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这背后居然有这么大一个故事,眸色冷厉地扫过全场暗示他们闭嘴,手掌亦是摸上了腰间。
可还是有些不怕死的人在议论纷纷:“她说她收养了个女儿,肯定是骗人的!谁会愿意给她做儿女啊?那可是神谴啊!报应在她女儿头上,估计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史密斯夫人还跟着帮腔,冷嘲热讽,夹枪带棒,“就是的,自己生不出孩子,就狠心去糟蹋别人的孩子,哎,她女儿也太可怜了。”
唐季迟越听越是怒火中烧,黑眸间的杀机如淬了寒冰,冷得能把人活活冻死,“你们谁要是再多说一个字——”
“老子就拔了她的舌头。”
一道懒散妩媚的嗓音忽然之间插了进来,好巧不巧地接了唐季迟的上半句。
那音色如淙淙溪流,清澈透亮,却不带任何可以分辨的情绪色彩,又似一块埋在泥土之下千年的玉石,沉静,幽雅,遍体生寒。
听了这道声音,“啪啦”一声,谁的酒杯碎在了桌案上。
酒液四溅,男人却无暇去管,深沉如泽的眸光一秒变攫住了那道人群中并不起眼的身影。
是个,穿着司机制服模样的斯文小生。
旁人不晓得状况,男人眼底却兀自翻涌起惊涛骇浪,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那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单手摘掉了额上的帽子,一头青丝如瀑,洋洋洒洒地落下来,这时才有人眼尖的发现,他的手指比之男人而言,细腻太多了。
居然,是个女人?
“您说的对,我可能就是命硬。”女人走上前,帽子像个飞盘一样直接扔在了史密斯夫人的脸上,笑得没心没肺,“听说您想见我?我劝您最好离我远点,别让我克着。从小到大只要是个跟我走得近的活物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
史密斯夫人的震惊溢于言表,“你——你——你是——”
“你是复读机吗?”唐夜单手插在口袋里,接了她的话,一双褐瞳嵌在她弧线优美的眼窝里,析出来的光芒却带着雍容华贵、高高在上的寒意,“我以为在场这些衣冠楚楚嚼人舌根的杂碎臭虫就已经够刷新我认知的了,怎么现在连复读机都能穿人的衣服说人话了?”
她嘴角笑意一敛,“我给你三秒钟的时间,你考虑一下是站着出去还是躺着出去。”
史密斯夫人望着眼前这个后生晚辈。
长发黑如鸦羽,衬得皮肤白皙干净,脸上也不知是化了妆还是她就长得那么漂亮,竟让她这个见惯了上流社会气质美女的人也感受到一种入骨三分的惊艳。她和在场这些金发碧眼的姑娘都不一样,气质淡漠,眉眼间酝着一层无声无息的傲慢。
不是玉叶金枝的傲慢,而是——
朱门酒肉臭的傲慢。
是的,这个女人是打心眼里就没把他们这群所为的贵族当回事,所以才能用这种淡漠到空无一物的眼神看她。
她们的骄傲来自于显赫的门庭。
而她的骄傲,是从何处而来?
“你、你放肆!”史密斯夫人气得脸都绿了,“你是Willebrand家的女儿?你妈妈就是这样教你和长辈说话的?”
“我妈一般不让我和长辈说话。”女人面无表情地回望她,说到这里突然懒洋洋地勾了下唇,“她怕我一张口就克死一个,毕竟……这种事时有发生。”
史密斯夫人赶忙往后退了两步,被人看见她这胆怯似的举动,她更有些下不来台,皱眉辩解道:“你胡说八道什么,都是些无稽之谈……”
“无稽之谈?”女人挑了下黛色的眉,“史密斯夫人刚才说起神谴的时候不是头头是道的?原来就是在煽风点火,自己心里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啊。”
她恍然大悟地捏了捏眉心,唇畔漾开极具侵略性的笑弧,“怎么,现在是连神都不信的人……也能入教了?”
不信神……
这罪名可就重了。
史密斯夫人眼皮一跳,抬眼看去,只见周围所有人都皱着眉,表情冷漠地审视着她。
她气得扬起手,“你给我住口!少血口喷人!”
眼看着巴掌就要落下,江姗和唐季迟同时变了脸色要去拦,却有人先他们一步抓住了史密斯夫人的手腕,力道大的,众人几乎在同时听到了她的嚎叫和一声骨头折断的脆响。
紧随其后的便是男人宛如从地狱升起的低沉寒凉的嗓音:“你这是想对谁动手?”
唐夜没抬头,甚至连眼神都没起一点波动,就这么淡淡望着那只突然伸到眼前的手。
衬衫的袖口洁白简约,黑色西装包裹在外面,无端显得十分冷肃和不近人情。
那是种唐夜很熟悉的冷漠气质,就像男人腕上的手表一样熟悉。
史密斯夫人疼得尖叫不止,下一秒便被他狠狠甩开。
只见那男人转身,瞬间换了副表情——
那么的小心翼翼,是与方才的阴沉狠戾截然不同的表情。
他的视线紧紧绞着面前年轻漂亮的女人,连呼吸都不敢。
就好像,他眼前的是场镜花水月,生怕自己吐出的气息把她的影子吹散了。
“夜夜。”陆怀渊一瞬不眨地望着她的脸,目光近乎贪婪,两个字里饱含着太多太多的情绪,层层叠叠的像潮水般涌来。
女人垂着头,一缕发丝从耳廓后方跌落,又被她抬手挽了回去,“这不是榕城的陆公子么,久仰,幸会。”
话说得那么客套那么礼貌。
却从她脸上找不到半点高兴的色彩。
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仿佛,她面对谁,都能这样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番话。
他们从生到死的羁绊在她眼里都烟消云散了吗。
她对他,就只剩下,久仰、幸会,这四个字了吗。
又看到她身上这身穿着,陆怀渊心口不可抑制的一缩,自嘲地笑出声,低低徐徐地开口:“如果不是他们闹出这场乱子,如果不是为了给江姗解围,你就打算这么从我身后离开了,是吗?”
他语气里的执拗谁都听得出来。
但是在场却没有谁能明白。
美第奇公爵请来的客人,和圣座的女儿……
什么关系?
在众人各式各样的目光中,女人缓缓掀起眼帘对上他那双深沉暗哑的眸,笑得从容大方,“是我疏忽了。”
“春狩是我们这里的传统盛事,鲜少有外人参加。陆公子难得来一趟,自然要奉为上宾。”她抬手对一旁伺候的人道,“替我好好招待陆公子。”
说完,又重新看向他,“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这落落大方的模样,与陆怀渊记忆中千差万别。
他曾经说过多少次她性子野蛮无礼,也不见她有所改变。
到底是什么在这短短六个月里改变了她。
陆怀渊忽然不敢往下想了。
他见她要走,下意识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眸色步步紧逼,“你知道我是为了见你才过来的,夜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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