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入组小半个月,进入七月下旬,天气热得不适合拍外景了,所幸学校里的镜头基本拍完,整个剧组的拍摄中心挪到了市郊影视城内搭建的摄影棚里,环境凉快许多。
搬场当天,兵荒马乱,无良导演破天荒地给全剧组放了一天假,许多人跑出去吃喝玩乐。
安嘉月谢绝了盛旭的烧烤邀请,拖着行李箱进了新酒店的房间。条件比上一家酒店稍好一些,面积大了十平米,床也大了一倍,可以翻来覆去地滚。
唯一不好的就是又住贺心宸隔壁。
不过影响不大,反正贺心宸现在已经视他为空气了。
除了拍戏时的正常交流沟通,其余时间的任何通知都由导助小芸转达,倒也没有特意冷待他,只不过撤走了对他优待而已。
于是安嘉月第一次体会到被贺心宸“普通对待”的感觉。
简直像变了个人。
一点儿都不温和斯文,甚至可以说是冷漠至极。
他这几天经常待在阳台抽烟,隔壁没传来什么动静,可能是最近要避风头,贺心宸没让丁馥过来陪,只是偶尔会走到阳台上来锻炼,于是放假这天的中午,他们俩在阳台上撞见了。
或许是这阵子工作强度太高,贺心宸的眼睛经常染着一层薄红,看人更凶,目光从他嘴里叼着的香烟淡淡扫过,没有停留,也没有指责,继续举自己的哑铃,手臂肌肉发力,带动背肌与胸肌,裸露的上身肌理如同博物馆里的希腊雕塑。
安嘉月大大方方地欣赏着,烟抽完了,走之前不忘问候一句:“贺导拜拜。”
贺心宸听见了,但没有回他,低着头看地。
这种果断真令人羡慕啊。安嘉月躺在床上时想。他好羡慕贺心宸。
每次离开都那么果断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仿佛曾经那些动人的情话和快乐的过往从不存在,毫无留恋。
反观他自己,总是一再回味起往日甜蜜,靠苦烟才能压下回忆。
没办法,贺心宸有的是糖,这颗不够甜,还有下一颗。而他尝过最甜的糖就是贺心宸给的。
别人都让他吃苦,只有贺心宸给过他甜头。他有点念念不忘,也不算没出息吧?
安嘉月在床上打了个滚,滚到床头柜边上,想打开抽屉看看还有没有烟,这时,手机来了个电话,是他久未联系的经纪人。
入组这么长时间,张勇都没来问过一句戏拍得怎么样了,肯定忙着带别的比他“有出息”的艺人。
安嘉月把震动不停的手机扔到一边,没去管,抽完烟睡了个短暂的午觉,醒来看见张勇给他发了消息:[看到了回个电话。]
看来躲不过。他只好回电,先歉意地解释:“勇哥,不好意思,刚刚在跟剧组里的人谈事情。”
“下次带着手机。”张勇没起疑,问,“你们剧组是不是搬到影视城去了?”
“嗯,今天刚搬的。”
“正好,上次那个黄制片还记得吗?他在影视城监督新戏,听说你也在,托我约你晚上一起吃个饭。”
安嘉月随口应付:“今晚啊……今晚可能有点忙。”
“你忙什么?人家说你们剧组今天放假,有什么可忙的?”
居然连这都打听到了,看来对方势在必得。安嘉月不得不提起精神小心应对:“就吃饭吗?”
“吃完再说,如果人家要去唱K,你也跟着陪一陪。”张勇说,“反正我在,马总也去,你怕什么。”
张勇虽然对他不怎么上心,但也不是会把艺人往火坑里推的经纪人,有这句话在,安嘉月稍稍松了口气,应承下来。
张勇安排的商务车下午五点来接他,去了离影视城最近的高档餐厅,装修得豪华气派,旋转门前的台阶还铺了红毯,进出的宾客大多数是来影视城视察工作的领导们,或者吃腻了剧组盒饭想吃顿好的演职人员。
进门后,张勇报了预约人的姓,服务生去翻看名册。
安嘉月随意扫过一楼大厅里的顾客,目光定格在某张双人桌处。
那一桌是一男一女,男人没戴那副平日常戴的银边眼镜,面朝着他的方向,喝茶时注意到了大门口站着的他,淡淡地收回视线,放下茶杯,继续和面前的女人聊天。
安嘉月在心里吹了声口哨。
真厉害,丁馥的事才刚平息下去,就光明正大地跟戴琳约会,这是要把自家公司签约的女明星全部收入后宫啊?
戴琳如今的人气和知名度远比事业下滑的丁馥来得高,这要是被拍了,撤热搜怕是要花一大笔钱了。不过反正贺心宸有的是钱,用不着他操心。
“黄先生定的包厢是翠竹轩,我带您二位去。”服务生小姐微笑引路。
安嘉月与张勇一同上了二楼,进入包厢,一眼就看到马经理在和黄渝说笑。
马涛见他们来了,站起来介绍:“嘉月,这位是黄渝黄先生,黄先生,这位是……”
“不用介绍,我们已经见过了。”黄渝伸出手,微笑道,“好久不见啊,嘉月。”
马涛惊喜:“黄先生您认识嘉月?”
“之前的颁奖晚宴上,见过一面,嘉月长得太漂亮了,令我印象深刻。”
这话乍一听是夸奖,细品之下似乎含着点暧昧不清的内涵。
安嘉月撇开杂思,也笑着伸出手:“黄先生过奖了。”
四人坐下,张勇吩咐服务生上热菜,倒红酒,几个老男人都是这一行的老油条了,你来我往地说了些场面话,很快便熟稔得仿佛一家人。
席间,马涛频频使眼色,安嘉月只好敬了一杯又一杯,几乎没吃菜。
喝完一瓶红的,居然又上了瓶白的。
喝酒最忌空腹喝、混着喝,很容易醉也很伤胃,这下两样全占了。
安嘉月胃里已经不大舒服,迟疑着:“马总,我明早还要拍戏,您看……”
“拍戏怎么了?你的导演又不在。”马涛斜睨过来,“跟他请个假呗,有什么大不了。”
安嘉月看出来了,马涛对贺心宸上次不给面子的事颇有微词。他今天不仅是来陪酒的,恐怕也是来当出气筒的。
沾上贺心宸果然没好事。
服务生已将高脚杯撤下,换上了喝白酒的小酒杯。
张勇也劝:“嘉月,黄先生很欣赏你,以后你说不定得仰仗他呢。”
黄渝笑眯眯地:“不敢当,嘉月能演贺导的戏,搭上万纳的资源,想必是瞧不上我这个小制片了。”
安嘉月连忙道:“黄先生哪儿的话,论资排辈您肯定在前头啊,贺导是很优秀,但我不可能永远只拍他的戏吧。”
“嘉月是个聪明人,两边都不得罪。”黄渝拍了拍他的手背,“是该为自己谋好出路,省得拍完这部电影空窗太久,你年纪也不小了,青春耗不起啊。”
安嘉月直犯恶心,低头看着酒杯里斟满的透明白酒,点头:“您说的是。”
张勇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他顿时醒悟,立即端起酒杯,笑容满面地敬黄渝:“黄先生,我敬您一杯,以后要是有适合我的角色,请您多考虑考虑我呀。”
酒足饭没饱,出包厢的时候,安嘉月肚子里空空荡荡,全是酒水在滉漾,脚步都是虚的,脑子更是昏昏沉沉。
突然就想起上回贺心宸替他挡酒。
其实贺心宸对他真的很好。
起码在追求他的男人里,算是顶好的了。
朱兴磊说的没错,他的底线太低。只要没欺负过他,他就觉得这人很好,以至于贺心宸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负他,他心里依然剜不去对这人的想念。
还好那晚撞见了丁馥,否则贺心宸再追他一段时间,他可能就不争气地动摇了。
是不是因为看起来太容易得到,所以总不被人珍爱?
酒精刺激着神经和泪腺,像根针似的不停扎他脑子,疼得要死,眼眶差点没兜住泪,安嘉月硬生生忍了回去,仰头让夜风吹干眼眶。
他还没低贱到求贺心宸爱他的份上。
没人爱他,他就谁也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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