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您一起。”苏季不放心,对姜族也有些好奇,萧山听着一笑,道:“好,苏公子请!”
苏季兄妹的身份萧山夫妻是知道的,但却没有提,这让苏季很敬佩,和萧山说话也多了一份尊敬和客气。
苏婉如就看着沈湛,沈湛道:“也想去看?”
“嗯。”她点了点头,“能去吗?”
沈湛点头,“当然能,我陪你一起。”
“那就一起。”萧山含笑道:“走吧。”说着率先出了门,萧夫人跟在后面叮嘱萧山,“那些人邪气的很,你让几个孩子别站前面。”
萧山一笑,摆了摆手,道:“又不是真妖怪,怕什么。”
萧夫人看着几个人走远,站在门口看了许久,刘妈妈笑着道:“您去打个盹儿,不然身体吃不消。”
“我确实有些累。”萧夫人说着想起来,“你瞧我这记性,今天居然忘记去庙里了,也不知道菩萨会不会怪责我。”
刘妈妈扶着她,笑着道:“找到少爷是天大的喜事,菩萨也知道您正忙着少爷的事,会体谅您的。”
“等过两日得空再去吧,我这心里高兴的都找不着北了,现在若是去拜菩萨,菩萨也会觉得我轻浮了。”萧夫人说着一笑,又哎呀一声,“说取刀出来的,也没有去,你瞧我们这记性。”
主仆两人又取了钥匙去了后院的库房,取了要送给沈湛的刀,这刀是一位名匠制的,萧山救了对方的妻儿的命,才赠了这一把,十多年了他一直舍不得用,珍藏在库房里。
“和湛儿真般配。”萧夫人取出来,挥了刀就在院子里舞了起来,十几招就有些气喘吁吁,摆着手道:“不行了,十几年没动,这身子骨太硬了。我从明天开始,跟着湛儿一起练。”
刘妈妈看着高兴不已,“就是,现在少爷回来了,您可要好好保重身体。眼见着他们就要成亲,您就要抱孙子了。”
“孙子吗。”萧夫人掩面,眼睛里是不敢置信,“我要抱孙子吗。”
刘妈妈咯咯笑了起来,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时候萧夫人还年轻,真是活泼可爱,时不时就拉着萧山在院子里练拳脚,打不过也会闹腾着反悔。
“是啊。苏小姐今年也有十七了吧,十七岁能生养了。”刘妈妈道:“今年怀,明年生,说不定明年过年咱们府里就添人进口了。”
萧夫人哈哈笑了起来,抱着刀,道:“她就兄妹两个人,也没个长辈操持,要是成亲的话,我现在就要准备了吧,男方的女方的都要准备呢。”
“那倒是,嫁妆也要准备好。”刘妈妈道:“要请个懂的媒婆来列一列单子,她身份虽没落了,可到底是公主,怎么也不能少了嫁妆委屈了。”
萧夫人点头,两个人说着话提着刀回了房里。
“婚事先等等再说,湛儿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我看婉婉和他哥还有别的打算。”萧夫人道:“怕是想要报仇。他们要报仇湛儿肯定要帮忙,我们家怎么也不会袖手旁观。”
“先问问他们的意思再说,我不能一下子说起来,把湛儿吓着了,他还没适应突然多了我这个娘呢。”萧夫人道。
刘妈妈点头应是,“少爷吃的苦太多了,一下子有人对他好,他怕是不舒服。”
“都是我害了她。”萧夫人说着又哭了起来,刘妈妈不想让他伤心,就打岔道:“不是要做新衣服吗,您拿一件他们的旧衣服去,叫人照着尺寸做。还要挑料子挑样式,事情可不少啊。”
“对,对!”萧夫人点头应是,立刻擦了眼泪,又开始让人抬了一堆的料子出来,仔仔细细的选料子。
院外,苏婉如跟在沈湛后面进了花厅,花厅里已经坐了两位老者一位中年人,他们身后还立着五位少年人,清一色裹着黑色的头巾,穿着纯黑的短褂,阔腿裤,腰上扎着黑色的腰带,人都很瘦,看人时倒是寻常,也没有萧夫人说的那样让人望而生畏,妖怪的样子。
不过,这八个人往这里一站,感觉就是来奔丧的,苏婉如奇怪道:“老者也是给卢氏奔丧的?”
“不是。”沈湛低声道:“他们族人喜爱黑色,所用的布料多以黑色为主。”
还真是苏婉如无言以对,点了点头道:“好吧,人家族里的规矩,要尊重的。”
老者见萧山进来,起身行了礼,开门见山的道:“萧大人,还请将我族里人的遗体交给我们,让我们带回去处置。”
萧山看着沈湛,问他的意思,沈湛微微颔首,道:“她遗愿就是回家,既然她的族人来接,那就交给他们。”
“好。”萧山颔首,看着卢族长,道:“既如此,那卢氏的遗体就交给你们,但肖翰卿却不能,他不是你们的人,你一起带走就说不过去了。”
“是这样的。”卢族长道:“肖先生早在十二年前,就入了我们族,他早就是我们族里的人了。”说着拿了一张签字摁着手印的户籍出来。
姜族自从二十年前被打过以后损失惨重,此后几十年确实收敛了很多,所以萧山也没对他们怎么样,他们族里只要不犯事不惹事,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自行管理族里的事。
“这是他当年签的,您请过目。”卢族长道:“所以,不但他的遗体,就连他的外甥我们也要带走。我们族里的规矩您是知道的,不论在哪里死的,死后都要回族里入土安葬,还请萧大人不要为难我们。”
萧山接过来看了一眼递给了苏季,苏季看过传给了沈湛,几个人都看了一遍。
白纸黑字压着手印。
萧山蹙眉正要说话,就感觉袖子被人扯了扯,他愣了一下回过头去,就看到苏婉如对他挤了挤眼,活泼有趣。
没什么默契,他没看懂苏婉如的意思,这边沈湛已经开了口,道:“既是如此,那就由你们领走。”又看着萧山,“既是族人,理应交给他们。”
萧山明白了苏婉如的意思,他微微颔首,道:“好,就交给你们了。”他说着,吩咐了府中的小厮,“将赵公子请出来。”
小厮应是而去。
苏婉如和梅予道:“赵仲元的身体没事吧?”
“没事。除了虚弱一些,没有性命之忧。”梅予低声道:“对方对他应该没有恶意吧?”
只会对他们有恶意,对赵衍应该没有,苏婉如道:“那就好。他今天只要醒了就没事,以他的能力无论发生什么状况,都能自保。”
就怕不醒,反而任人摆布了。
小厮抬着滑竿,赵衍就躺在滑竿上,盖着被子,苏婉如走过去不管他听不听得到,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说完,握了握赵衍的手,赵衍没有给她反应,依旧安安静静的躺着。
苏婉如和几位姜族的长老道:“他还没醒,你们小心一点。”
“我们知道。”那位卢长老道:“我们都是自己人,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这语气,可真让人讨厌。苏婉如点头。
这边,小厮将肖翰卿和卢氏的遗体抬出来,卢氏面色煞白,肖翰卿倒还好,只是样子很可怕。
“我们这就告辞,叨扰萧大人了。”卢族长有些惊讶,他以为今天来还要多费一番唇舌,没有想到这么顺利,“后会有期。”
萧山拱了拱手,道:“请!”
几个年轻人抬着三个滑竿,不急不慢的离开了萧府。
“这也应该是肖翰卿早就料到的吧?”梅予感叹不已,“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事事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苏婉如一笑,道:“那也不一定,他一定没有料到我们会出现,所以,不能称作算无遗策。”
“吹捧。”苏季宠溺的摸了摸苏婉如的头,看着沈湛,道:“我们也走吧。”
沈湛颔首,和苏婉如道:“你要一起去吗?”
“婉婉不要去了。”苏季道:“这些人很邪气,去了以后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你在我不放心。”
苏婉如冲着他一笑,道:“我又不傻,要是打架我就躲的远点,再说,你们这么多人,分一个出来护着我就好了。”
“让他去吧。”沈湛道:“她也算身经百战,心里有数的。”
苏婉如笑着点头不迭。
苏季撇了一眼沈湛,沉声道:“你就算是事事听她的,也要分事情,这样盲目任由她胡闹,不是护着她,是害她。”
“停!”苏婉如道:“说我的事,你别说沈湛嘛。再说,你们都去了我在家里多难受着急,我肯定要去的。”
苏季拧不过她,摇了摇头看着萧山道:“那就请大人借我们五百人吧,婉婉在,我不放心。”
“五百人不够,若是动手以他们寨子的人力,至少要一千人。”萧山道:“你们几个人生地不熟,我随你们一起,若他们意图作乱,我也不会再留着他们作恶。”
大家没有异议,各自回房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萧夫人听他们说要姜族,忙将那把刀拿出来给沈湛,“这刀好用,你带着!”
沈湛打量着萧夫人手里的刀,刀身线条新云流水,刀锋寒光闪闪露着杀气,确实是一把难得一见的好刀,他凝眉道:“我的刀够用了,不必带这么好的刀。”
“就换这个,你手里的太普通了。”萧夫人说着,就夺了手里的刀,将这把新的给他,“姜族人人狡猾多端,又满身邪气,你去了一定要多听你爹的话,不要往前冲,免得中了他们的道。”
“还有,从进山开始他们就会布迷障,你们要带好了药,免得在山里就种了毒。”萧夫人说着,提着裙子进房里,过了一会儿提了一个包袱出来,在沈湛面前打开,“这瓶子上啊都贴着字,还有蚊虫药,我还放了十几根艾草条,你们记得人手一只,千万不要被虫子咬了。”
她碎碎念着,沈湛抱着包袱看着她的脸,点了点头,道:“谢谢。”
“你这孩子,和我谢什么。”萧夫人给他理了理衣服,“你们早去早回,事情办成办不成都是次要的,重点是你们都要好好的回来。”
大家都看着她,笑着点头,萧夫人这才和萧山道:“老爷,几个孩子你怎么带出去的,都要怎么带回来。”
“夫人放心吧。”萧山也无奈,这里的人除了梅予和苏婉如他不了解,沈湛和苏季,无论是武功还是谋略都不低于他,带出去带回来这种事,怕是不用他操心。
萧夫人关心孩子,自然想不到这些。
“夫人,我们回来的时候给您带姜族特产。”苏婉如笑眯眯的道:“你在家里等我们。”
萧夫人噗嗤一笑,道:“他们能有什么特产。”又道:“邪恶的人心和族规,算不算?”
“那还是算了。”苏婉如掩面而笑,扯了扯沈湛的衣袖,笑着道:“和夫人再见。”
沈湛像个毛头孩子,尴尬的和萧夫人的点了点头。
才第一天,没有人谈起要不要改口喊爹娘的事,都理解沈湛,等他慢慢适应。
几个人收拾上路,繆长英要再等一个时辰后再带兵出发,毕竟这么多人浩浩荡荡过去,怕是什么都看不到。
姜族生活在深山里,出了城走半个时辰就是山,他们骑马下来,将马拴在外面,萧山背着一壶酒,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指着隔着两个山头的地方,“要翻过两个山头才能到,一般不知道的人,很难找到。”
他们进山,路很难走,几乎都是枯草灌木,萧山走在前面不停的用刀扫着,苏婉如走在中间,沈湛牵着她,不时回头问她,“累不累,我背你?”
“要是我让你背我,我二哥就更加觉得我来是累赘了。”苏婉如嘘了一声,道:“没事,等我二哥问我累不累的时候,你再背我。”
沈湛看着她一笑,摇了摇头接着走。
梅予走在苏婉如后面,看着两人说话,苏婉如甜甜笑着,满眼都是欢喜和信任,这是和他说话相处时不会有的。
真好,她觉得很幸福,就足够了。
“想什么呢。”苏季拍了拍他的肩膀,梅予莞尔一笑,道:“你是想问我,对这里有没有熟悉感?”
苏季点头,“你五六岁被你师父买来,跟着他,也是不知父母是谁,家在哪里。或许这一去能让你寻到根呢。”
“寻到又如何。”梅予失笑摇了摇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万事已成定局。就连镇南侯也喊不出一声爹娘,何况我呢。”
如果他真是姜族人,那么他宁愿一辈子流落在外。
甚至于他感谢当年的走失,若不走失,他肯定也是他们的一份子,这状态并不让他感到欣喜。
“说起来,若你真是卢氏的孩子,那么她在这场二十二年的拉锯战中,最终还是输了。”苏季搭着梅予的肩膀,声音不高不低,“萧夫人找到了沈湛,可她连死前都不知道站在她面前的是她亲生骨肉。”
“二殿下。”梅予道:“你觉得肖翰卿为什么让姜族人来接他走?”
苏季若有所思,道:“如果只是接他和卢氏,我倒觉得没有什么,毕竟他不想自己的尸体落在我们手里。可将赵仲元也带走,就很令人费解,不去看看,不放心。”
所以他们才同意姜族人将他们都接走。
“我探过他的脉搏,没有什么任何跳动,哪怕细微的也没有。”梅予一脸的不解,“难道姜族真有这些神奇的手法和药吗?太匪夷所思了。”
就和卢氏当时对沈湛用的忘情术法一样,他始终想不通,所以越发的好奇,想要亲眼所见。
“他当时死时,我就坐在他旁边,观察了很久。”苏季道:“确实如你所言,毫无异样。”
其实他们都有同样的疑虑,当你恨之入骨的仇人突然死了的时候,就会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不亲眼看着他咽气,入土腐烂,都不确信他不会真的跳起来,继续作恶。
“大人!”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树林里萧山的手下出来,拱手道:“他们走的另外一条山道,刚过去,一路上没有人说话,也没有异常。”
苏婉如问道:“那赵公子呢,醒了吗。”
“没有。”属下回道:“一直躺着的,应该没有醒。”
萧山颔首,“继续去盯着吧,有事再来回。”
属下应是而去,苏婉如就奇怪的看着梅予,“快中午了,你估计他应该是什么时间醒?”
“不好说。”梅予道:“按理说早上就应该醒。”
苏婉如点点头没有再问。
“你累不累?”苏季看着她的脚,一双芙蓉色的绣花鞋,走的满是脏污,一会儿重力压着左脚,一会儿又都换成右脚,显然是累了,“这里路难走,二哥背你?”
“不用,我不累的。”苏婉如憋着嘴看了一眼苏季,道:“我能走的。”
苏季哭笑不得,弹了她的额头,道:“来都来了,难道还怕你没用,我会赶你回去。”
“那二哥背我。”苏婉如说着转身就朝苏季背上爬,沈湛咳嗽了一声,盯着她,苏季怒道:“你们这像什么样子!”
苏婉如嘘的一声,她得让苏季体现哥哥的重要性,不要苏季会更加看沈湛不顺眼。
沈湛忍了,转身接着走。
苏婉如就由苏季背着,梅予跟着他们,卢成和闵望断后。
“二哥。”苏婉如低声道:“你当着人爹的面不给他面子,回头他爹不借兵给你,看你怎么办。”
苏季哼了一声,道:“就算没有兵报不了仇,我也不能让你吃亏。”
“我没有吃亏。”苏婉如低声道:“是沈湛吃亏啊,他是我的人,你要这么想,就是我们赚了。”
苏季不方便,不然又想动手了,叹气道:“歪门邪道。”
“二哥。”她笑着道:“等事情定了我给你找媳妇儿,我认识许多小姑娘,一个个都特别的漂亮,还有学问。”
苏季忍不住失笑,“你嫂子还用你操心。”
一副他这是没空,等有空了难道还能让她缺嫂子吗。
这才是苏季嘛,和她斗嘴打趣才对,苏婉如笑着道:“对,我二哥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这天底下就没有女子不爱的。”
“嗯,算你有眼光。”苏季道。
苏婉如轻轻笑着,捏了捏苏季的肚子,“肚子上的肉都没有了,你怎么瘦的?那次在宗人府看到你时,吓了我一跳,真是太丑了。”
“有心自然能瘦,这点事若做不到,我怎么做你二哥。”苏季道:“别水花,趴着睡会儿,今晚怕是没有时间睡觉。”
苏婉如点头应是,趴在苏季背上睡觉,咕哝道:“你背一会儿就换沈湛啊,不然你太累了,我怎么也有百八十斤呢。”
“睡吧,话真多。”苏季道。
苏婉如嘻嘻一笑,不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等醒过来时已是下午,她一愣拍了怕你苏季,道:“我醒了,你放我下来。”她也不知道怎么睡了这么久。
“嗯。”苏季将她放下来,就听萧山道:“快到了,太阳落山的地方就是。”
那就是还有半个山头。
大家都没有再说话,沉默的翻过了山,过了一派长的格外笔直的树后,萧山就停了下来,“从这里下去,就要小心了。”
“在这里等我,站着别动。”萧山说着,快走了几步。
就见他身体轻盈的如同一只燕子,不停的在林间跳动,随即,左边听到簌簌声,苏婉如吓了一跳,就看到十几根被削的尖利的竹竿,横空出现,速度的极快朝萧山飞去。
“大人,小心。”苏婉如惊呼一声。
不等她声落,萧山已然跃起,手爬上树杆,那些竹竿落空,钉在了地上。
他并未停下来,而是抽泣一根竹竿,在原地一扫,就见竹竿不知打到了什么,一张网从天而降,兜头落在了另一边,苏婉如看的咋舌,这要是不知道的人,可定会中招的。
“还有。”沈湛随手捡了几粒泥块丢进草丛里,就听到噗噗几声响动,苏婉如问道:“兽夹?”
沈湛点头,“前面应该还有,你跟着我别走新路。”
“哦。”苏婉如点头,乖巧的牵着他的衣尾,苏季也跃了起来,和萧山走在前面,就看到两人在林子里飞跃,不时竹箭或是陷坑出现在视线里。
足足费了半个时辰,萧山和苏季才停下里,他一笑,道:“现在应该没事了,再往前去就是瘴气,将面巾都戴上。”
后面就有萧山的兵马,人太多必然会铺的更开,所以萧山这也算是提前清障。
他们将面巾戴上,穿过这片林子,眼前立刻变的不清晰起来,层层的雾气绕在树林间,沈湛回身将苏婉如搂在怀里,低声道:“别说话,尽量憋住气。”
苏婉如点头,贴着他走,这一段瘴气的路特别的长,走到苏婉如觉得自己头晕脑胀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忽然眼前拨云见日,目清气爽起来。
“好了,都来喝一口酒。”萧山从身下解下酒壶,递给了苏婉如,“小喝一口,提提神。”
苏婉如点头,仰头喝了一口,辛辣一直烧到了胃里,萧山看着她的脸哈哈一笑,道:“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大家依次解了面罩,绕过一个坡道,苏婉如就看到对面的山腰上,搭建了许多的房子,纯木结构房地是镂空的,支着粗粗的架子,她看着倒不稀奇,这样的建筑很多,有的建在水上,有的则是建在山里。
“那就是。”萧山道:“我们从后山绕过去。”他们说着,往右走,看着不远的寨子绕着路,一直走到了寨子的右面,这里搭着竹制的,三四人高的栅栏,不知是防野兽还是人。
他们翻了过去,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四周里蚊虫就在耳边飞动,萧山点了艾草每人手里拿着,靠近寨子。
夜色里,就见山腰的一处寨子的空地上,点着篝火,照的亮若白昼。
火光周围的人,越聚越多,他们围着火堆席地而坐,苏婉如指着中间那人,道:“那是不是今天去的族长?”
“是。”萧山道:“这是他们的追悼礼,寨子里只有人去世,都有在这里点篝火唱歌,天亮后就会将死去的人安葬。”
那看来今晚不会有收获了。
果然,他们蹲守了一夜,就听着那些人唱歌,声音嗡嗡的听不懂唱什么,但在山峦间回荡,深夜里听着让苏婉如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莫名的诡异。
天空泛白,篝火熄灭,那些人渐渐散去,过了一会儿又重新聚拢,空地上多了两副木棺,卢氏和肖翰卿被人抬了出来,歌声再起,在歌声中几个年轻人将卢氏和肖翰卿的放进棺木中,咚咚的敲着钉子,将棺材钉了封死。
棺材抬起,绕着篝火走了两拳,就看到那些人抬着棺材这边来,爬上山,过了一个山头,这边有两个已经挖好的相隔不远的土坑。
“马上就下葬了?”苏婉如盯着棺材,萧山道:“嗯。”
她觉得有点奇怪,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梅予道:“赵仲元没有出现。奇怪了,不会还没有醒。”他说着,看着大家,“怎么办,还要在这里盯着?”
他们的兵马就在山脚,人都下葬了,要不然他们就进寨子,要不然就打道回府。
“想进寨子看看?”萧山看着大家,“不过,看样子不会有任何收获。”
苏婉如忽然跳了起来,道:“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怎么了?”苏季问道:“你看出了什么。”
苏婉如指着棺材,飞快的道:“重量,你们看他们抬棺材的样子。”
大家就都朝着那边看去,就看到前后抬着棺材的年轻人的确实略有不同,前面的挑子弯度更大,显然是不轻的,后面则要轻一些,人也轻松一些。
“后面是空棺?”梅予问道:“他们用了障眼法。”
山下,歌声已停,年轻人将棺材放平,族长说着话,视线朝山上瞟了一眼,随即道:“入土!”
这一句却是用的正宗的官腔,清晰洪亮。
“等等!”忽然,有声音从山顶传来,随即一人以极快的速度的出现在他们面前,卢族长看到他一点都不奇怪,也认出他就是昨天在萧府见到的镇南侯,便拱了拱手,道:“镇南侯突然出现在此,所谓何事?”
“开棺!”沈湛敲了敲棺材,道:“打开看看。”
卢族长目光略变了变,随即恢复如常,他身边的二长老就怒道:“棺材上板,便就是天神来了也不会让我们开棺,你若要开棺是会受天神诅咒惩罚,嘶吼入万世畜生轮回道的。”
“这是我的事。”沈湛用刀背敲棺材,“要不,你们打开,要不老子劈开。”
卢族长顿时沉了脸,喝道:“棺材是万万不会开的,你们若执意如此,那就休要怪我们不客气了。”他说着,大喝一声,不知喊的什么,但他一声吼,就听到一道整齐划一的回应声。
从山林,从村寨,从下游的溪水边,从娃娃上学的祠堂里,轰的一声,声音震动,一波一波的砸来,像是一柄看不见的刀。
沈湛眉头微动,忽然有人喊道:“族长我认得他,他就是上次来寨子里的人。”
“哦。”卢族长想起来了,“当日抓了我们十几个人,还鬼鬼祟祟的在寨子里偷东西,原来就是你啊。”
沈湛来当然不是光明正大的,他是抓了卢氏的两个兄弟和另外的几个族人,押着他们进山,解了卢氏的施的手法后,又夜半进了寨子里走了一圈。
有人碰见他,不过也只是看见,沈湛大摇大摆的逛了一圈,等族里的人都召集了,他已经离开了。
“开棺。”沈湛懒得和他废话,身后萧山带着苏季和苏婉如以及梅予走了下来,萧山道:“卢族长,我们对肖翰卿的死还有疑虑,请你们开棺,我们检查后若没有异样,就自会离开。”
“如果我们不呢。”卢族长盯着他们,“萧大人,你们欺人太甚。”
萧山一笑,道:“欺就欺了,你们又当如何!”软的不行,那就来的硬的。
“这是要打架?”卢族长将手里拄着的拐杖一杵,忽然里四周走出来的无数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果然和萧夫人说的一样,他们人人手里都拿着兵器,就连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眼里都有着拼死一搏的凶光。
苏婉如盯着一个很小的孩子,看的目的口呆,忽然有些理解萧夫人所说的妖怪是什么样子的。
他们很团结,追随信服着一个古怪的存世法则,从不怀疑,为了达到目的不罢休,无论这个过程是有失道德的,还是会有很大牺牲的,都不是他们所关心的。
“哈!”这一声,回荡山林,是对面提着兵器的男女老幼吼出来的,他们盯着他们,像盯着一块锅里的肉。
卢族长道:“二十年前你带兵来屠杀我们的族人,你说你有公道,事情已经过去我不想再提,但今天你来这里,按你们所言,就是没有公道,不占理,萧大人你这样做就不怕天神怪责吗。”
“怪责也是我们的事。”萧山似笑非笑,“卢族长执意不开棺,宁愿再重现一次二十年前一幕?”
卢族长一拍手,道:“那就不客气了。”
说着,山顶上的人一冲而下,他们冲下来,而苏婉如他们身后也是一声大吼,繆长英站在山顶道:“你们这些畜生养的,又想闹事,老子今天把你们都灭族了。”
说着一挥手,“兄弟们,上!”
“大人。”苏婉如被苏季拉着后退交给卢成,她喊着几个人,打了眼色,飞快的道:“这里交给缪大人。”
萧山一愣,这两天已经感觉得这小丫头的机灵聪明了,他点头,和沈湛几个人迅速往后退,繆长英带着冲上来,将他们涌去了后面,他们飞快的爬上山,又往山下冲。
族里的人都在后山,这个时候的寨子应该是空的,苏婉如边跑边道:“这里有几条下山的路?”
“两条。”萧山道:“我们走的是一条,山路上都是我们的人,还有另外一条则是昨天卢族长他们回来的路。”
沈湛道:“那就去那条路。”
他们跑下山,穿过整个寨子,寨子里收拾的很干净,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挂着兽皮,还有各式各样打猎的兵器,萧山指着横插在寨子里的路,道:“从这里过去。”
他们走的极快,一路上没有人拦他们,路走了一半时,忽然看到一条小径上有个人影一闪而过,沈湛反应极快,足下轻点,人已如鹰隼般冲了过去,对方进门反手关门,就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沈湛一脚踹上去,门犹如碎布,四分五裂。
随即,听到一声闷哼之声,门口之人被踹的后翻出去,砰的一声跌在地上。
“你果然没死。”沈湛踏在门口,就看到地上跌坐了一人,穿着一件墨黑的道袍,头发花白,脸和肖翰卿的不同,俨然是个陌生的老者。
“你们是谁。”那人说话,咳嗽着爬起来,“快来人,进匪贼了。”
苏婉如跟着大家跑过来,看到场景她一愣,就听苏季道:“魏先生,你真是有通天的本事,居然能死而复生。”
“魏先生是谁,我不认识你们。”对面的人怒道:“你们快走,否则我就要喊人了。”
沈湛踹开地上的碎片,道:“他们都在为你卖命,你喊人有人应吗。”他说着,目光一扫四周,手中的刀忽然抬起横空劈下来,老者面色一变,想跑可他的脚显然没有沈湛的刀快。
就在这时,房间里一张脚凳飞了出来,径直朝沈湛的面上砸了过来,沈湛的刀顿时换个方向,挡住了脚凳。
“镇南侯。”一人从房里走了出来,一席青衫,面容憔悴消瘦,他朝众人拱手,道:“各位,别来无恙。”
是赵衍,苏婉如打量着他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一出现,被沈湛抓着的人脸色突的一变,道:“你出来作甚,身体不好当好好养着。”
苏婉如忽然就明白了肖翰卿昨天问她会不会杀赵衍。
他是算准了她不舍得,所以才会假死,是啊,姜族的人那么邪,卢氏的医术的那么厉害,一剂让人闭气一日的药她应该还是能做得出来的。
肖翰卿假意一死,他们必然会救赵衍,等赵衍的毒解了,姜族的人适时出现,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取走了他和卢氏的尸体。
卢氏是真的死了,而他没有,来了这里以后,他自然就起死回生。
就算他们跟着来看到了,也只会是肖翰卿想让他们看到的,入土,下葬,一切都了解了。
谁又能想得到棺材里是空的,而他人已经在这里好吃好喝的住着,蓄谋着,或者是等待这下一个机会的来临。
“舅舅!”赵衍看着肖翰卿,“要到几时,您除了这条路,还有退路吗。”
肖翰卿怒道:“混账东西,我办事何时要你教。仲元你是男人,你要知道你肩负的责任,你怎么能儿女情长呢。”
“儿女情长的是您。”赵衍回道:“这一切的起初,难道不是舅舅难忘旧情?”
肖翰卿全然没有以往的云淡风轻,他大怒道:“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现在来指责我,这天下人谁都有资格,只有你没有,”又看着沈湛,哈哈一笑,道:“我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会有你们!”
上天不公,对他不公!
“不过,你们赢了又怎么样。”肖翰卿看着他们,“你们有本事从赵之昂手中抢回天下吗,不可能呢,你们做不到,除了我你们谁都做不到。”
赵衍眉头紧锁,像是不认识一样看着肖翰卿,“他们怎么样,那是他们的事。前朝已经亡国了,他们并未给天下百姓带来安居乐业,您心念着又有什么意思,放弃吧,你我就隐居在这成都府,不是很好吗。”
“他们不能,可是你能啊。”肖翰卿道:“你在我的培养下,会是一位千古称颂的明君。”
赵衍一笑,摇了摇头,道:“那您在我小的时候,就应该告诉我,我会是一位千古称颂的明君才对。”他不想,那个位置是具有吸引力,可那又怎么样,人活一世,他并不想负重前行。
“混账,孬种!”肖翰卿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这个没用的孬种。”
赵衍苦笑,靠在墙上似乎难以支撑,他抚额,道:“我出生那日,您就该杀了我的。”
“赵仲元。”肖翰卿大喝一声,想要喊醒赵衍,赵衍一笑抬头看着沈湛,视线又落在苏婉如的面上,留恋一转复而一笑,道:“抱歉各位,能不能让我带他走,我保证,他以后不会再出来作乱。”
“不行。”苏季沉了脸道:“他不死,我后宋亡魂冤难平。”
赵衍一笑,道:“可是,你们杀不了他的,这房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沾了毒,你们,他,还有我,都在这毒窝里啊。”
“杀了他!”苏婉如怒道:“就算死,我们也要看着他死在前面!”
肖翰卿哈哈大笑,一点都不惧怕沈湛手里的刀:“不错啊,我这老东西今天上路,还有你们这些人中龙凤作陪,黄泉路上我也不寂寞了。”
“死吧,死了好啊。下去见到苏正行我还要问问他,他将如月令藏在登月塔上,是不是因为他当年未遂心愿,输在我手里,他心有不甘?”肖翰卿笑的很得意,“他从来没赢过我,不但他,就是赵之昂也不曾赢过我。”
苏婉如怒道:“放屁,我爹才不会喜欢别人,他只喜欢我娘。”
“小丫头。”肖翰卿道:“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希珍公主那么美,没有会不喜欢。”
苏婉如气的不行,指着他和沈湛道:“不要听他废话,杀了他。”
“忘记和你说了,你这身气质其实和公主有些相”他说着,回头看着赵衍,“你说像不像?”
赵衍没有反对。
他们的家里,挂着一幅女人的画像,画像上的女子宛若天仙,虽和苏婉如不是一样的美,但一双眼睛却同样透着矜贵狡黠的光芒,让人觉得有几分相似。
苏婉如蓦然想起来,赵衍曾经和她说过她和一位故人很像,没有想到,这位故人就是希珍公主。
“不用生气。”苏季道:“我小时候曾听过,娘问爹这个问题,爹说他并没有动过心,只是作为读书人,对她的才华欣赏而已。”
苏婉如气顺了一点,点头道:“你听到没有,我爹没有输给你!”
“哈哈。”肖翰卿道:“那又怎么样,他先我而死,因我而死,难道他还不算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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