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去。”裴衍夹着烟的手推开车门,“让她看看我们如胶似漆的样子,趁早断了某些念头。”
姜书杳紧跟着下车:“什么念头?”
话一问出口,又顿觉得多余。
猜也该猜得到,干妈执意回国定居,最大的缘由就是为了裴衍。
“吃完饭直接去机场。”裴衍牵着她走进电梯,“等会儿不想说话,就别勉强。”
他一路叮嘱,句句都在照顾她的情绪。
姜书杳静静垂下眸,看着他握住她的手坚实有力,心里满满的安全感。
听到干妈回国,她确实有过那么瞬间的敏感和害怕。
毕竟上次的事,是真的给她留下了阴影。
她不知道当时在机场,裴衍是怎样说服干妈独自回的洛杉矶,但有一点很肯定,无论现在或未来再发生什么事,她都会毫无保留地选择相信他。
姜书杳无意识地笑了笑,跟随他的步子,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了下来。
二楼包厢,古典雅致的装潢,带着浓厚的本土气息,形成整个饭店独具特色的地域风格。
两人进去时,林臻正坐在餐桌前饮茶。
许久不见,她仍旧美丽优雅,只是可能术后的原因,脸色看着有些苍白。
看到两孩子,林臻即刻展露出笑容。
“干妈。”姜书杳站在裴衍身旁,目光淡然,主动叫人。
林臻很高兴,连忙招呼让她过去坐。
“杳杳长高了,上次见面我瞧着才到阿衍胸口,现在已经超过肩膀了。”林臻摸了摸女孩的头发,指尖透过皮肤,激起姜书杳头皮微微的凉意。
干妈似乎比以前更怕冷,这样炎热的季节,身上仍旧罩了一层针织披肩。
姜书杳没去多想,愣愣地偏头问:“干妈,你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手术很成功,回国后也在坚持用药和做复检,医生说如果好好疗养,过几年应该基本可以痊愈。”
从始至终,裴衍坐在门口的位置没搭腔,林臻仿佛也不在意,便一直与姜书杳讲话。
可以很明显的感受到,比起上次回蓉城,手术后的林臻虽然身体状态不佳,但整个人的心情却舒畅了许多。
这样的氛围持续到服务员上菜,林臻慢慢将目光移到裴衍身上,声音温和:“阿衍,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吃扇贝,就各点了几样,你尝尝。”
过去十几年,恐怕留给她记忆里的东西,也仅仅只有自己儿子爱吃扇贝了。
裴衍不说话,倒是拿起桌上的勺子,给旁边的姜书杳舀了一碗汤。
“你早上没吃东西,先喝点汤。”他说话极其自然,嗓音淡淡的,眼神里却带了罕见的温柔。
这份罕见落入到林臻眼里,仿若冰针化成水,辛甜交杂。
之前跟朱韵视频,有意无意提起过两孩子在一起的事。
当时短暂的惊讶后,林臻同样也是高兴的。
杳杳出生后,她和朱韵时不时的开玩笑,说她们两家一儿一女,不如就结为亲家,亲上加亲。
没想到多年以后,玩笑成真,倘若将来阿衍和杳杳能组建家庭,不失为一件好事。
蓉城是她的故土,哪怕离开再久,娘家亦没有亲人,但因着还有一份念想,她总是不愿与那里割舍分离。
如果真到了生命消散的那天,她希望死也要死在蓉城。
这顿饭进行的异常和谐,只是接近尾声的时候,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见到来人,姜书杳几乎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男人西装革履,手里拿了束花,进门后径直走到林臻面前,在她脸侧落下一个西式礼节的吻。
此番场景,云里雾里。
裴衍冷眼目睹一切,懒散靠在椅子上,清冽的眸子里满是嘲讽。
混血男人出现的那刻,林臻瞬间白了脸色,哪怕很快恢复了正常,却没能逃过姜书杳的眼睛。
干妈似乎有些怕这个人,但碍于什么原因,又不得不强装着做出镇定的样子。
“Ling,不介绍一下?”混血男人靠窗而坐,与林臻中间隔了一把椅子,疏离又绅士。
林臻敛下神色,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再抬头时,尽量控制着自己嗓音的平静。
“这位是我先生的儿子,元忡。”
?!
姜书杳睁大了眼睛,呐呐出声:“干妈,你说他——”
“美丽的姑娘,我们又见面了。”元忡脸上的笑,在灯光下泛着幽光。
前两次见面,她并没有太过注意这个人,只是隐隐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却怎么也没想到,第三次见面时,对方竟会以这样的身份出现。
外界说元忡的父亲是袁若梅的关门弟子,如此一来,那么干妈在洛杉矶的结婚对象就是……?
信息量太大,姜书杳需要时间消化。
原本一顿饭吃得好好的,半途冒出个干妈的继子,还是曾经有过两面之缘的人,比起惊讶,更多的是离谱。
包厢太安静,安静到没有谁还有心思动筷子。
过了一会儿,林臻看向裴衍,轻声道:“时间不早了,你们还要回蓉城,早点去机场吧。”
姜书杳微微诧异。
航班时间是晚上七点,还有整整五个小时,干妈这是在故意赶他们走?
裴衍静静坐着不做声,没去看林臻,而是将淡漠的视线落在那个混血男人身上。
对方接收到注视,不慌不忙,脸上永远挂着固定式淡笑,仿佛对任何人都一副亲和儒雅的做派。
“阿衍。”林臻忍不住再次出声。
裴衍慢慢收回目光,第一次正视自己的母亲,“什么时候想回蓉城,提前通知老裴。”
静默一阵。
林臻眼睛里泛起水光。
短暂的惊喜过后,逐渐归于平静:“不去麻烦你爸了,近几个月复查比较多,等身体再恢复些,看情况吧。”
“……”姜书杳不着痕迹皱了皱眉。
那家伙难得能说出这些话,但干妈的反应,却有些出人意料。
“随你。”
裴衍淡淡留下这句,没多说什么,牵起姜书杳的手就出了包厢。
林臻永远都忘不了,裴衍转身那刻,她心里生出的那股坠至深渊的绝望。
她望着门口,浑身的血液几近凝固。
元忡用手帕替她擦脸的时候,林臻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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