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嫣然走在街道上，头高昂着，只用下巴看人，活像只骄傲的老母鸡。
行人们看着她身上袍服的颜色，纷纷驻足，目光中透出愤怒和狐疑，仿佛无法适应那刺目的红。
博森城，灵木盟治下，这座进入白山深处蛮荒的必经之路，曾经开辟战争时无比辉煌的大本营、不夜城，如今已人流散去，繁华不在了。
现在，往来者大多为灵木盟自家修士，许多人脑袋还没转过弯来，乍看见昔日仇敌漫步街头，心中情绪可谓是五味杂陈。
‘什么时候，我们沦落到要和北方人谈和了？’
无论是罗凤、斯温光、魏玄、蒯通、祁无霜，这些北方之主你方唱罢我登场，，却几乎从未出现在灵木盟低阶修士们的视线之中，既不关心，也不在意。
直到思过山一战的仓皇逃窜……
似乎陡然之间，一个北方巨人矗立在他们家门口，令人酸、痛到难以接受。
特别是那些当年在万人军阵中的一份子，回想起楚红裳从天而降，毁天灭地的万丈火云，无不心怀颤栗，不想再次面对。
‘和了也好……’度过先前复杂的情绪后，他们终于选择了面对现实，看着南宫嫣然指挥手下，将楚秦小店的匾额挂在店铺的门头。
今天是楚秦门博森城楚秦小店开张的日子，正式坐上庶务掌门大位的南宫嫣然亲自前来坐镇。
“这博森城是灵木三城里人流最少的，大家先练练手。”
指挥一位筑基无望，外放出来做店铺奉行的外门弟子开始设置店铺的阵法，商品的摆放位置等等。楚秦小店这次扩张甚速，除了灵木三城，稷下城、齐云城、齐东城、海门岛等店铺扩大的扩大，新开的新开，许多职位空缺严重，南宫嫣然虽然不喜欢白山散修，但也只能暂时聘用一些看上去老实的本地散修，做低一级的执事等杂务。
在灵木盟地界，终归还是要低调点，等货物摆放完毕，就算是开张了。
柴艺虽然隐瞒了此店铺是对楚秦门的赔款之一，但灵木盟的人自然是不会光顾的，过了半天，依然门可罗雀。
“呃……现在他们还不能释怀，暂时只有这样了。”
留下的一名奉行，两名执事，还有几位凡人知客脸色都有点差，南宫嫣然安慰几句，便准备动身赶往博林城，那里是灵木盟和离火盟交界，而且是往东南，也就是白山方向的必经之路，重要性远非这里可比。
刚走到门口，城主府那边突然传来响哨声音，一声一声急促尖厉，街上顿时骚动起来，灵木盟修士们全部往那边涌去，没过一会儿，除了些目瞪口呆的外来店家和客人，竟走了个干干净净。
“这是？”南宫嫣然有些茫然。
“这是灵木盟的聚将信号，应该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外聘的执事回道。
……
海东城，这里对外租赁的洞府按灵地阶位不同，几个区域分得清清楚楚，比如顾叹入住的这间，就位于城外一处风景极佳的瀑布附近，三阶上品灵地，算是较好的所在了。
“又回来了……”
顾叹看着外面的风景，苦笑摇头。
自己一力主导了灵木盟议和，楚秦盟成立，自觉干得不错，没想到还是被齐休指使出外，又来到这外海老家。
“我名义上是让你负责准备龙家攻略，实际上，你只用偶尔同明家还有齐妆联络一下，主要精力就住在海东城专心修行。那里清净，务必心无旁骛，早日结丹。”
这是齐休的原话，但是顾叹不想把事情弄成半吊子模样，来到海门岛，还是先熟悉龙家情况，心里先有个底。
心中一动，洞府阵法里飞进来张拜帖，素白的信笺，娟秀小字，还有淡淡清香。
‘故友明贞顿首。’
“故友……”见对方不以师兄妹自称，顾叹心里有些不舒服，皱眉自语：“明家家主是明心源啊，怎么不是他来。”
将明贞放入，看她还穿着那种为潘家洛服丧用的素白袍服，清冷消瘦不少，眉宇之间忧色浓郁，似乎过得不是很开心。
两人没啥交情，顾叹跟南宫嫣然结盟时，反和她还有些不对付，不过潘家洛死后，这种过节也就如过眼云烟一般，谁也不会去提起了，奉茶对坐，相谈正事要紧。
“心源一心扑在岛上，实在无暇，我就代劳了。”
明贞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无妨。”顾叹自然不纠结这个，公事公办，开始过问龙家的动向，没想到明贞一问三不知，越问越是烦躁，脸色便开始难看起来。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也不再做她的指望，“好罢，我知道了，那么就……”
端起茶杯，颇不耐烦地送客。
明贞似乎没明白意思，仍旧坐着，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好，窘迫地解释道：“心源说，龙家也是儒门，在外海行事，算是远近最正直良善的了，想着不再帮……帮门里打探动向，谋害……”
顾叹听着好笑，不等她话说完，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顿，声响却吓得明贞一抖，像个受惊的小兔子。
“她以前不是这么怯懦拘谨的形色啊？”
心中有些疑惑，又有些不好意思，将本来要说的重话换了个平和些的语调，“掌门师叔和我说过，当年放你明家迁出，一个条件就是你家要在外海监视龙家，并搜集他们的一切情报，如今十来年过去了，你们却一事无成？不想做也就罢了，好歹传个话回来，如今我家和灵木盟议和，白山再无外患，正是方便对龙家动手的时机，你……”
说着说着，明贞眼泪已噗嗒噗嗒往下掉落，只好尴尬住口，责怪的话又说不下去。
“我和他们说过，门派放我们出来，还是看在师父，还有死去的家洛面子上，些许刺探小事都不愿出力，连‘信义’二字都做不到，谈何其他？可是他们不听，我也没有办法……”
“又无人可以诉苦，找师父去说，她又怪我些许小事都打扰清修，实在是没有办法……”
一边哭，一边诉苦，每句最后都是没有办法，看样子这些年实在是把她郁闷坏了。
“明心源一心按儒家法度行事？”
顾叹从她的言语中，倒是听出些道道，上上下下重新打量明贞，终于明白过来，“别他们是要你为潘家洛守……”
明贞脸上飞红，低声道：“他们要不要求，我都是会守的，再说修行贵乎专心，我也过了为那些事扰心的年纪。”
“这些人，真是魔障了。”顾叹摇头，无心再过问明家家事，“看你在那边过得憋闷，不如在这海东城游玩几天，当年掌门结丹的海门岛也离这不远，那边风景绝佳，也可以去逛逛……”
明贞想了想，还真点头答应下来。
明家撂挑子，龙家的情报还是要搜集，顾叹只好先去坊市等地，找一些风物志之类的查阅，没想到无意之间，却听到别人在谈论一个来自白山的消息。
……
白山南部，某处山门烈火熊熊，不知是哪家的基业，如今已变成人间炼狱，除了火烧物体的噼啪声，一片死寂。毁坏的殿阁边，石质的阶梯上，到处是伏尸，而且都是土黄色修士装束，应该就是此地主人。
一只漆黑的蜘蛛探出头来，吐出一股鬼气凝练的蛛丝，将这些修士尸身裹起，往他存身的地洞中扯去，上千复眼不停扫视四周，分外鬼祟。
地洞内，一名年轻男子细心在鬼蛀拖进来的尸身上摸索，分拣出些堪用器物，收进自家储物袋里。
“这白山修士，真是刮地皮的高手，将这家厚土盟附庸宗门杀得一个不剩不说，无论是山门里，还是这些修士身上，被他们掠过一遍后，还真一样能用的东西都找不到！”
男子正是姜炎，搜尸搜得快吐了，收获却少得可怜，自然牢骚满腹。
“嘿嘿。”
鬼蛛倒是不生气，将这些修士尸身摆入自己因地制宜临时建成的小法阵，一边贪婪地吸取着修士尸气，一边笑道：“你这是在逃命！还有空嫌东嫌西，有个灵气充盈的地方安生就不错了，比那山都山不好上百倍？为那些外物扰乱心情，何其无聊。”
姜炎苦笑摇头，“我要是你，我也不为外物操心，你说你一个鬼修，还坚持什么不滥杀生灵，不是太虚伪了么？”
鬼蛛复眼里幽光闪烁，似乎在回忆什么往事，“除非威胁到我，生灵对我来说，是没有意义的。”
“得了吧。”姜炎对鬼蛛没啥尊敬、惧怕的意思，“你找到一处被灭门的山门，这种好事能有几次，若是你动手，你修行的速度不是更快么？怎么能说没有意义？”
“这只是一种习惯，我觉得这习惯也不错，起码能为我省掉许多麻烦……如果我为求尸气而杀人，很快便会被人注意，进而干扰到我的精修。”鬼蛛回道。
“好好。”姜炎做出个举手投降的手势，“你说得对，但是我这辈子可是要让那些看不起我、欺负我、出卖我的人，统统得到应有下场的。如此东躲西藏，我的大道就难了！”
鬼蛛低头，似乎在思考姜炎的问题，良久之后抬头道：“我看这白山南部还有大战发生，等我再找机会吸一些高阶修士的尸气补补，就带你去醒狮谷，在那里找个清静地方。”
“醒狮谷？齐休两次进入的地方？你熟吗？”姜炎奇道，“从没听你提起过。”
“不熟……”
鬼蛛叹了口气，“但是在这个世界，只有往蛮荒走，才有你我的容身之处了。”
两人同时落寞下来，再无心交谈，各自去忙各自的事。
……
思过山，掌门洞府。
“所以，厚土盟和锐金盟联军，和白山剑派大打出手？”
齐休揉揉眉心，这个消息意外也不意外，但是如此一来，白山又将兴起波澜了。
这个消息，是姚青亲自送回来的，“锐金盟打不过白山剑派的剑修们，战事扩大，和白山剑派关系亲近的幻剑盟肯定也不会中立，那么大战就要……”
话音未落，莫剑心急匆匆进来，禀道：“最新消息，锐金、厚土联军与白山剑派、幻剑盟联军在厚土盟境内的南部沙漠里决战，前者大败，如今灵木、离火已在聚集修士，随时准备南下救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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