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如和孔顺义还有钱婶等人交代了几句,拜托崔大人派人先送他们去天下百货。
“杨大人,林大人!”朱珣朝两人眨眼睛,将钱袋子丢给他们,“带兄弟们去翠香楼,今天要是我还能活蹦乱跳的出来,就一定去找你们。”
“世子放心。”林大人笑着道:“我一定照顾好兄弟们。大家在翠香楼等你。”
朱珣嘿嘿一笑,道:“兄弟先走一步!”说着,一反手,手搭在了苏婉如的肩膀上,随即嗷的一声,手腕被人拧着了,他痛苦的喊道:“八八哥,轻点。”
沈湛甩开他的手,警告道:“再动手动脚,弄死你。”
“我和阿瑾是兄弟。”朱珣揉着胳膊,一跳躲开,见赵衍在前面等着他们,就压着声音道:“宁王爷,今天谢谢你啊。”
赵衍微微一笑,道:“所以呢,要请我吃饭吗?”
“请啊,翠香楼去不去。”朱珣道。
赵衍看向沈湛,眉梢一扬,似笑非笑道:“镇南侯去,我就去!”
“我不去。”沈湛哼了一声,道:“我媳妇不让我去。”说着,看着苏婉如。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对赵衍道:“朱世子说的对,今天多谢你啊。你的几句话抵得过我们说很多了。”
“和我客气什么。”赵衍微微一笑,道:“晚上他们去翠仙楼,我请你去如云馆吧,庆祝阶段性胜利。”
苏婉如抿唇一笑,道:“好啊!”
“那就让宁王爷破费了。”沈湛道。
赵衍看了他一眼,道:“恐怕侯爷去不了啊,那可真是遗憾了。”
“天下没有去不成的宴席。”沈湛道:“更何况,我要是去不了,我媳妇必然也是不方便的。”
苏婉如不想不给沈湛面子,不然就顶他了,想了想她搭了朱珣的肩膀,道:“要不,我和你去翠仙楼吧,我都没有去见识过,我扮作男子不碍事!”
“不行。”这是沈湛说的。
“不好。”和是赵衍说的。
苏婉如蹙眉看着两人,一笑,道:“不然,一起去啊。”
沈湛眯眼看着她,一脸的提醒和警告,赵衍微微一笑,道:“那种去处也不是去不得,不如,等白日里我陪你去走走。”
白天谁去青楼?苏婉如又不傻,笑着道:“晚上去,有意思一点。今天大喜啊。”
“不准去。”沈湛道:“那种地方岂是你能去的。”沈湛道。
苏婉如无语。
“走快点!”前面,赵之昂大喝一声,“嘀嘀咕咕的,闹腾什么,很高兴吗。”
四个人面色一整,纷纷应道:“是!”
随着赵之昂进了宫。
金水河点的热闹散去,鲜血洗净,三具尸体挂在了人来人往的西城门,一时间,城门口人山人海,指指点点。
“这几位都是二品,三品的大官吧。可真是作孽啊,居然做这么丧尽天良的事哦。”
“做了什么事,这死的够惨的啊。”
“你是才来京城吧。”一位老伯道:“西北三州府受雪灾,延平知府为了立功,居然派人坑杀流民啊。这三个人为了替他隐瞒罪孽,居然煽动满朝文官弹劾镇南侯。还说镇南侯滥杀无辜,太可恶了。”
“是啊,这三个人可是圣上亲自砍的。圣上当年的青龙刀可是厉害的很呢。”
那外地来的听的震撼不已,道:“这几个人简直泯灭人性啊。挂着好,挂着让所有贪官奸佞看看这下场。”又道:“那镇南侯没事吧?”
“镇南侯没事。你是不知道,金水河今天多热闹哦。苏姑姑舌战群儒,一人力挽狂澜,还带着一百多武将武夫唱军歌,声音震天,气势如虹,听的我都热泪盈眶,想要手刃这些贪官,为那些无辜的流民报仇。”
“苏姑姑又是谁啊。”那人问道。
旁边另一位少年挤了过来,笑着道:“苏姑姑是燕京第一美人,那容貌,是我见过的女子里,最好看的。”
“乱说什么,苏姑姑也是你能这样议论的。”老者啪的一声,打了那少年一巴掌,少年吐了吐舌头缩了回去,老者又道:“苏姑姑是娴贞女学的校长,是天下百货的东家,也是应锦绣坊的东家。我们喊她姑姑呢,是因为这封号是圣上封的,享郡主依仗呢。”
“还有这么厉害的女子,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那外地来的道。
老者点头,摸了摸胡须,道:“这样的奇女子,当着起空前绝后,受得起世人尊敬啊。”
众人纷纷点头。
“天下百货,哦,对啊,我想起来了,那个什么都有的铺子是不是。”那个外地人终于对上号了,“说是一位小姑娘创立的,她不但开了绣坊和学堂,还有几艘船专门跑海运,所以她的铺子里,什么都没有。”
“是的。你是哪里人,苏姑姑今年说是要去别处开分店了。”老者道。
那人回道:“我是登州人,苏姑姑不知道会不会去登州开分店啊,我家有个大铺子,我可以便宜租给苏姑姑。”
“那你去天下百货找他们说说,苏姑姑现在去宫里了,可能要明天才能见到人。”老者道。
那外地人道:“那我去问问?”
“去吧,去吧。苏姑姑人很好说话的,见人三分笑,你要是找不到,随便在街上问谁都可以,没有人不知道的。”老者道。
外地人应是,抬头看了一眼城楼上挂着的三具尸体,啐了一口走了。
皇宫内,赵之昂看着面前的四个人,先盯着赵衍,“你也是和他们商量好的吧。几个人唱红脸,几个人唱白脸,哄骗朕?”
“父皇,儿臣没有和他们商量,只是有感而发罢了。”赵衍道。
赵衍没有撒谎,但赵之昂不信,冷笑道:“你们当朕是昏君?分不清黑白是非,还在朕面前唱戏。”
“圣上您是明君啊,千古第一的明君。”朱珣拍马屁,笑呵呵道:“要不是因为您是明君,我们敢这么闹腾吗,我们早吓的躲家里不敢出来了。”
“是啊,父皇!”赵衍也跟着凑热闹。
沈湛扫了一眼赵衍,道:“圣上,廖大人和杜大人几人,起初微臣也没有觉察出不妥,若非今天这么试探,他们就不会暴露。”又道:“况且,若是提前和您提了,你的脾气怕是直接就将人杀了,那真想就永远难大白了。”
苏婉如点头附和。
“沆瀣一气!”赵之昂指着四个年轻人,“拍马屁朕都听不出来,那朕还真是老了昏了。”
赵之昂走了几步停下来,瞪着几个人,指着朱珣,“胡闹,坑蒙拐骗,唯恐天下不乱。”
又指着赵衍,“不声不响,就在背后闷坏。”又看着沈湛,“你胆子越发的大,居然给朕挖坑,朕是对你太好了。”
三个人都垂着头不说话。
“还有你。”赵之昂道:“你一个女子,居然装扮成男子,在这里胡作非为。”
“朕今天要不罚你们,朕都咽不下这口气。”赵之昂说着,回头看着杜公公,“一人拿一个扫把,让他们将乾清宫,坤宁宫,凤梧宫还有御花园都扫干净。”
“不准帮忙。扫不干净不准出宫。”
“出宫后,每人关半个月禁闭,不老实的,朕就立刻将他发配到戍边去。”
杜公公忙应是,让人去拿扫把。
四个人鱼贯出了御书房。
赵之昂看着四个人出去,方才色厉内荏的样子顿时散去,沉着脸在龙椅上坐下来!
今天这一闹,若非他应对的好,怕是要失民心了。
“小杜。”赵之昂道:“说起来他们也都不是孩子了啊,长大了,也都该成亲了。”
说起来,前面就说要赐婚的,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就算是德庆侯府,他也不愿意结这门亲事。
无论是赵衍,还是沈湛抑或是朱珣,都是聪明且有野心的孩子。
要不然就放任他们展翅高飞,要不然,就要折了他们的翅膀。
不是他不自信,而是太子能力不够。
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是啊,三位爷年纪都不小了。”杜公公了解赵之昂,“要不,让各州府三品以上的官家,将家中女儿送来京城,请皇后娘娘帮着挑一挑?”
赵之昂点头,眉眼舒展开来,“此法甚好。”又道:“说起来,朕想治庭了,你去问问太子,那小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治庭也到了要成亲的年纪了啊。”
“是啊,圣上马上就要做曾祖父了。”杜公公凑趣道。
赵之昂摇了摇头,冷笑道:“希望朕真能活到那天,而不被谁气死吧。”
这个朝堂,不省心啊。
他要好好整顿一番才行。
御花园中,四个人扫地,只有朱珣叽叽喳喳的说着话,“扫快点啊,我们还要去翠仙楼呢。”
“你去,我帮你扫。”沈湛道。
朱珣眼睛一亮,随即又湮灭了下去,“八哥,你害我!我要是现在去了,就不是关半个月这么简单了。”
“那还啰嗦什么。”沈湛冷哼了一声,看着苏婉如,“去旁边歇着去,不会有人看到你偷懒的。”
她一个女子偷懒,不会有人那么无聊跑去告诉赵之昂。
而且,也没人敢!
“我做做样子。”苏婉如摊开手,道:“手是绣娘的根本,我不能做重活的。”
沈湛自然没意见,赵衍则颔首,道:“那你不要一直挥扫把,这个重!”
苏婉如笑着应是。
沈湛白了赵衍一眼,哼了一声。
“你什么绣娘。”朱珣不服气的道:“我就没见过你做过绣活,还好意思以绣娘自居!”
苏婉如冷笑,道:“看来,我明天要和玉洁说一声,她不要再来女学了,她学的极好,往后在家就好了。”
“什么玉洁?”沈湛眉梢一挑,看着朱珣。
朱珣脸腾的一下红了,扑过来捂住苏婉如的嘴巴,“你要敢说,我就弄死你。”
“是戈府的大小姐。”赵衍和沈湛解释道:“近日朱正言常去女学,游手好闲的找戈小姐斗嘴,瞧着大概是有点意思。”
朱珣没有想到制止了苏婉如,却没拦住赵衍,他满脸通红,指着赵衍道:“你太不够义气了。”
“你我不是兄弟。”赵衍扬眉,“约莫,你要喊我一生先生的。”如果朱珣和戈玉洁有什么,那就要喊赵衍先生了。
先生和学生,还讲究什么义气。
朱珣磨牙,“赵仲元,不要以为我不敢对你怎么样。”
“你打不过我。”赵衍笑着道。
朱珣大怒,指着赵仲元求救沈湛,“八哥,你不在的时候,他天天在阿瑾面前献殷勤。”
这是要挑拨离间。
“我现在也献!”赵衍道。
沈湛都知道,他知道苏婉如的心思,只是单纯的看赵衍不顺眼罢了,所以道:“等我和她成亲的时候,你再献殷勤,会更合适点。”
“不会。”赵衍看着沈湛,目露深意,“大约,你娶不到她。”
他已经知道了,苏婉如的姑姑称号是怎么来的了。
所以,沈湛也得不到苏婉如。
“这不是你说了就能定的事情。”沈湛道:“还是想想自己吧,经过今天一事,你大概连德庆侯府的大小姐都娶不上了。”
赵衍扬眉,“有镇南侯和朱世子相陪,赵某不寂寞。”
“我不会,我可以回家种田。”沈湛语气无波,“祝宁王,婚事美满。”
赵衍眉色一顿,失笑。
“很精彩啊。”苏婉如看着三个人你来我往,混战的画面,“没想到都挺能说的。”
朱珣瞪她,都是她起头的,“谁有你厉害,把人廖大人气吐血了。”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哼哼了两声,“看来,我出宫后就去戈府好了。”
“戈大人还不错。”沈湛一本正经的评价道:“但他不一定愿意将女儿嫁给你。”
言下之意,你配不上戈玉洁。
“我不扫了。”朱珣将扫把丢在地上,“你们合伙欺负我。”
苏婉如哈哈大笑,和朱珣道:“要是被禁足一个月,你就一个月不能去女学了。”又道:“这春日里春草茵茵,山花烂漫,夜色如水,长夜漫漫实在是熬人呢。”
四面一静,三位听众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一副不敢相信她能说出这种话来。
“看我做什么。”苏婉如道:“难道你们不是?”
沈湛扫地。
赵衍扫地。
朱珣捡起了扫把,埋头扫地!
苏婉如噗嗤一笑,跟在后面做着样子,却想起了一件事,若有所思道:“你们可查过,延平知府周大人和廖大人以及杜大人还有祝大人,有什么来往和联系吗。”
“没有来往。”沈湛道:“至少明面上!”
朱珣道:“那就奇怪了,他们为什么要帮延平知府?”
“那有没有共同点?”苏婉如停下来,歪着头想了想,“比如,曾拜在一人门下,比如,曾在一个地方为官,比如家中夫人是手帕交?”
沈湛停下来看着她,“都不是。但他们确实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都是前朝遗留的官员。”赵衍接了话,说完,和沈湛对视一眼,显然两人都查到了这一点。
苏婉如愕然,随即明白过来,前朝覆灭后,两方势力对立,许多州府都在两方的拉锯战中,不停的更换着归属,久而久之,无论是后宋还是大周,打下哪一座城只留下禁军守卫,不扰百姓不换地方官员。
所以,后宋兵败赵之昂登基立了大周后,依旧有很多前朝官员留任,而其中还颇有功绩。
比如杜大人,当年在福建他带兵打击海盗倭寇,声震四方,连苏正行都夸赞过。
“我记得,荆州贪墨的那位鲁大人也是前朝遗留的官员吧,还有那位齐大人,似乎也是。”苏婉如看着沈湛,沈湛颔首,道:“确实如此!”
难道这些前朝的官员们,暗中结了盟,一起做贪官污吏,毁大周江山?
不至于吧,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有什么用?
“我查过,开朝之初,前朝遗留的官员,在朝的有十五人,外放的有五人。”赵衍道:“但依我看,不是每个前朝官员,都和廖大人他们有来往。”
确实如此,今天文官里很多人的表现,至少他们没有看出多余的情绪来。
“这么诡异啊。”朱珣道:“那就难查了。而且,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书信来往,也没有联系,就算有人心怀不轨,我们也查不出来的。”
朱珣又道:“要不要和圣上说?”
“不用。”沈湛看了一眼赵衍,“此事没有确凿的证据,说了也没有用。”
赵衍讥讽道:“镇南侯不必如此,若非今日的事伤及流民,我不会参与过问。”意思是,我知道不知道,都不会和父皇说。
“最好如此。”沈湛道。
苏婉如摆手,打断两人的对话,蹙眉道:“我怎么觉得这件事,似乎和我们想的不太一样。”
“怎么?”沈湛看着她,问道。
苏婉如摇了摇头,“我一时没有想到。但是有几点可疑之处,我说来,你们听听看可有道理。”
三个人颔首,边扫地边听着。
“我觉得最大的疑点,就是他们的动机。”苏婉如道:“如果说对方是挖坑让镇南侯跳,可却没有紧追不舍,其实他们是可以办到的,但事实并没有。”
苏婉如走了几步,看着三个人道:“我反而觉得,他们不是在害镇南侯,而是在警告他。”她看着沈湛,“你有没有觉得对方在警告你,至于警告什么我不知道,但动机和弹劾就有一种点到为止的感觉。”
沈湛就想到卢氏说的警告,他唇绷直了线,没有当着赵衍的面说。
“有道理。”赵衍颔首,“你接着说。”
苏婉如又道:“这件事,如果算上陷害镇南侯的话,其实表面上他们有两个目的。另外一个则是帮助延平知府遮掩他坑杀流民的事吧,或者说,是帮助延平知府坑杀流民,因为德州这边的事其实就是祝大人和户甲所为。”
沈湛颔首,“确实如此。”
“如果这件事顺利掩饰过去,延平知府因为有了卓著的政绩,又有廖大人运作,定然能调入京城。可是,你们不觉得为了政绩和调入京城,他们的动作有点太大了吗。”
“延平知府在延平十几年,政绩应该不少吧,就算是捏造,也能捏造一些出来。”她看着三个人道:“我的意思是,他要是想来京城,其实并不难。外有政绩,内有关系,回京只差时机而已。”
而赈灾杀人,绝不是最好的手段和时机。
“我没明白。”朱珣奇怪的道:“你的意思是,他们除了这两个目的外,还有别的目的?”
苏婉如没有想到,“我觉得是,可是却猜不到。”
“你猜不到,是因为不知道他们是谁,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赵衍道:“当下,找到这些人凝聚在一起的目的是什么,那么一切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也就顺理成章的能猜到一二。”
确实如此,苏婉如点了点头,看着沈湛道:“你可派人去坚监视延平知府了?”
“嗯。”沈湛道:“回京后就派人去了。不过,暂时还没有消息回来。”
大家都没有说话,因为知道,其实就算派人去恐怕也是一无所获。
“对了,对了。”朱珣道:“说派人监视,我想到了司三葆。我发现他最近有什么大动作。”
苏婉如扬眉,好奇问道:“什么大动作,你看出什么了吗?”她也很好奇,赵之昂到底让司三葆在查什么。
“我不确定,但是我感觉和韩子阳有什么关系。”朱珣道:“似乎里面的水很深,司三葆做的也极其隐秘。”
苏婉如一愣,惊讶的道:“韩世子?他在应天做什么事了吗?”
“我派人打听过,他老老实实的在应天呢,主持家里的庶务,不常和人来往,没看出什么异常。”朱珣道:“或许,是我感觉错了,司三葆可能还惦记着朱公公的仇,不想放过韩子阳也未可知。”
“这不可能。”苏婉如道:“司三葆现在一心想要大展拳脚,他没有精力再去管一个死了好几年的干儿子的仇恨。”
那就奇怪了。
“不过,可以肯定韩子阳这次延平府的事无关。”赵衍道:“既然无关,那就静观其变!”
大家深以为然,就将这件事放了下来,司三葆那边暂时不要得罪打探的好,这和别人不一样,他毕竟是给赵之昂办事的。
窥探司三葆就是窥探赵之昂,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碰。
“到底什么时候能扫完啊。”朱珣发了狠,挥着扫帚胡乱的扫,一会儿落叶灰尘掀的满院子都是,一边的小內侍捂着脸,敢怒不敢言,只得偷偷让人去告诉杜公公。
“圣上。”杜公公笑着道:“三位爷加苏姑姑也都罚了,几个人怕是还惦记着翠仙楼的宴席,您就让他们走吧,明儿不还要禁足吗。”
赵之昂懒得听,摆了摆手。
杜公公应是,让小內侍去传话。
四个人得了令,结伴去了翠仙楼,苏婉如想去,是因为那边有杨二通,还有燕京的禁军副统领,她需要再熟悉熟悉。
沈湛拧不过她,只得陪着。
此刻,延平府并不知道燕京的消息,近千里的路途传讯息来,至少也有四五日的时间。
“大人。”管事见周大人一直在忙着收拾东西,不由递了茶劝道:“事情肯定万无一失,您不用担心。”
周大人颔首,道:“京中几位大人办事我放心。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多做一些总不会错。”他将书房里所有的信件,文稿,甚至这些年闲暇之余写的诗句,都烧掉了。
不留不存,免得成了祸端。
“你将书柜挪开。”周大人喊着管事,两人将靠边的书柜挪开来,周大人用扫把仔仔细细的扫了一遍,确定没有掉落纸屑或者信件他才彻底放了心,松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下来,喝了半盅茶,“时间不早了,你不用在这里陪我耗着,回去歇着吧。”
管事不放心,实际上他今天眼皮子都在跳,感觉很不好,但延平府四周一切安静如初。
他觉得是自己思虑过度,才导致的。
“那小人回去了。”管事道:“您也早点歇着。”
周大人点头,又起来重新检查了一遍,将基本常看的书翻了翻,没什么异常这才熄灯回了后院。
他只有正妻,生了两儿两女,都已成了亲。
两个儿子在松江读书,如今一个是举人,一个是秀才,两个女儿则是天南地北的嫁了,自从出嫁后,已经两三年没有见到。
所以,家里冷冷清清的,连下人都没有几个。
若非不了解他,都会以为他是个清官,因为在延平府这么多年,他只有这一间不大的宅子,内里的摆设也不奢华。
周大人回了正院,周夫人很瘦,脸色蜡黄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见他回来让婆子倒茶倒水伺候梳洗更衣,夫妻两人在卧室里坐下来说话。
二月的延平还是冷,而且周夫人也要比寻常人更怕冷一些,所以房间里烧着地龙,热烘烘的,好一会儿周夫人开口道:“老爷,最近衙门里是不是出了事?”
“没有。你安心调养身体,等天气暖和了,就先启程回松江。”周大人道:“等我在京城安顿下来,你再带着孩子们过来。”
这话,夫妻二人已经说了很多次了,也对未来在京城的生活做了严密的规划。
“知道了。”周夫人心里不太踏实,想了想问道:“雪灾的事,已经做好了?”
周大人面色一僵,点了点头,道:“都处理好了,百姓们都感激你施粥赈灾呢,说你是活菩萨。”
“那是什么活菩萨,不过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罢了。”周夫人崇拜的看着周大人,“我这辈子跟着你,值得!”
周大人握了握周夫人的手,笑了笑。
“大人。”管事去而复返,隔着门喊了一声。
这么晚来找,定然是大事,周大人忙起身开了门,和管事在门口低声说了几句,又急匆匆的回来抓了棉袄穿上,戴上了灰鼠毛的帽子,“夫人,衙门有点事我去看看,你早点歇息,我今晚就歇在衙门里了。”
“你注意保暖,下半夜要是没睡,记得吃些东西。”周夫人送他到门口,周大人敷衍的应了一声,人已经走远了。
很着急的样子,周夫人站了一会儿有些冷,就回了房里。
周府对面有个巷子,巷子里有家卖驴肉火烧的店,寻常不冷的时候这里的人很多,但今天格外的冷,手放在外面一会儿就冻的没了知觉,所以街上的人少,铺子里的生意也冷冷清清的。
只有三桌人,一对少年夫妻判若无人的说说笑笑,还有三个刚换班的禁军打扮的兵士,另外一位则是个老人。
巧的是,店里只有三张桌子,周大人和管事目光扫了一圈,东家随手招呼,“就凑一桌吧,吃的快,也不碍事。”
“只能如此了。”周大人和管事在老者对面坐下来,老者要了一碗酸辣汤,热气腾腾的氤氲着雾气,除此之外还有个碟子,碟子里放着一个满是肉是火烧。
“两个火烧,两碗酸辣汤。”管事笑着和东家道:“酸辣汤多点辣,这天吃了暖和。”
东家点着头,将旱烟摆在桌子上,给两人盛汤端来,笑呵呵的道:“就快要不冷了啊,最多还有十来天,天气就能暖和喽。”又拢着手站在外面看着天,“等天不冷了,这日子就一定能好起来啊。自古最厉害的就是我们老百姓了。”
老百姓能不厉害吗,只要给他们时间,他们就能将荒芜的家园,变成生机勃勃的花园,让麦苗沉甸甸,让牛羊肥美!
管事笑着点头,道:“是啊,今天太冷了,早点把冬天熬过去,咱们这一难就算过去了。”说着,吸溜的喝着汤。
“过去个什么,种子都没有,百姓就是三头六臂,也变不出麦子来。”三个禁军有一人开了口,道:“就盼望朝廷能将种子立刻送来,不然今年大家都熬不过去。”
“是啊,是啊。”管事点头,“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啊!”
小小的铺子里,他们几个说着话,说着延平府的天气和百姓,声音很大,偶尔笑笑
而贴着墙的里面,周大人正一副低头喝汤的样子,捧着碗手里夹着大大的火烧,正好挡住了脸,“老大人,这么冷的天您如何亲自来了,有事您来信,我去见您。”
“办事,正好路过。”对面的老者一头花白的头发,胡子也是花白的,面容灰扑扑的,穿着一件半旧的短褂夹袄,看上去像是一个屡试不第无儿无女的落魄秀才。
这样的人很多,所以一点都不起眼。
“您今晚住在哪里,可安排好了,要不要学生安排?”周大人说着话,神情显得很激动。
老者道:“你不用费心了。”顿了顿又道:“事情办的差不多了,你不用多虑。”
周大人神色一喜,道:“那学生就放心了。”又道:“等学生去了京城后,和您还是如以往那样联系吗。”
“嗯。”老者扫了他一眼,淡淡应了。
周大人想起什么来,“老大人可要用银子,学生手中还有一些。”
“不缺银子,你安顿好家里吧。”老者颤巍巍的放了碗,低垂着眉眼像是要睡着了,“东西拿来了吗。”
周大人嗯了一声,隔着桌子将信给了老者。
“慢慢吃。”老者收好信,“我就是来看看你,好些年没见你们了,惦记着呢。”
周大人鼻子一酸,点头应道:“是学生们没有本事,若不然也不会让大人您这般委屈。”
“与你无关。”老者咳嗽了两声,细细的数了二十钱放在桌子上,起身慢吞吞的出门,融入在黑夜里。
周大人心情极好,三两口喝完了汤将火烧也吃干净,才付了钱和管事出来,两人并未回去,而是直接去了衙门里。
那老者走的很慢,晃晃悠悠的在街上走着,好一会热他进了个院子,院子里的灯亮了起来,老者的倒影在窗户上动着,不一会儿定格不动了,低着头,像是在看书。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直到一个时辰后,院子里忽然多了两个人影,落地无声,迅速靠近窗户,贴着静听了一刻,随即两人推开了房门,就只见靠窗的炕上确实坐着一个人,但却是一个死人,被被子撑住了身体,垂着头,面前放了一本书。
“逃走了。”一人道:“我们大意了,爷说此人极为精明警觉,让我们一定要留意小心的。”
两人懊恼,离了院子往城门方向追去。
周大人带着管事回了衙门,虽朝廷那边什么都没说,但是老大人说了他能去京城,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所以他要将手中的事情处理妥当,免得留了什么线索。
“老爷。”一位小厮出现在门口,“夫人给您送了饺子来,棉布裹着来的,还热乎呢,您趁热吃。”
周大人看着小厮递来的食盒,点了点头,将桌子收拾出来,“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牛二刚成亲,夫人让他歇半个月,所以今晚就将小的从马厩里喊出来跑腿了。”小厮摆了饺子,还倒了一碟子醋。
周大人不管家事,听完点了点头,细嚼慢咽的吃完十个饺子,放了筷子道:“回去告诉夫人,让她早点睡。”
“您吃完了,夫人肯定就能放心睡了。”小厮笑着提着食盒走了。
周大人摸了摸吃撑了的肚子,觉得有些困,靠在椅子上阖了眼,管事见他如此,便拿了毯子来盖上,自己则也窝着一边的椅子上,凑合着歇一夜。
天色蒙蒙亮,衙门里渐渐热闹起来,管事被吵醒打了哈欠,看向周大人,见他还在睡,就洗漱了一番喝了一盅茶,垫了两个肉包子回来,发现周大人还在睡。
“大人。”管事小心喊了一声,周大人没有反应,管事就推了推,却不料这一推周大人就像是断腿的木偶,硬邦邦的栽向了左边。
管事惊的大呼一声,“大人!”一摸,周大人浑身冰凉,显然已经死了很久了。
延平府的衙门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百姓们也得了消息,没什么表露,但街上的行人却多了一些,各个店铺里生意也有了一些起色。
但这一早,周府对面的驴肉火烧却大门紧闭。
有人拍门喊了半天,东家也没有来开门,食客只得悻悻然走了。
赵胥出门也有些日子,巡视了几个州府,该做的他都做了,但却不能这么早回去,所以,他找了一处带温泉的宅子歇下来。
打算在这里逗留十日,再换一处,等到三月再启程回京。
“先生可喜欢这里。”赵胥看着眼前的老者,笑着道:“先生的房间里有池子,晚上睡觉前也泡一泡,能活动筋骨,睡的也香。”
老者点头,笑着道:“殿下美意,老朽多谢了。”说着,又道:“殿下不必在西北停留到三月,以老朽看二月二十就能启程回去了。”
赵胥不疑有他,笑着道:“好!那就听先生的。”
“殿下。”正说着话,这时门外面赵胥的秦随进了门,“殿下,出事了。”
赵胥微怔,问道:“出了什么事?”
“延平知府周大人,昨天早上,死了!”来人回道:“在衙门里死的,睡着了就再也没有起来。”
赵胥紧蹙了眉头,心头咚的一跳,问道:“可知道是如何死的?”
“中毒。”来人回道:“但奇怪的是,周大人晚上只吃了一碟子周夫人送去的饺子!”
谋杀亲夫?赵胥立刻否决了,周大人政绩卓著应该能调回京城,一家人的好日子正要来了,周夫人是脑子坏了才会杀自己的夫君。
“没有吃过别的吗?”赵胥问道。
来人摇头,“他身边的贴身管事说的,除了饺子外,什么都没有吃。”
赵胥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杀周大人,他顿了顿问道:“最近京中可有异动?”他自从给赵之昂回信后,还让人送了延平府的户籍册子后,京城就没有什么消息了。
也不知道镇南侯杀禁军的事处理的如何。
不过,就算有事,这么点时间还传不到他手中。
“还不知道。要不,属下去查查?”
赵胥点头,在温泉的庄子心神不宁的等了两日,终于等到了消息。
他听完常随的回话,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坑杀流民?”他顿时出了一头的汗。
常随应是,周大人看上去木讷老实,没有想到居然做这种事。
“不好!”赵胥想到什么,忽然站了起来,道:“备车,去延平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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