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影森,马蹄焦躁。
午时的太阳分外刺眼。
和古梵分开之后,夏寻和墨闲都变得沉默许多。
在过去的两时辰内,所有决定赴试的考生都陆续找到归属,并在监考处领取了属于自己的灵玉。这枚小小的灵玉是否有那卷帘神将说的神奇,能救人以性命,暂且不得而知,但至少目前为止没人拿它当作玩笑对待。有人将灵石系成吊坠挂在腰间,又或绑上绳子套在脖子,更有甚者直接含在嘴里,像是随时都准备着碎语投降一般。
接近午时时分,方圆数里所有势力陆续吃过饭食,都由外围逐渐聚拢在山道口附近。
较之辰时,除了少数甚有自知之明的考生自动弃权离开以外,剩下的绝大部分考生都换上了战甲。百数方势力,或拆分或合并又或招募,如今就只剩下八十数不到,但几乎每一方势力的阵营少说都有两千余人马。远远看去,矗立在山口的一方方阵营就好象一支支小型的军团,扬旗迎风猎猎,披甲寒光闪烁,煞是威风。
“老鼠已经进圈了。”
“没露出破绽吧?”
“应该是没有。”
“那就好。”
西南,靠近山口边道,京都皇族的阵营中。
强壮且凶猛的玉狮兽不止呼吸着炙热的白雾,青褐色的鳞甲如玉雕砌在烈日下映出幽幽深绿。
一名头领打扮的军甲男子御马卑躬在龙公子的身侧,低声道:“据派出去听风的兄弟回报,夏寻很可能已经和古梵达成某种默契。古梵此人虽只是孤身一人,但三脉同修持两件圣器却使他足以匹敌王境,待会开考我们恐怕得把他给盯紧了。”
“恩。”
龙扇轻摇,龙公子应一声,道:“他们收编如何?”
军甲男子随之掀起一缕蔑笑:“那不叫收编,叫赶鸭子上架。即便加上昨夜投奔去的岳阳考生,他们至今总收编人员也不达百数,而且多为武试三甲末位的考生,人心不齐。夏侯为了抢人造势,甚至还领人打了唐鹤、玮钧等人,得罪了不少势力。西川唐门的唐小糖、万花、樱花会、侠客岛等势力均相继放出话来,要在方寸考场之上与他过招。”
“呵呵,有趣。”
龙公子听得有些好笑:“这南蛮子真是死性不改,刚吃过大亏没几天竟又开始得瑟了,实在有趣。”
放眼望去山道口正前方,看着那整齐分列成五大纵队包围着山口的数百号魁梧人马。
龙公子再问道:“夏寻可曾有施令?”
“暂时没有。”
军甲男子道:“收编人员皆由夏侯、白绣掌管,夏寻未曾出面施令,但以他们目前布阵看来,想必是要占头筹先机无疑。”
“嗯。”
龙扇缓去三分,龙公子默默思考好一会,然后说道:“令鲁翼、鲁鹏各择三百精锐包抄山口两侧,夏寻若打算首先入山,则出击阻扰。”说着,龙公子再侧目看向身旁的龙二公子,再道:“二弟你领军掠阵其后方,他们若胆敢抵抗反击,你则率全军扑杀。直接把他们斩杀在山道口,永绝后患。”
“全军扑杀?”
“对,不留余力。”
“……”
龙二公子闻言生疑:“万军对数百,杀鸡用牛刀,恐怕会让人所不齿。”
龙扇轻摇恢复至正常频率,龙公子说道:“两军对垒不同于擂台比武,只有胜负没有荣辱,不存在所谓公平。只要能杀敌,任何手段都可以成为我们手中刀剑。你就不要多说了。”
龙二公子思想少许,没再执拗:“呢就依你说的办。”
龙公子点点头:“嗯,去吧。”
军甲男子和龙二公子交换眼色,遂两人分别策马离去。
没过多久,京都皇族阵营中,两名手执大斧壮实青年便各自领着数百铁骑分分从东南、东北驶出,闯过重重势力区域直奔山口两侧。
紧接着,龙二公子御玉狮兽执震天锤,振臂高呼一声,率八千皇族铠甲化方阵为十七纵队,由中路直接碾过诸方势力挺进山口。勒缰绳,马踏蹄,皇旗猎猎,战气腾腾,八千人马浩浩荡荡围堵在山口之外,就像一个巨大的碗,将数百北人及纯阳剑阵等几方靠前的势力,全数包裹其中。
“转守阵。”
“御…”
京都皇族这一举动,顿时引起了各方势力所有考生的警觉。靠近内侧的势力纷纷收缩抱团,靠外围的势力迅速退后数丈调整阵型,与京都皇族保持距离,唯有数百北人与纯阳剑阵文风不动,就像碗里的两块石头,硬生生地搁在原地。
“侯…侯爷,这咋办?”
“他们好像要…要搞事情呀。”
“这…这这该不对是针对我们的吧?”
夏侯新收编来的数十名考生显然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战事未起,皇族压境,仅仅是微风带起的凉气便把他们吓得小腿哆嗦。慌张便是必然的,细细声语随之伴着忐忑不安稍稍盛起…
“侯爷要不我们往后撤撤?”
“对呀,咱们不抢这一时嘛…”
夏侯见状,虎目微眯,突然震喝一声:“都闭嘴!”
吼…
虎啸山林,透着一股雄主般的不容置疑,忐忑的考生顿时被夏侯这一声暴喝吓得一跳,没人再敢有话。夏侯紧接着再放声喝道:“你们他娘的都是软蛋吗?!区区万把人马就能把你们给吓尿咯,以后还怎么跟我干大事?扑街!”
胖和尚显然也被吓得不轻:“不是呀,侯…侯哥。不怪人家软蛋哇,其实俺…俺也心慌慌呐,他们有万把人,我们就三百…”
“那又如何?!”
胖和尚话未说完,夏侯暴喝断,话且声更大吼道:“想当年,我家弟弟不过出窍境,就敢领墨闲独闯岳阳纯阳观。仅凭两人之力,便能横扫纯阳三千剑阵!如今莫说区区万人,即便是三十万人爷爷我也能万军从中随手取敌将首级,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放肆!”
“猖狂小辈,你敢辱我纯阳?”
“这夏侯是疯了吗,这时候了还大放厥词。”
一话喝罢,满堂呱噪。
八方怒视,战意四溢。
夏侯吼之大,与其说他是在安抚眼下新收编的几十考生,倒不如说他是在向着场间所有赴试势力的挑衅。
包围在阵外的皇族将士,纷纷闻言蔑喝。
而话落在侧旁的千数纯阳道人的耳里,更是格外的难听。不说场间的纯阳弟子早就看夏侯不顺眼了,光凭他这段狂妄的厥词,恨不得现在就把他给碎尸万段咯。什么叫不过出窍境,横扫纯阳三千剑阵?世人皆知,当年夏寻与墨闲闯纯阳时候手里拿的是一把堪比神器的七星圣剑!而且当时若非墨闲出其不意制住了余常乐,他们两人肯定是十死无生,又哪来的横扫一说?而今这段往事落到夏侯的嘴里,却变成了夏寻弹指间纯阳三千剑灰飞烟灭。如此歪曲事实,身为纯阳弟子谁能饶得了他呀?
“夏侯你莫嚣张!”
“有种和我单挑!”
“我让你一只手臂!”
怒骂伴随挑衅声顿是乍起。
坐在宝蓝轻车前的小道人,忍不住就将手掌摸上剑柄。
纯阳阵营中,一名相貌颇为英俊的道姑赫然站起身来,冷眼仇视着夏侯警告道:“道友,人要有自知之明。你若再出言不逊,可别怪我们道剑无情。”
“扑街,你敢威胁我?”
见有人不买账,夏侯的火气当即就上来了。他两手抽起袖子翻身下马,作势就要往纯阳阵营里去,找那道姑动手。这时候夏寻赶紧给墨闲一个眼色,墨闲会意,缰绳轻抖御马往前几步挡在夏侯的身前。
“御。”
“你干嘛?”
夏寻淡淡说道:“候哥,好男不与女斗。”
夏侯很没好气地抬头瞟眼夏寻:“我管他是男是女,她不把我放眼里,爷爷我就得给她些颜色瞧瞧,要让她知道爷爷我是谁。”
“咳咳…”
夏寻握拳抵在嘴前生咳嗽两声,道:“辰时快到了,你若去染颜色恐怕会误了我们的事情,还是歇会吧。”
“额…”
见得夏寻这手势,夏侯当下就回想起先前自己与夏寻的约定,顿时就没脾气了。
他晦气地一甩手臂,没再多话,转身扶着马鞍便翻身坐回到马背上,但他还不忘给纯阳阵营里的那道姑搁下狠话:“臭婆娘,往后走路记得带着点心儿,别有一天落在老子手里!否则老子我定将你卖去窑子,找百号猛男…”
“噌!”
狠话未完,一声剑鸣破风断话!
剑气冰冷如寒霜,由宝蓝轻车掀起的窗帘之内化寒芒一缕如闪电疾出。剑速极快,电光火石一瞬便从夏侯耳朵下三寸一闪而过。
“莎…”
电光过,剑影消。
一缕长发在夏侯大瞪惊恐的目光中,由鬓角轻轻飘落。
与此同时,宝蓝轻车之内传出冷冷的六个字…
“你的嘴巴真臭。”
“……”
一身汗毛竦立,两滴虚汗凝聚。
缓过好一会,夏侯这从一剑惊悚之中回过神来。他当即恼羞成怒,挥手指着宝蓝轻车大骂:“我干…”
“噌!”
这回夏侯的狠话连出口的机会都没有,三尺绣花已然出鞘抵在他的面前,墨闲冷声道:“把后面两个字收回去,不然我就废了你的舌头。”
“额…”
夏侯愣了下,这才反醒过来自己好像确实不该对车子里的女人如此用词。嘴皮子没好气地撅起,他一手打开墨闲指来的绣花剑,转而咧嘴骂道:“哼,管好你家的婆娘,别没事出来瞎掺和,丢人现眼东西。”
“噌…”三尺绣花顺势归鞘。
夏侯的德性连夏寻都管不了,墨闲就更加管不了了。
无多话,墨闲稍稍转头看去宝蓝轻车的车窗内一眼。也没片刻,宝蓝轻车内的女子似乎作出了让步,重新掀落窗纱。
夏侯见状,得意地咧嘴一笑,但他没来得及说话,墨闲就先一步冷冷地封了他的嘴巴:“你能不能少说句话呀?”
“切…”
燃起的战火悄然熄灭于无形。
宝蓝轻车给出的态度让人难以品读,随着纯阳道人们的情绪逐渐平复,方圆数里内的所有势力都隐隐感觉到事情的微妙。
只是大战在即,没几个人去深思这份微妙背后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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