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罗眉头一皱,你这不是自寻死路。
八女当中就帕夏最恨谢傅,冷声说道:“天女,少跟他废话,宰了他。”
皇后眼神恨恨,咬牙:“好,宰了他!”
铮的一声,帕夏拔出刀来。
谢傅欲言又止,或许说出一同听经能救回一命,可是他真的不想跟这位皇后纠缠不清啊,这天脉他也不敢要啊。
正犹豫不决之时,纱罗开口:“天女,就这么杀了他,太便宜他了。”眼神暗示天女,我们不是早有计划,要狠狠报复他。
帕夏正要开口,皇后先一步说道:“上刑!”
一女端来一方案,案上有刑具四样。
第一样是一把剪刀,第二样是一盘散发着恶臭的狗屎,第三样是一碗恶心的活蛆,第四样是拇指大的炮仗。
谢傅只扫了一眼,就脱口道:“皇后娘娘,我有罪。”
皇后冷道:“有罪就认罚,挑一样吧。”
谢傅扫了剪刀一眼,竞立即明白这把剪刀代表着什么,女人恨男人的时候,最想干的就是这件事。
看了那盘狗屎,不确定自己能吃下去,至于活蛆实在恶心,从直观感受来说,拇指大的炮仗比较容易让人接受。
皇后见谢傅迟迟不选,冷道:“挑一样!你不挑,我就帮你挑!”
“非挑不可吗?我有罪,都是我的错。”
“纱罗,轮番给他用上!”
谢傅急道:“那就选炮仗吧。”
皇后嘴角一翘,对着谢傅道:“我就知道你会挑这个。”
“纱罗,给他用上。”
却见纱罗不取案上的炮仗,而是取来小臂粗的炮仗来。
地炮!这玩意是开典用的,砰的一声,所有人都能听到。
谢傅嘴巴咧了咧:“不是案上那个吗?”
皇后冷笑:“谁跟你说案上那个。”
纱罗已经将地炮塞进他的嘴巴,谢傅唔唔一声,改用腹语:“这样会闹出人命的,皇后娘娘,我不就笑话你几句,也没对你怎么样……”
纱罗吹了一口火折子,点燃引信,引信冒出火光,哗哗声响。
谢傅看着那迅速燃烧的引信,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虽说他不怕刀剑,但这种经历没有过啊!
或许过于紧张,从鼻孔喷出一口气,竞把那引信给喷灭了。
谢傅松了一口气,好久没有这么紧张了,心跳的好快啊。
骤得哗哗声再次传来,却是纱罗再次点燃引信。
这次引信变短,迅速燃烧起来,谢傅紧张的唔唔两声,这引信就烧完。
谢傅闭上眼睛,皇后竞也闭上眼睛。
炸声却久久没有响起,纱罗从谢傅口中取下地炮:“是个哑炮。”
谢傅哈的一笑:“老天保佑!”
谢傅真的没有丝毫挑衅的意思,这一刻他只是开心得情不自禁,就是那种死里逃生的酣畅淋漓。
可对于皇后来说,这简直就是挑衅,“我看老天能保佑你几回,纱罗,轮番给他用上。”
“你耍赖。”
皇后调皮笑道:“你不是说你不怕报应,报应这不就来了。”
“我来!”帕夏拿了一把裁布用的大剪子。
谢傅不用问,也知道她们想干什么,有了刚才炮仗的事,他不认为只是在恫吓自己。
“皇后娘娘,我有诗相赠,能买个原谅吗?”
皇后微微一笑:“我说过,我不会原谅你的。”
谢傅脱口:“正月十三,弥陀宝寺,夜半时分,缘在隔厢。”
皇后一愣,脑海恍惚,骤见帕夏已经下刀,急声喊道:“住手!”
“天女,此人油嘴滑舌,巧言令色,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
皇后淡道:“你们先出去。”
“天女。”
“出去!”
不知不觉皇后的声音有点深沉,好像出了很严重的事。
八女悉数退出厅堂,皇后却让纱罗留下来。
她的脑子现在有些乱,一会是弥陀寺那边个赠衣诗的有缘人,一会又是圣坛对她百般羞辱,让她恨之入骨的银货。
这个时候,她反而不敢去面对他,终于下定决定朝他看去。
谢傅报予尴尬一笑。
皇后看见他这笑容,凶巴巴道:“不准笑!”
谢傅立即收起笑容,其实他心中一点底都没有,十个铜板能买一两银子的货吗?不就是一起听个经,说起来顶多算是巧合。
但是谢傅却不知道这种巧合,对皇后来说,意义何等重大,在一连续的巧合中,悸动连连。
以至于她心中有两根势均力敌的绳子在拉扯着,矛盾着。
“我问你,是哪个胖子告诉你的吗?”
“我们一起去的。”
听到这个答案,皇后心中竟莫名生出一丝喜悦,嘴上却说道:“我不信!”
谢傅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纱罗,如果他在十息之内,不能证明他去过,你就杀了他。”
“很重要吗?”
在谢傅问出这句话的空隙,纱罗手指已经说到五,她跟天女一样,现在也很乱,唯知道一点,天女现在的情绪很敏感,容不得一星半点的刺激。
谢傅立即念出诗来:
牛郎织女会假期
月底彈琴又赋詩
寺静惟聞鐘鼓響
音停始覺星斗移
多少黃冠归道觀
见幾而作尽忘機
幾时得到桃源洞
同彼仙人下象棋
原来如此!
皇后感觉瞬间从某个极度压抑的空间挣脱出来,心头酣畅淋漓,血液里流淌着某些暖暖的奇妙喜悦,这种喜悦让她微微晕眩,像在云端飘荡一样。
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谢傅见了一惊,弱弱问道:“皇后娘娘,让你失望了吗?”
皇后转过身去,似又沉静去一般,过来许久才开口道:“纱罗,去将那件里衣拿来。”
纱罗走后,厅堂只剩下两人,寂静的只剩下摇曳的灯火在闪动。
皇后几次看他,谢傅也几次尴尬赔笑,他不知道此刻双方应该扮演什么角色才合适。
一起半夜听经的有缘人,圣洁天女与放诞银贼,亦或是皇后与臣子。
谢傅一言不发,皇后好几次欲言又止,却又好几次别过脸去。
皇后希望他能玩世不恭一点,偏偏他端庄的像个君子。
谢傅希望皇后能似刚才对他那般冰冷痛恨,偏偏她安静的像个不安的少女。
明明是宽敞的厅堂,却给人一种压抑的逼仄。
直到纱罗的脚步传来,两人均暗暗松了口气。
谢傅看向那件里衣,正是自己那日在弥陀寺所赠,他明明赠的是知己,萍水相逢的有缘人,怎么就赠到皇后娘娘手上。
此刻见那件里衣两只衣袖沾满鲜血,是回去的时候下着下雨,山路太滑摔倒了吗?
却不敢开口问是何缘故?
皇后朝纱罗使了个眼色,纱罗便走到谢傅跟前,将这件里衣和他的身材比照起来。
其实皇后只想找个台阶下,毋庸置疑,错不了。
“皇后娘娘,衣长袖长刚刚好,一厘不差。”
皇后哦的一声,却无后文。
纱罗狠狠瞪了谢傅一眼,你不说些什么吗!
谢傅不是不想开口,主要十个铜钱买一两银子的货,拉不下这个无耻的脸皮啊。
终于还是在纱罗的逼瞪下开口:“皇后,这首诗能买个原谅吗?”
听到谢傅这样的买卖术语,皇后心生不悦:“我说过,我不会原谅你了。”
谢傅哦的一声,沉吟起来。
两女都十分期待他接下来的话。
谢傅却道:“皇后娘娘要是心里不痛快,就将我治死吧。”
皇后冷道:“念在赠衣诗之情,方才也已经给你教训,此事就一笔揭过吧。”
“纱罗,松绑。”
这会解绑,谢傅倒觉得浑身不自在,“皇后娘娘,那微臣先告退了。”
皇后淡道:“走吧。”
随着这两个字出口,人也一下子丢了所有的精气神。
谢傅疾行到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皇后玉容无光,神情黯然,不由心中一荡,想起在圣坛,自己对她言语不恭,她却多有宽容,时而嫣然,时而活泼,与此事模样迥然不同。
我就把她当做一个知经有缘人,有何不可。
“皇后娘娘。”
皇后闻声抬头:“还有何事?”
“有句话,还请皇后娘娘能够指点。”
皇后疑惑:“什么话?”
“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皇后是北狄人,哪精大观国文化,“指点不敢,我倒想听听你有何见解。”
“今日见了皇后娘娘之后,谢傅方察自己九思不全,是小人,是皇后所说的银货。”
“你知道就……”
皇后说着扼住,刚才彼此都没下台阶,关系已经够僵了,却不好再心直口快。
“谢傅想在皇后娘娘面前,就这君子九思,自我反省。”
“说吧。”皇后声音不觉温柔,能够说出反省,已经超出她期望。
“视思明:遇事要透彻明确,不可有丝毫模糊。那日我追捕一名女刺客到圣坛,见圣坛没有其它出口,殿内只有皇后娘娘一人,就武断的认为皇后娘娘就是那名女刺客。”
皇后闻言心中暗忖,难怪他那日毫无恭敬,一副责问态度。
“听思聪:用心聆听,不能含混。皇后娘娘声柔如水,明明是温柔女子,我却当做刺客,实双耳塞屎,愚笨至极。”
皇后因身份特殊,与男人几无接触,听此赞言,不由脸蛋微微一红。
“色思温:脸色要温和,不可严厉苛难。皇后娘娘当日宽容大度,谢傅恰恰相反,将皇后娘娘的宽容大度视作可欺,百般刁难。”
皇后想起当日他竟让自己站起来,脸蛋又红上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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