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卫姜几次遁术用过,转眼便现身僻静的胡同里。修为重新晋升人仙之后,卫姜法力大增。落在费景庭手里,每次最多不过遁逃三百里的遁法,换做卫姜一次便能远遁千里。
她瞥了眼一旁的卫神通,吩咐道:“这几日无事了,准你歇息一阵。”
“多谢小姐……”卫神通沉吟了下,说道:“不知可还要小的继续搜寻法器?”
卫姜摇摇头:“不急,像是这般好机会,起码还要等上两年。我那便宜师父怕是熬不过这几日了,师徒一场,总要为其发丧。你有闲暇帮我选一副好棺椁。”
“是。”
卫神通退下,卫姜信步而行,须臾便到了自家跨院里。她推门而入,随即瞥见屋舍门前站着两名奉军士兵。
这是有人来拜访?
心中存疑,卫姜脚步不停,那两名奉军当即拦住:“站住,干什么的?”
卫姜道:“这是我家,我还没问你们呢,你们又是干什么的?”
便在此时,房中传来一陌生男子的声音:“赶紧放行,那是我师姐。”
两名奉军顿时闪开身形,卫姜推门而入,先是瞥见床榻上眼窝深陷、骨瘦如柴的宋唯一,继而又瞥见床前凳子上大马金刀坐在那里的一名奉军将领。
那人留着一字胡,其貌不扬,身上气势却颇为惊人。卫姜去岁就见过此人,当即微微一福:“见过李将军。”
那李将军笑道:“师姐这是拿我当外人啊?方才师父已经点头了,将我收入门墙。”他扬了扬手中的线装书:“师父还传了我秘籍呢。”
卫姜从善如流:“如此……见过师弟。”
“好好,见过师姐。”
卫姜行到床榻前,观望了下宋唯一,身形恭敬施礼,面上却极其冷淡:“师父偏心,师弟刚入门墙便传了秘籍,不知这秘籍可有我的份儿?”
宋唯一虚弱道:“不过是武当剑法总结,你都学过,想看便看,还能拦着你不成?”
卫姜点点头,转头看向李将军。
这李将军不是旁人,乃是奉军将领,名唤李景林。此人痴迷国术,若按照原本的历史,此人会在三年前拜师宋唯一,继而得了剑法真传。
民国总计两位剑仙,梁海滨少有人结识,全仗着陈撄宁为其写下文字,这才得以扬名;而另一位剑仙便是这李景林,其下野之后,寄情于剑术,剑法出神入化,被誉为当世剑仙。
李景林见卫姜盯着自己手中的线装书,当即递了过去:“师姐,你先看。”
“多谢。”卫姜接过来翻阅一番,眼见内中不过是寻常的剑术,并未有什么绝招秘法,当即略略失望,又将书还给了李景林。
察觉到气氛不对,李景林干脆起身:“师父安心修养,过两日我再拿一些老参过来,将养一阵,身子肯定会好转起来。”
宋唯一摇头道:“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只怕是去日无多了,景林你不用再麻烦。”
“不麻烦,我在关外有的是朋友,不过一声招呼的事儿。那师父你歇着,师姐,我先走了,军中乱七八糟一堆事儿要忙活呢。”
卫姜点头:“那我送你。”
“留步留步。”
李景林匆匆而去。
卫姜送到房门口便返身回来,看了眼小火炉上的药罐,又回到床前,看着病入膏肓的宋唯一说道:“早先要给你假丹,你偏不要。如今怕是无药可医了。”
“此为命数,不可强求。”顿了顿,宋唯一说道:“你已尽得剑仙之术,为何还不走?”
卫姜说道:“师徒一场,总要给你发送了。”
宋唯一咳嗽几声,摇头道:“我真不会那道剑之术,便是武当山上也没有。”
卫姜噗嗤一声笑道:“我知道,既已得了术剑,那道剑我自会推演出来。凡事有始有终,既得了你的恩惠,总要知恩图报。”
宋唯一沉默了好一阵,突然说道:“我死之后,你不可为祸世间……”
“何为为祸?”卫姜不以为意道:“我道心通明,自然不会做那些下三滥的事情。”
宋唯一欲言又止,最后只得道了一声:“如此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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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
大理城中破败一片,重新建好也不知要到何时了。费景庭干脆放出帐篷,取了炊具、食材,让关熙怡整治了一桌酒席,众人落座帐篷里吃吃喝喝,顺带便将那卫姜与卫神通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张元奇应了一声,皱着眉头总觉得有些不对。却是一旁的钱汉典说道:“古往今来,只闻飞升者,少见下界者。莫不是这卫姜在哄骗景庭?”
“不然,”费景庭说道:“那曹仙姑故居与仙褪做不得假,卫姜道行高深,当日若不是我有奇物在身,只怕也敌不过那卫姜。”
张元奇皱眉道:“那卫姜虽说是因势利导,可如此残害魂魄……”摇摇头,张元奇显然不赞同卫姜的手段。
费景庭心中也别扭,虽说他明知道人一死便会魂飞魄散,三魂七魄尽数透过缝隙进入虚无界。这跟卫姜的做法没什么不同,但就是觉得有悖人伦。
他便说道:“此番可惜了,若遭遇卫姜,我有意除去此敌。奈何卫姜神龙见首不见尾,来去无踪。”
张元奇道:“景庭不需急躁,我看此女所图甚大,只怕不日便会露出行迹。到时景庭若是敌不过,我辈修行者自然群起攻之。”
费景庭有些意兴阑珊:“但愿如此吧。”
钱汉典转而说道:“景庭既然已是人仙,可曾去那天界一探究竟?”
费景庭摇摇头,说道:“实在是顾虑太多,不敢轻易探查。那缝隙随隐随现,只怕肉身难以进入。可若神魂进入其间,又不知内中法则,一怕寻不回来,二怕学了那铁拐李。”
钱汉典突然道:“景庭既然已经修行到了人仙,怎可瞻前顾后?龙虎山有一术,可护持肉身。只需日日以元炁滋养,便可保肉身如初。”
“哦?”费景庭听闻之后颇为兴奋,迫不及待想要问明法门。随即醒悟,自己跟这老修行不过一面之缘,而且当日是敌非友。
想了想,便拱手道:“不知老高功可有所求?在下若有,必定以换此法。”
钱汉典笑道:“区区护持肉身之法,也没甚么珍贵的。”
这法门名唤普天罩大黑罩咒,使将出来四天闭塞,八面黑云。可定住肉身,保持肉身如初。传闻有天师魂游天际,便是先以此法护住肉身。
龙虎山有此术,茅山也有此术,万变不离其宗。刚好张乐瑶授箓上清派,得了此术便能使将出来。
谷駭</span> 费景庭大喜过望,深深施礼:“不想平白得了老高功恩惠。”
钱汉典摇摇头:“若他日景庭遨游天界……不知可否将见闻说与我听啊?”
钱汉典避居龙虎山一辈子,至今不过修行到了先天巅峰,始终无法跨过人仙的门槛。知晓自己时日无多,也不奢求还能继续得道飞升,只求听一听天界到底是何等模样。
“定当如实说与老高功。”
此事定下,又吃喝一阵。张元奇便道:“劳烦景庭白跑了一趟,我却不能久留了。我大哥病入膏肓,只怕就是这两个月的事情了。”
费景庭不好接话,他跟张元朝可没什么好说的。这会儿要是带着张乐瑶光顾,只怕立马就会气死张元朝。
张元奇又道:“好歹父女一场,若来日事有不谐,还望景庭放乐瑶回乡奔丧。”
“应该的。”
酒席吃罢了,张元奇着急回去,钱汉典也不想多留,二人便起身回返。
费景庭想着大理城中惨状,寻思了一番,干脆留了下来。他在城北找了一处空地,当夜便放出无数粮食,又取出几口大锅,花钱雇佣百姓去城外打了干柴回来,生火熬煮,而后免费发放。
刻下大理城中粮价腾贵,因着地震,道路断绝。城中残存数万百姓无以为继,有的干脆散于四野,啃食野菜。
清早开始,三人忙活着将白粥熬煮起来,便有无数饥民蜂拥而至。眼看人群越聚越多,费景庭干脆点了几个灾民帮着维持秩序。
当了几年宅女,关熙怡忙活起来照旧利落,似乎放粥的义举还让这女子神采飞扬了不少。
她朝着马勺,给一孩童盛了粥,蹙眉嚷嚷道:“别挤,再挤可就不放了!那汉子,滚去后面排队,再让我瞧见你插队,便不放粥了!”
潦草的队伍里,排队的灾民顿时恼火起来,三拳两脚将插队的家伙打了出去。
放了一会儿粥,负责生火的胡七姑便凑过来,换下了关熙怡。后者擦擦额头汗水,张望了一眼队列,转眼跑到费景庭身边道:“景庭,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人越聚越多了。”
费景庭略略皱眉,小世界里有不少粮食,可都是一些现代产品,不好拿出来。眼下放出来的,都是费景庭这几年存入小世界的粮食。总计不过十来吨,城中数万灾民,只怕是杯水车薪。
他想了想,便道:“那我出去一趟,买一些粮食回来。”
关熙怡干脆道:“那你快去快回。”
费景庭招呼一人过来接替自己,他自己寻思了下,关熙怡有修为在身,胡七姑更是成了精的狐狸,想来不会吃亏,便悄然找了没人的地方,御剑而起,转瞬便没了踪影。
却说关熙怡看顾施粥的棚子,有感激的灾民从废墟里找来了椅子,她便坐在棚子里,只有发现不守规矩的家伙,才会出言呵斥。
临近中午,眼看队伍里挤满了人,关熙怡干脆将粮食分发给后面的灾民。此举顿时惹得灾民感恩戴德。
关熙怡心中满足,觉得自己是做了好事。不想,粮食分发到一半,便有富商模样的家伙领着几个打手找了上来。
那富商二十出头的年纪,看见关熙怡刚要盘道,见其姿容先是眼前一亮,跟着又瞥见了狐狸精胡七姑。
这货正盘算着怎么开口呢,两名打手便上前呵斥道:“哎哎哎,谁让你在这儿放粮的?”
关熙怡瞥了那打手一眼:“新鲜,我放自家的粮食,与你何干?”
那富商笑着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在此处放粮,我那粮铺生意还做不做了?”
关熙怡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个奸商。”
“嘿,怎么说话呢?”
“我可没说错,津门米价贵时不过两角,你在这儿都卖一块五大洋了,还不是奸商?”
“臭娘们——”
“诶?不可无礼。”富商用扇子一拦,上前道:“和气生财嘛。姑娘是哪家的?不知白某可曾打过交道?”
“我姓祖。”
“祖?这姓倒是稀少。”
关熙怡冷笑道:“名字更稀少呢,叫奶奶。”
打手绷着脸道:“老爷,这臭娘们占你便宜。”
那富商却喜怒不形于色,说道:“听口音是北方人?有句话叫强龙不压地头蛇,姑娘听说过没?”
“什么意思?”
“意思?意思就是要么你继续放你的粥,要么粮食干脆卖给我,我出两块大洋一斤采买。总之你不能再放粮了。”
“呵,那我要是接着放呢?”
富商冷笑一声没言语,打手嚷嚷道:“弟兄们,把这棚子拆了!”
七八个打手上前就要拆棚子,排队领粮食的灾民不干了,嚷嚷着便围拢了过来。
那富商不为所动,几个打手却纷纷抽出腰间别着的枪械,上膛之后胡乱比划:“我看谁敢过来!”
灾民们被枪械指着,顿时不敢上前。
关熙怡眯了眯眼睛,嘟囔道:“这可是你自找的,别怪姑奶奶发狠。”
她手掐法诀,默运真气,剑指一点,星芒点在那富商身上,指决再便,那富商骤然头疼欲裂,捂着脑袋满地打滚。
“老爷,老爷?”
打手四下环顾,眼见关熙怡手势特殊,当即举起手枪对准关熙怡:“臭娘们,是不是你用了手段?”
关熙怡初次对外人施展术法,所选术法有些不对路,却是太上洞渊秘法里的紧箍咒。一旁的胡七姑悄然而至,不见其有什么动作,那些打手便有人嘟囔道:“奇了,什么味儿这么香?”
话音落下,那几个打手便纷纷软到在地,枪械掉落,跟着哼哼唧唧撕扯衣裳,行迹猥琐。
灾民一看没了枪械威胁,当即有人嚷嚷一声土话,冲出来几十号人,将那些打手与富商打得半死不活。
胡七姑凑到关熙怡身旁,说道:“太太,对这等坏人可不能心善。”
关熙怡心有余悸。她方才只想着给对方一个教训,不想对方急了眼却想要开枪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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