不知道害羞,伸手往下摸了摸,心言里问说,这里也涨涨的,少爷是不是难受?
竹昀没料到他胆子这么大,不防被摸了一把,又看他面上一派天真,磨了磨牙,倒真的难受起来了。
看来除了教文习字学道理,也很该学学什么叫“知羞”,将来对谁都这样,可怎生了得?
小哑巴是真不知,还眷恋着竹昀方才的温柔,凑上去和对方脸贴着脸。小模样又乖又招人心疼。
竹昀复搂着他温存了会儿,倒没真把他怎么样。十指相扣,听他说话。
“下雪了,傅新可以吃热锅子了么?”
“可以。”
“那雪停了,傅新可以去堆雪人么?”
“不……”后半句没出口,又改回了:“只一小会儿。”
“少爷和傅新一起玩,好不好?”
“………好。”
说不惯着他的竹昀,还是都答应了。
来日不知何许长,唯有相伴左右不离,互相珍爱,再珍爱。
再只盼得四季竹长青,人长在,情也长在。
【正文完】
*出自——孔融《论盛孝章书》:“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五十之年,忽焉已至。”意为,时光不停,逝如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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