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寒来开车速度快且稳,在马路上和刘浩一前一后飞驰而去。
林翕坐在后座上往旁边看,目睹了刘浩口中的“北区风光”––其实就是沿江边绿化带一路跑,在极安静的江这头,看着江对面在夜空中逐渐寂静下来的城市。
那场景确实不错,尤其北区和他们刚刚去满城大桥时的路不一样。这里的江对岸多数都是商业性写字楼,其中还有一些造型复古的历史性建筑,平日里人流量极大。这会儿陡然安静下来,在夜里泛着点点亮光,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饶是林翕活过两世,好像也没太欣赏过这样令人心旷神怡的风景。他过去总不擅长去挖掘这些城市中的美,开宠咖后人基本也就是守在自己的那一方天地里,这会看着看着,便不免有些入神道:“漂亮。”
许寒来往旁边瞥了一眼,然后顺手放慢了车速,说:“那多看会。”
车轮滚动一慢,顿时就和前边一路飞驰的刘浩他们拉开了距离。这个点街道上本身就足够空旷了,再和刘浩他们分开,周围的空间里一下好像就只剩下了林翕和许寒来两个人。
似乎只有他们在看这座城市的灯光,在享受着城市的温度。
天地俱静。
林翕坐在后座,回想着学长刚刚的话音,停顿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在前座不断涌来的木质香下,对着学长的后背轻声道了句:“学长,你真好。”
这是他上一世一直一直很想说的话,可奈何如此直接夸赞的话语当初的林翕却怎么也没能说出口,这也算是他后来十分后悔的一件事了。
他那时候总会想,如果许寒来知道他曾经帮过的小学弟那么那么发自肺腑地感激他,愿意花费巨大的代价去帮他,只要学长一个电话,他就能离开宠咖北上。
这会不会有利于他在孤立难捱的日子里过得稍微好受那么一点点呢?
林翕正出神地想着,就见前边的学长听见他的话后,停顿两秒,随即笑起来道:“嗯?这就真好了?”
林翕从后视镜里看见他笑得很纵容的样子,心脏有些发紧。有那么一瞬间,他对许寒来喜欢的情绪好像突然又膨胀了一次,几乎变得有些难以克制起来,让他忍不住想要距离学长再近一点点。山:与:三:タ。
甚至忍不住想将身体真正靠向他的脊背,碰一碰他。
但这想法实在太过荒唐,没出现多久,就被林翕自己按下去了,只悄悄用额头抵住许寒来的脊背用以缓解,然后道:“……嗯,这就真好了。”
感觉身后小学弟顿时缩起来的动作,前边的许寒来面上的表情突然沉默了一会。他觉得这小孩是真挺好哄,陪他看一看他觉得漂亮的风景线都能有感而发出这样的话来,像是没被人好好疼过。
于是轻轻喟叹一声,也不逗他玩了,只继续慢着电驴让他看。
林翕是真的很乖,许寒来让他把手放在腰侧,即便不好意思他也是一直抓着的。而当车速慢下来,许寒来清楚感觉到那双坠在腰边的手时,下意识就伸手去握了握。
身后的人一下子紧张起来,他的声音却万分自然:“降温了,冷不冷?”
林翕最后是捧着一颗炽热的心脏回到家的。
因为学长的温柔,他整个人走起路都是飘飘忽忽的,直到打开林家大门时撞见了在客厅喝水的林美玲。
她不知是没睡着还是半中央醒了,总之脸色不太好看,看见从外边开门进来的林翕,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声音不太高兴道:“你怎么出去了?”
林翕愣了愣,然后说:“今天考完期末,我和朋友出去玩……之前和叔叔说过了的。”
林美玲蹙紧了眉头,好像在回忆什么。
林翕一看她表情就知道,李仁德肯定和她说过了,只是林美玲后来自己忘记了而已。于是不再接话,低下头来默默把鞋子脱了。
然后就听见林美玲问他:“什么朋友?”
林翕把脱了的鞋子摆进鞋架,同时语气平和地回答道:“同学。”
“这个年纪干什么玩到这么晚?”林美玲说着,然后好像在空气中嗅到了什么,语气一下尖锐起来说:“你喝酒了?你还没成年就开始喝酒了?”
林翕:“……”
他轻轻叹了口气,突然觉得林美玲过去不过问他其实也挺好的,至少不会让他听见这么刺耳的问题。
他们两都知道,喝酒在林家是多么敏感的事情。以前高以良每次赌完,不论输赢都要“小酌”两杯,然后醉醺醺地回到家,做出让他们都很反感的行为。
而林美玲现在在问林翕是不是也喝酒了。
沉默片刻后,林翕还是答了,声音很低说:“没有,妈,没喝酒,只是考完试出去和朋友放松一下,他们都是人很好的同学,不喝酒的。”
然后在林美玲还想说什么时,率先开口终止了话题:“我有点累了,想洗澡睡觉,有什么话明天早上起来说可以吗?”
林翕说这话时是看着林美玲的。
夜里两点多,母子两之间只靠着厨房里一点灯光照明。林翕这会儿还是挺矮小的,比林美玲还要矮上一些,而且脸上虽然看着多了点肉,精神气好点了,但身板总体还是很瘦。
好在面对林美玲时,气场里似乎多了一丝坚韧。独立占据一个角落,态度不卑不亢,甚至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疏离。
……和那天林美玲匆忙想离开家时劝她记得带钥匙一模一样。
却和小时候想要和妈妈一起走的林翕不一样了。
林美玲的声音哽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想说点什么,但却发现因为她太久没发声,林翕已经自己转头往房间里走了,没有给她这一次说话的机会。
同时,听见声音的李仁德从卧室里出来,匆匆忙忙把她拉了回去。
洗完澡上床是凌晨快三点,林翕和又跑出来的李仁德说了两句,吹干头发回房间。出于习惯,进被窝后默默点开了手机,想给学长发条信息。
内容很简单,就只有“学长晚安”而已。
然后发现许寒来像往常一样很快就恢复了他,说“晚安”时,被窝里的林翕顿了两秒,一下子好像吃到了什么糖一样,笑眯眯起来。
其他的一点不愉快也就烟消云散了。
随即闭眼睡着后,林翕做了个梦。梦里,他的生父高以良好像一直到他上大学的时候都还活着,暴行持续存在,而林翕的性格也变得比他这两世加起来都要古怪许多。他好像经常穿着白色大褂呆在实验室里,一呆就是一整天,时不时有其他人从他身边经过,却几乎不会和他产生交流––觉得他脾气怪,也觉得他脸上的疤吓人,像是要把眼睛都戳瞎似的。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只有一个特别温柔的声音会停在他身边,问他有没有吃饭,问他今天的实验做得怎么样了,问他心情不好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最后甚至陪他一起把高以良送上了法庭。
时隔太久,官司打起来其实有点麻烦,但那人好像从来不会不耐烦,陪他取证,陪他出庭,也陪他找律师协商。高以良以故意伤人罪被判处的那一天,林翕喝着那个声音给他准备的牛奶,曾经特别小声地,结结巴巴地问过一句。
大意就是说,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当时那个声音的语气听上去清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然后在林翕有些呆住的时候,又乐起来道:“因为你可爱。”
在梦境里,林翕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但他觉得他当时脸肯定红透了。因为那个声音很快就笑了起来,然后倾身向前,捏了捏他的脸颊,甚至到最后,低头亲吻了他的疤痕。
在对方的身体和气息向他靠近,最终同他交融的时候,林翕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被什么猛地突了一下,然后迅速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窗外阳光大好,时间已是正午。
梦境里的片段逐渐从林翕脑海中消散,他盯着阳光看了许久,只模模糊糊地记得,在梦里,他叫那个人好像也是“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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