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回来了?!”
晓北望进门就被爹妈扔过来这句话,懵了。
他爸皱眉说:“以前不喊你恨不能成年累月不回家!怎么这次才出去一星期就回来了?钱花完了?怎么不打电话找我要钱?”
他妈则喊司雨寒和秦青进屋里坐,给她们拿吃的喝的。
“不是,爸,你怎么像不想我回来似的?”晓北望伤心了,他还出车祸了呢,虽然没撞着,可他爸也就一开始打了个电话,根本没提让他回家的事。
晓爸爸把手上的烟扔地上,叹了口气,“回来干嘛?唉……”
晓妈妈倒是拉他进屋,解释说:“最近村里事太多,不想你回来。”
倒是能看出来,进村半天别说人,狗都没看到一条。
晓北望刚才走进来的一路心都是跳的,现在回家关上院门心静下来了,指着外面小声问他妈:“妈,怎么死那么多人?怎么死的啊?”
晓妈妈也长叹一声,“唉……都是倒霉催的。”
这事就发生在晓北望出车祸那天,他一早跑去找司雨寒了才不知道。
那天中午,村里几个七-八个人坐别人的货车出村,平常也没少这么干,搭个便车而已。
车上有货,垒得很高,用麻绳固定住。他们爬上车后就坐在一箱箱货上。车出了村就上了村口那条Y型公路,拐弯时,另一边冒出一辆小厢货,两边有点抢路的意思。
货车车头大,车头高,车还重,一般只有它挤人,没有人挤它的。何况这辆货车是两吨的,装的货都有五吨,小厢货最多半吨。所以货车司机“豪迈”的连转几圈方向盘,想把厢货车给挤到沟里去。
公路两边以前是田,现在最多种种菜,缘落差有一米多,是个土坡,下面还有灌溉沟渠。
以厢货车的体型,挤过去能在沟里翻个滚儿。
货车司机一转方向盘,货车顶上的人还哈哈笑,指着底下小小的厢货车乐呢。
可是司机贪多,今天的货装得太多了,司机发现方向盘打几圈,转向却太慢了,一努力又用力多转了好几圈!势要把厢货给挤下去!结果这一转又多了,不等把厢货挤下去,他自己都要冲到沟里了,于是再赶紧往回转,一来一回间,转得太猛了!车上的货来了个大漂移。
货都是用麻绳绑在一起的,上面一动,下面的货箱也跟着往外漂,头重,脚轻,货车就被带倒了。车上七-八个人全摔到地上,然后就被一个个大木头箱子给活埋了。
晓北望听呆了。
秦青和司雨寒也呆了。
屋里一片寂静,晓妈妈沙哑的声音叹道:“开车的人赶紧回来喊人,就那也晚了。我们全村的人都去抬箱子,赶紧把人往外挖……全砸死了。”
一下子死了七-八个人,如果再加上金娇与陆西仁,就是十个。半年不到,村里死了十个人,还都是横死。
晓北望只是看到金娇与陆西仁出事都能吓得睡不着觉,这下死了十个,村里的人也嘀咕起来了。
晓北望的父母就是因为这个,才不管他,想让他在外面多住几天。他们俩也觉得村里最近是要出事。
秦青悄悄给司雨寒发了个短信:今晚能住下来吗?我有点担心……
她不是担心别的,而是死的人太多,她担心之前扔在粪坑里的石莲花会……死灰复燃。
司雨寒看到短信,不太明白,看了眼秦青,对晓妈妈说:“舅妈,我跟我同学今晚……”她话没说完,晓爸爸抢话道:“放心,耽误不了你们晚上的自习课。一会儿我就把你们和旺旺送回去。”然后对晓北望说,“旺旺,最近先住你姑妈家,回头我让你奶去给你做饭。”
这家人是打算先把老的和小的送走。
秦青听到这里,就知道今晚不能留宿了。她给司雨寒小声说:“我出去一下。”她要去看看这个村子的情况,感受一下这村里的风水。最重要的是,她要去粪坑那里看一眼。
司雨寒小声说:“我陪你?”
“不用,你能不能给我找辆电动车?”
司雨寒找晓北望要车,他说:“车有,走,我给你推去。”
家里当时买了两辆,黑的大的是他的,他现在骑那辆是给他妈买的。晓北望找他妈拿了钥匙,看看车的电池还够,把车推出来给秦青,他先试骑一段,滑回来停在她跟前:“想去哪儿?我送你?你一个人别跑迷了路,再把人丢了。”
秦青笑了一下,让开让他下来,骑上去说:“放心,我丢不了。”说完一转把,车嗡的一声就冲出去了,直奔粪池。
开出去一百米,秦青就把气给放开了,形成一个气团笼罩住她。
放开气以后,她就能感觉到这个村的气场了。
这个村子的气场西高东低,南边凹进去,北边又抬高,是个碗状。
几家死人的家门口都很干净,没有晦气停留。
难道真是意外?
不对,横死的人应该会有冤气。
粪池的方位很好,正东向阳,周围没树没楼。她当时来的时候就看中了这里。石莲台已经不成型,煞气早就该散没了。
村里的人命跟它无关,它以前是个莲台时尚且没有一口气取人性命的能耐,碎成那样后更不可能了。
粪池附近没有住人,也没有人在此逗留。秦青到了这里后把车停到一旁,走到扔掉石莲台碎块的地方站住看,没发现什么问题,她又放气感受了一下,突然发现她的气往粪池里探的时候,会渐渐消散。
阴散,阳升。
——不过如果让她住在粪池边上来消阴气,她也不愿意。
但是说实话,这个地方恰恰是这个村子里的阳极之地。五谷轮回,如果真想躲鬼,搬到这里来住是最好的了。
就是不知她真把这个地方告诉晓北望了,他敢不敢来住。
秦青又骑上车,先到了金娇家。
比起陆西仁是死在外面,金娇死在家里,她的气息应该留在家里的多。
金家大门紧闭,门前的两株石榴树竟然开始掉叶子了。
秦青停下车,走到树前,捻了捻树叶子,见叶子虽然仍是绿色的,却脆的一捻就碎。
这棵树的生机已绝。
秦青转到大门前,敲了敲门。连敲五六下才听到有人的脚步声过来,然后大门上的小窗口打开了,一个女人黑青着脸,踮着脚尖问:“找谁?”
“请问,晓北望是住这边吗?”秦青问,迎着阳光,她打量这女人的脸色,青里透黑,标准的阴气入体。
奇怪的是,她没有感觉到金娇。
就算附身,应该也能发现。
女人抓了抓头发,她蓬头垢面的,看衣服似乎是刚从床上下来。不过这可一点都不香-艳,她这明显是阴气侵体,造成的疲倦乏力,慢慢的人就死了。
现在她的反应也变慢了。
她想了一下,随便给秦青指了个方向:“不是,往那边找。”然后转身就回去了,小窗口也不关了。
秦青趁机探头往里看,看到一个小男孩坐在院子里玩。
刚才他甚至一声都没出,也没喊那个女人,那应该是他妈妈。就算现在,他也只是坐在地上,专注的、同时也是懒洋洋的推着地上的一辆小汽车。
是个小男孩。
秦青轻轻喊:“小朋友,小朋友。”
小男孩抬头看她,起身走过来。她听到铁门后的门栓动了一下,门锁机簧弹动,接着门打开一条缝,小男孩站在门缝间歪着头问她:“我刚才听到了,你找晓北望。我能带你去,你骑车带着我就行。不过你要给我买个面包。”
秦青看这个男孩虽然消沉些,但脸色还是正常的。她小小松了口气,犹豫了一下就点头:“好啊。”
男孩很聪明的把门反锁,跟着她走到电动车前,秦青骑上车,让男孩站在前面扶住仪表盘,“面包去哪里买?”
男孩马上指了个方向:“那边有超市。”
是村里的烟酒超市。
秦青慢慢骑着,一边在男孩嘴里套话。
男孩不肯说父母的名字,手机号,但别的倒是对答如流。
他说:“我妈最近不肯做饭。爸也不去打牌了,两人天天在屋里睡觉。”
“那你怎么吃饭?”秦青问。
“我有钱,饿了就去买呗。”男孩满不在乎的说。
“钱花完怎么办?”秦青问。
“花完从家里拿呗。”男孩耸耸肩,回头得意的看了秦青一眼。
秦青笑了笑,这个男孩和晓北望一样,都对自家有钱很骄傲,同时也看不起这个村以外的人。
到了小超市,男孩毫不客气的拿了好几瓶饮料、面包、饼干、薯片。
秦青付钱时看到他迫不及待的就打开一包面包咬了一大口,险些噎住,又赶紧打开饮料往里灌。
超市收银的是个老太太,笑话男孩:“好几天不来,就饿成这?你妈今天又没做饭?”
秦青问老太太:“这男孩常来?”
老太太笑着说:“前段时间天天来!一来就拿好些东西!都抱不住!结果这周开始就不来了,今天又来了!”
秦青算了一下时间,看来是金娇丧礼过后可能就待在家里了,缠住了她的父母。然后金娇妈妈就开始有一顿没一顿的做饭,小男孩就开始挨饿。那时他手里还有钱,肚子饿了就到这里来买,结果没有计划性,钱就花光了。
之后他应该又拿了父母的钱来用,又用完了,于是就开始饿肚子了。
金娇的父母应该不会一直不吃饭,可能一天吃一顿,也可能两天才做一次饭。男孩就饥一顿饱一顿的。他会一直留在家里,可能是怕父母吃饭时他刚好不在,所以才那么乖。
秦青付过钱带着男孩出来,这时他已经干掉两个面包一瓶饮料,正在撕饼干吃,一边吃一边喷饼干渣:“走吧,我给你指路。”
秦青说:“能不能先让我到你家借个厕所?”
男孩点点头,“那走吧。”
再次回到金家,男孩让她把车停在院子里,说:“车会丢。放外面推着就走。”
他倒很有经验。
秦青把车推进去,男孩特意把她领到屋里的厕所,“这里干净,还有洗手的地方。”
厕所很大,装修的跟酒店里似的,就是气窗开在头顶,灯又太暗。
她的目的不是上厕所,进来打个转,说:“让我跟你爸妈打声招呼吧?”
男孩很警觉:“你想告状吧?”
秦青摇头:“不是,因为我借了你家厕所嘛,该跟你家大人说声谢谢。”
男孩为难的看了眼父母的卧室,说:“他们睡觉呢,叫不起来。”
不过,他也很不想让父母这样一直睡下去,这段时间他们白天晚上都在睡觉,他有点害怕。
借着“客人”在,男孩壮着胆子把秦青领到父母的卧室。
屋里很乱,靠墙是双人床和衣柜,还放了两个大五斗柜,一张书桌,一张沙发,还有电视柜,把本来应该很大的卧室挤得满满的。
床上躺着两个人,秦青都跟着小男孩进来了,他们俩还没醒。
男孩走到女人身边,推女人:“妈,起来,起来啊。”
秦青用气在屋里探了下,就发现晦气的源头在斗柜那里。她把气罩过去,将里面的“东西”包住,硬是把它给扯了出来。
男孩轻轻推了几下都没把女人推起来。
秦青往外看,太阳开始偏西,院子外已经没有阳光了。
“算了,等你父母起来你跟他们说一声吧。”秦青说,拉着男孩出去。
男孩有些沮丧。
秦青骑着车,慢慢哄他说话,等快看到晓北望家了,男孩跳下来说:“你往前走就到了,我回去了。”
秦青连叫几声都没把他叫住,这才想起来,这个男孩一直没告诉她名字。
警觉性还是挺高的。
晓北望倒是被她给叫出来了,他说:“喊谁呢?”
秦青看到那个小男孩跑得更快了,拐个弯就不见了。
“金娇的弟弟,他在家好像没饭吃。”她说。
晓北望说:“没饭吃?!他妈不做饭?”
两人一边说一边进去,晓妈妈听到问:“说谁呢?”
“金娇的妈!”晓北望喊,“我这同学出去碰见还给他买了东西吃呢。”
晓妈妈叹气说:“作孽啊。金娇死了以后,她爹妈都不怎么出来了,也不管儿子了,邻居也不管。”她离得远,更管不着了。
秦青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后匆匆吃了碗元宵就被晓爸爸撵上车,突突的把他们三个给送了回去。
晓北望阳奉阴违,先跟司雨寒一起被晓爸爸送到司家,等晓爸爸走后,他又溜回了学校,还给秦青打了个电话,“我回来了,你吃饭了没?我去食堂给你捎点?”
“不用,你自己吃吧。”秦青放下电话,今天司雨寒回家住了,正好寝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用阴气裹住那团说不清是什么的东西——因为它没有面目,也没有思想。
她无法与它沟通。
不过也没必要沟通。
秦青把它裹住,感觉到它在瑟瑟发抖。
石碗已经没有了,刀在家里,天也快黑了。
就地取材的话……
秦青突然有了“实验”的兴趣。
她把笔记找出来,照书上列举过的,拿出剪刀、菜刀、寝室里特意准备的案板,再找出一双穿得最久的鞋,然后剪了张纸,在上面写上“金娇”二字。
先用阴气裹着那个东东放在纸上,然后拿鞋使劲拍!
拍拍拍拍拍!
拍了一气后,她发现这气团竟然真的在慢慢溢散!
“居然真的有用……”秦青不由得感叹了一句,撸袖子继续干!
然后是把纸片放在案板上,先拿菜刀剁!
剁剁剁剁剁!
“又变小了……”
秦青轻轻吹了声口哨。
最后一步!
拿起剪刀,把纸条剪碎。
那个东东散开了,像拍散的柳絮团。
其中应该也有她的阴气的加乘才会这么“灵验”。
秦青起身打开窗户,点了一柱香,念了一句:“尘归尘,土归土。”
随着最后一个字,屋内无缘起风。
风往窗口涌去,争先恐后的冲到外面的夜空中,消失了。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
“来了。”秦青跳过去开门,门外一个姑娘伸鼻子闻了闻,奇怪的说:“还以为你在剁饺子馅呢,你没包饺子啊。”
秦青正不知如何解释,手机响了,她赶紧去接。晓北望在那头说:“我吃完了,还是给你带了份煎饺,我现在就在楼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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