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
楚中菱睁开眼,面对陌生的房间,她愣了好一会儿,眼中的惺忪才变得清明。
双手下意识地放在小腹上。
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她才坐起身。
见衣架上挂了一身干净衣物,她正准备下床取,突然听见门外丫鬟在谈天。
“小竹,今日你当值,你怎来得如此晚?”
“嘘!小菊,菱儿公主醒了吗?”
“没呢。”
“可不能让她听见了。”
“出何事了?”
“小侯爷出事了!”
“啊?小侯爷出何事了?”
“听说昨日小侯爷被侯爷打了,可他不去找大夫看伤,得知菱儿公主离家出走后,发了疯一样在外面找菱儿公主。也不知他如何得到的消息,然后找到咱们府里来了,但我们王妃不让他见菱儿公主,结果他不肯走,在大门口跪了一夜。我本来是要来换班的,临时被叫去给小侯爷拿伤药,所以才来晚了。”
“真的啊?那小侯爷伤势如何?”
“伤势不严重,可他不及时用药,加之又跪了一晚上,寒气入了体,现在发热得可厉害呢!听大夫说,若是一天之内高热退不下去,只怕小侯爷脑子都会热坏。”
“如此吓人?”
“我骗你作何?我可是刚从玉风院过来的!”
房间里。
楚中菱的双脚僵硬地垂在床边。
听着门外的对话,眼泪不知不觉地夺眶而出。
可她还是咬牙,用手背擦过脸,接着又继续下床取衣物。
只是将衣物从衣架上取下时,她盯着手中陌生的裙衫,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都不记得她有多久没自己穿过衣裳了……
在大湘国时,她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来都是心安理得地接受宫女嬷嬷服侍。
来玉燕国后,有一段时间她学着打理自己的衣食起居,等到成亲后,她又变回了什么都不做……
但服侍她的人不再是宫女嬷嬷,而是都变成了他。
从吃喝用度到穿衣就寝,事无巨细,全是他。
她一直以为他不假他人之手是因为他太抠门,不愿出银子买下人。可住进了平阳公主府后,那么多的丫鬟仆从,他依旧亲力亲为的为她做那些事。
门外,小菊和小竹两名丫鬟还在继续‘说悄悄话’。
可她已经听不下去了,披了件外衫,胡乱地系着腰带便跑去开门。
俩丫鬟‘惊吓’地赶紧收声,接着便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
小菊问道,“公主殿下,您醒了?厨房为您准备了吃食,奴婢这就去为您端来。”
小竹道,“公主殿下,奴婢这就去打水服侍您洗漱。”
楚中菱只摇了摇头,接着便跑了出去。
俩丫鬟见状,当即相视一笑。
还是他们王爷高明啊!
昨夜他们王妃哄了半宿,公主都还是不肯原谅小侯爷,现在听说小侯爷受伤高热,公主立马就坐不住了……
玉风院是燕容泰住的院子。
不过到了玉风院,在院门口楚中菱便被乔平拦了下来。
“公主殿下,您有何事吗?”
“我……”楚中菱张了张嘴,卡声片刻她还是问了出来,“小侯爷在里面吗?他怎样了?”
“回公主殿下,您来晚了。”乔平躬着身回道。
“什么?!”楚中菱脸色唰白,身子猛地颤抖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好似天要塌了。
“小侯爷高热不止,王爷怕他出事,在一刻钟前便送他进宫了。”
“……!”
见她捂着心口大口喘气,乔平关心地问道,“公主殿下,您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要不要小的把大夫请来为您瞧瞧?”
要不是现在寄人篱下,楚中菱绝对是要骂人的。
哪有他这样说话的?
差点没把她吓死!
“我……我身子不适,想进宫让月香姑姑帮我看看。”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眼见乔平把她盯着,好似不信,她不自然的僵了一下,然后把手放在肚子上,“我担心孩子,麻烦你帮我备辆马车,行吗?”
“公主殿下稍后,小的这就去。”乔平忍着笑应道。
没一会儿,楚中菱便在大门外上了马车。
乔平带了几名侍卫亲自护送她前往宫中。
待马车驶出后,大门口伸出一颗脑袋,对着马车的方向‘嘿嘿’直笑。
“彤儿,公主殿下走了吗?”陈氏不敢探头,怕被发现,只能在女儿身后好奇询问。
“走了。”瞿敏彤回头冲她笑道,“泰哥哥说得对,就该用这招苦肉计。要是公主殿下担心小表哥,那他们便有机会和好。”
“要是公主殿下知道真相,会不会再生气呀?”陈氏有些担忧。
“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先让菱儿公主回到小表哥身边,后面的事就看小表哥的造化了!”瞿敏彤虽然也担忧,但也很无奈。见马车走远,她赶紧给门房说,“备马车,我也要去宫中看看。”
……
明月殿。
看着被送来的人,燕巳渊和柳轻絮险些以为出大事了。
结果听燕容泰说起经过,夫妻俩都相当无语。
就算用苦肉计,也不用真把自己弄伤啊!
这一身鞭伤就算了,还伤出高热来了,是要把自己玩死过去吗?
江九和月香在床边忙着给萧玉航疗伤退热,柳轻絮瞧着揪心,没好气的冲燕容泰道,“你也是胡闹,这高热是能开玩笑的?啥点子不好想,非要这样走偏锋?这要是整出个好歹,你就等着被你姑父姑母削吧!”
燕容泰手握拳抵在唇边咳了咳,“我只让他用苦肉计,没想到他真豁出去了。”
柳轻絮在意的不止是萧玉航的伤势,还在意楚中菱的态度。
她真担心楚中菱那一根筋的脑子,万一不吃这一招,那萧玉航岂不是白受罪?
正在这时,秀姑匆匆进来,禀道,“王爷、王妃,菱儿公主来了。”
闻言,柳轻絮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招呼秀姑,“快让她进来。”
没多久,楚中菱出现在大伙视线中。
红红的眼眶,脸上还挂着没揩干净的泪水,一看就是哭着来的。
不等柳轻絮他们开口,她便先奔向床榻。
江九刚给萧玉航身上抹完药,还未来得及为他拢好衣裳。看着他身上几道鞭痕,楚中菱咬着唇,无声掉泪。
月香在给萧玉航捣鼓退热的药,楚中菱上前接过。见她要亲自来,月香也没拒绝,在旁边耐心指导她做。
床上,萧玉航就像喝醉了似的,人是苏醒的,但是并不清醒,嘴里一直嘟嘟嚷嚷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直到楚中菱靠近床头,在给她额头敷退热的药时,他一把抓住楚中菱的手,涣散的双眼也变得清明起来,一瞬不瞬地盯着楚中菱,哽咽出声,“菱儿……我错了……我不该只顾自己快活……菱儿……我想通了……我……我要孩子……要你给我生好多好多孩子……让爹娘……让爹娘忙不过来那种……”
旁边一众人差点集体喷出笑声。
楚中菱又羞又窘,红着脸恼骂,“听说猪才会多生,我又不是猪,你还指望我生一窝?”
萧玉航张着嘴还想再说什么,江九突然出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萧玉航瞬间头一垂,没了声音。
见状,楚中菱扭头,美目圆圆地瞪着江九。
江九尬笑,“公主,小侯爷得静歇,不然高热退不下去。有何话还是等他退了热再说吧,小的也是为了小侯爷着想。”
楚中菱这才收起不满。
瞧着床上陷入晕睡中的男人,她想为他掖被子,可突然发现抽不了自己的手。
他的大手紧紧抓着她,哪怕人已经陷入晕睡中!
她用另一只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然后冲江九和月香哽咽道,“多谢江护卫和月香姑姑,剩下的事交给我吧,我在这里守着他。”
月香和江九相视了一眼,然后回头朝柳轻絮他们看去。
巳爷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旁人只见他性冷寡陌,殊不知他一直处于无语状态。
柳轻絮瞧着床上自虐的人,再观察着楚中菱满眼的心疼,最终发了话,“都出去吧,别打扰小侯爷休息。”
不过她也不敢让楚中菱独自留下,先不说她是否能照顾好伤患,就她现在的状态,刚发现有孕,情绪还不稳定,谁敢心大让她多做事?
“月香,你留在这里陪菱儿公主吧,顺便观察小侯爷的情况,若他有何状况,可以及时诊疗。”
“是,王妃。”月香自然懂她的意思。
柳轻絮随即带着其余人离开了寝房。
一出去,她便把余辉叫来了跟前,“去通知平阳公主和北萧侯,让他们心里有个数。”
为了演好苦肉计,萧玉航不惜把锅往自家爹身上扔,说是被自家爹给打伤的。
这坑爹的家伙,要是北萧侯不接儿子这口锅,让楚中菱知道自己被骗了,估计萧玉航用不着退热,在睡梦中都能被楚中菱掐死。
说不定平阳公主和北萧侯还会帮着儿媳一同出力……
余辉往房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一脸疑惑地道,“小侯爷怎会如此想不开呢?昨夜我劝了他好些,还以为他都听进去了!”
柳轻絮眯了眯眼,问道,“你都劝了他什么?”
余辉不自然的僵了一下,然后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王妃,没什么,都是男人之间的话,嘿嘿!”
说完,他拔腿便跑。
柳轻絮柳眉微蹙,看他那逃也似的背影就别扭。
他自己还是条单身汪,怎么给人做情感导师?别不是说了什么话把萧玉航刺激到了,所以才有这场苦肉计吧?
突然,一名小太监来到明月殿。
向他们行完礼后便说道,“奴才奉皇上旨意,宣瑧王殿下、西宁王殿下前去御书房议事。”
燕容泰显然很惊异,不自然的皱起了眉。
议事?
找他去?
“不知父皇找我们前去是为何事?”他迟疑了片刻还是将心中疑惑问出。
“回西宁王殿下,奴才不知,奴才只是奉命宣旨。”小太监躬着身回道。
“行了,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柳轻絮摆手催促,“你们快去吧,我在这里守着,免得他们再出乱子。”
站在御书房门外。
燕容泰俊脸上端得风平浪静,可是闪烁的黑眸中却是难掩的别扭。
他的蛊是父皇解的,他知道。
但从他入狱至今,他们父子就见过两面,一次是解毒,另一次是他求赐婚圣旨。
眼下突然宣他到跟前,他还真猜不透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愣着做何?”燕巳渊回头睇了他一眼。
“父皇有何事让他下旨便可,我就不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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