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兽门修士做事,有种天然的粗犷感,说走就走,如八仙过海一般各施手段,无数飞禽走兽立马蜂拥北返,燕归山外乱得一塌糊涂。
万兽呼啸离开燕归山,护山大阵的防御罩上到处都留有野兽粪便,污浊难堪,把燕南行气得直打跌。
毫无办法,他们这些人跟着齐休倒霉,被押进一只三阶兽船后便无人看管,只裹在大部队中间飞行。
飞着飞着,外面显出了高低上下,不停有人和灵兽掉队,每到有此种情况,仍保持在前列的修士们便对着越甩越远的落后者大声呼哨嘲笑,场面极其热烈。
“似乎在搞什么竞赛……”
在兽船上看到这一幕,齐休回忆起刚来南疆时参加过赵良德主持的‘竞速大典’,场面性质应该相同。
出来抓人,还顺路搞什么竞速比斗,御兽门是根本没把白山之人放在眼中,已对白山有份归属感的齐休,对这种超级宗门的猖狂做派十分反感。
不过话又说回来,御兽门若不是如此令周边不爽,楚红裳也就不会想在黑河安插一家附庸宗门,楚秦能不能南下就是两说了,自家做不上掌门,也许现在早成冢中枯骨,不知埋在齐云哪个角落呢。
燕归山到御兽门本山,路途遥远,绝大部分一二阶灵兽都不可能一口气到达,越过死亡沼泽后,除了专做运输的三阶兽船,就只剩下零星顶级二阶飞禽还在坚持,御使它们的修士,应该都是御兽门低阶修士中的翘楚,气力十分悠长。
“我是真奇怪,那白山顶上,好歹有化神修士的,却从来不帮我白山地界撑一点脸面!”
三位家主围拢在一起,燕南行忿忿不平。
作为土著的古熔早已习惯,反劝道:“你以为他管就是好事?偌大地界全跟着他密宗念佛,看你以后过得顺不顺心。”
上次柴冠降临时肉身突然被刺,白山顶上似乎也并不太平,古熔是土著,齐休见他如此说,以为知道些什么,顺着话细细探问,结果对方知道的还没自己多。
离火盟一份子,白山土著对上面情形一丝一毫都不了解,这白山密宗也太神秘了,偏偏白山元婴全在上面,他们之间的斗争,说关乎白山各家之间的兴亡成败,绝不为过。
“我只知道,等你金丹圆满,白山上就会有人下来找你的。”
古熔对燕南行如是说,结婴之事虽然距离遥远,但齐休性格向来是早作准备,也支着耳朵听他们的谈论。
“这我自然知道。”
金丹圆满,如果不算修行路上的沟坎阻碍,单论灵力积累,燕南行已距离很近了,“到时候如果结婴,说不得我也要上山,毕竟五阶灵地都掌握在各大势力手中,白山又是我根基所在。如果真能像韩天青一般成事,那我燕归门就是白山第十一家元婴宗门了……”
提到结婴,燕南行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像小孩子般憧憬起光明的未来。
古熔和齐休理论上还都有希望,被他勾得一道做起结婴的美梦,三位阶下囚白日梦做得正香,兽船突然一震,原来是到地方了。
别看御兽门一出来就无数灵兽,声势滔天,实际上兽类生存需要的灵地等阶虽比人类修士低,但空间却大很多,为了驯养得力,南疆御兽山门所在极为广大,也并不如别人所想,到处都是飞禽走兽巡游。
山门正殿宽阔高大,人到门口,就像是到了座巍峨高山脚下,心生仰望之情。
看到大殿中,此地之主乐川不过陪坐在第五位,齐休就知道总山肯定来人了。
正如他所猜测,乐川上首四位全是御兽门总山服色,而且一水的元婴修为。
“哪个是齐休?”
上首坐着一位鹤发童颜,目光狡黠灵动的老者,见一大帮人被押进来,便笑吟吟地在人群里穿梭寻找。
“是我。”
齐休连忙出来应承,他自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绝对不会被问出什么,只是这次齐妆也被押了来,就怕人家审她。
心里七上八下直打着鼓,全知天眼感受到齐妆搂着明贞和张胜男站在人群最后,三个神色凄苦,闷声不响的素服女人很是低调,并而不惹人注意,心才稍稍定下。
“嘿嘿,你说你在我总山有人,是谁呀?”
上首那老者看样子是个老顽童性格,眉飞色舞地动问,齐休还没答话,他嘴已先咧起来笑了。
“赵,赵恶廉……”
齐休的回答再度引起哄堂大笑,那老者笑得胡须一翘一翘,尤为夸张。
“咳咳……好,好大的靠山哈……”
好不容易平顺了气,老者才转而说正事,无非是叫入谷的所有人描述当时情形,很快便有修士过来,一个个将人领入后堂讯问。
齐妆也在此列,事到如今,也只能祈祷御兽门没读金丹修士内心的办法了。
而当着正殿所有人的面,老者开始亲自问齐休的话,“听说你后台是齐云的楚家,大周书院也有关系,还在我总山里攀附了个赵恶廉,就连醒狮谷都能吃这么深,倒挺会来事。说罢,平时联络、入谷路线、元婴摩云鬣都给你让道,走得是哪条路子?”
有赵恶廉,估计对方已知道人面纹蛇的存在了,但这个可不能轻易招认,齐休只把小黑的存在,透了一点。
“金丹灵兽,变异【短喙黑鹊】……”老者不屑轻笑:“这种存在,我御兽门不知道有多少,哪能有那么大能量,事到如今,你还跟我玩花……”
就在此时,赵恶廉一个趔趄,差点滚进了大殿,看到他那狼狈形色,堂中又是一阵大笑。
就连那些低阶修士也跟着嘲笑于他,根本没人看得起。
后面跟着走进来一名御兽门元婴,竟是个野性火辣的妙龄女子,一条优美赤足正要收回,想必是刚在赵恶廉背上踹了一脚。
“正好!”
老者看到赵恶廉,倒没怎么笑,面孔板了下来,毫不掩饰对他的嫌恶,喝命道:“这齐休不肯招,你帮他说罢。”
“说啥?”
赵恶廉刚站直身子,一张丑脸立刻装起了傻,状极无赖,还抽空给齐休打了个眼色。
齐休对他这眼色莫名其妙,不知要传递什么意思,又看他似乎不怎么怕在场诸人,要知道连刚进门的女子在内,堂中可是有五位御兽门元婴,心里不由啧啧称奇。
“说人话!”老者气得一拍扶手,“你怎知道这齐休和人面纹蛇的关系,又怎么把霍鹳给忽悠到醒狮谷里去的!”
“什么蛇?”
没想到赵恶廉给推得干干净净,“我找什么霍鹳?是他找到我,说要入谷,我就随手帮了个小忙,如此而已,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他说这话时,呼天抢地,一副被冤枉,委屈不得了的样子,实际演得过头,谁看了都知道不是出自真心。
齐休听罢看罢,瞳孔一缩,瞬间想明白了,这赵恶廉唆使彩鹳元婴入谷,现在面临问责,干脆一推到底!
他这样,无疑对自家也有利,现在两人已是无形的联盟关系,难怪打那一记眼色。
只是环视场中,根本没人信他的话,这是要明着咬死不认,干赖啊!
“难度太高,太儿戏了吧?何来自信啊!”齐休心里嘀咕。
看他这样,乐川在一旁也不禁失笑,“你不认?平白罪加一等,何必?”
“我认什么?”
赵恶廉把手一伸,做个讨要的动作,“你有证据吗?”
“切!”乐川悠悠掰起了手指,“霍鹳在谷中,把内情全和我说过,我就能作证!他出来所为何事,家中伴兽自然知道,也是证据……”又一指齐休,“这人也是证据。”
“哈哈哈。”
赵恶廉仰天长笑,血盆巨口张得老大,反倒嚣张得很,“你们把我从总山抓回来时,霍鹳那伴兽已悲恸过甚,随他而去了!”同样手指齐休,“你问他,知不知道那什么蛇的事?!”
齐休心中狂喜,连连摇头,“不知道。”一脸茫然,演技比赵恶廉不知高到哪里去了,十分真实贴切。
“嘿嘿,乐老弟,只剩下你一个孤证,哪能作数?”赵恶廉回头对着乐川笑道。
乐川大怒,目光变得无比阴冷,不理他,只死死盯着齐休,“齐休,你别忘了楚夺的往事,要想活命,还是老实一点。你在白山有家有业,别学这无赖耍光棍,没好处。”
人面纹蛇的事,能不认就不认,毕竟赵恶廉以为奇货可居,御兽门元婴冒险亲自来寻,说明价值绝对极高,一旦认下,日后觊觎之辈再来,肯定不得脱逃。
不说日后,现在认下,估计御兽门当场就要自己带人去抓,出卖人面纹蛇已是不义,加上赵瑶的存在,暴露,是绝对承受不住的。
只是楚夺的往事……
乐川分明是威胁要拿盗婴再做文章,有楚希钰这个小辫子在御兽门,虽然证据仍不足,可到时候再来次决斗,自己又打不过人,一样活不下来。
更别说乐川只要朝灵木盟勾勾手指头,稍微偏帮一下,楚秦门就绝无幸理了。
左右都是死,齐休是真想不出解法了,不禁万念俱灰,呆立当场。
赵恶廉却不能等他招认,手指乐川喝骂打岔:“乐川!你罗织谎言污蔑我,还当那么多人的面,逼迫他人作伪证!”
“即便你所说为真,我把人面纹蛇消息透给霍鹳,那是在帮他的忙,帮他那快要挂的伴兽救命,他死于醒狮之手,能怪谁来?现在你和霍家迁怒老子,可是看我在门里孤家寡人,好欺负不成!”
“即便一切为真,老子又有何罪!?”
“来来来!你既然敢往我身上泼脏水,老子也懒得找证据驳你,干脆!按老规矩……”
他嗓门本来就大,说到这突然深吸一口气,换了种吐字的音波功夫,“生死决斗,敢不敢!”巨大声誉如雷般隆隆作响,传遍殿里殿外,随后又从远山传回好大回声。
“敢不敢,敢不敢……”
正在纠结的齐休没想到,他倒先提出决斗,这话说完之后,他整个人气质都好像变了,哪还有被人踢进门的狼狈样子,手指乐川,轩昂伟立,一张丑脸竟有些慷慨之色,给人正义就站在他那一边,乐川才是可耻说谎者的错觉。
感受到殿中五名门中元婴目光全落自己身上,乐川终于色变。
一张脸气得通红,半晌才憋出句话,“这终究是霍家的事,我只是作证,而且五位师叔还在审理……”
他竟然怂了!
南疆御兽门之主,不敢和赵恶廉单挑?
赵恶廉有那么强,还混到如今这么惨的地步?
也是,他再混得不好,伴兽好歹是元婴灵兽,乐川的伴兽,还不知是何物呢!
乐川是打不过,还是觉得不值?
可笑当年他向楚家提出决斗时的猖狂样子!
这御兽门规矩真直白,自家人也动辄决斗,解决事情倒痛快酣畅,只是这样纯粹以力论对错,对弱者未免太残酷了。
“呸!”
乐川不敢打,赵恶廉立马抖起来了,一口痰吐在乐川脚前地面,然后施施然走到他对面坐下,“给老子上茶!”对着堂中南疆御兽门弟子喝道。
本就无赖,现在还加上副恶棍模样,可包括诸位元婴在内,上上下下全都好像理当如此,丝毫不以为意。
那嫌厌赵恶廉的元婴老者,此时频频看向乐川,打眼色示意他接下决斗。
可是乐川只低头看着自家茶杯,打定主意装死了。
来上茶的南疆御兽门弟子对赵恶廉规矩恭敬,回头却对自家门主乐川投去不屑一瞥。
殿中人这剧烈的情绪反转,令齐休心中大受震撼。
“唉!任你大道顺,任你万法通,任你行得正,任你坐得直,任你运筹帷幄智计百出,任你舌灿莲花巧言善辩,统统不如拳头大好讲理,这种世道规矩,不好,不正常啊!”
虽然这样对自家有利,可个人武力不行的齐休来说,这种人,这种事,难免令他心里酸溜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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