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大人”站在繁花锦簇的马车边上,大腹便便,仿佛和身上的金钱纹锦袍融为了一体。
秋菊坊的夜晚十分热闹,这里偏就是闹中取静一样,只是转过了一道院墙,便隔开了前头的人声鼎沸。
谢朝雨传音戏谑道:“可怜停云公子的美貌了,如此良辰美景,他竟然要和我们一起度过”
叶无讳的变化之术十分精妙,就算认识的人来了,也在这位“尚书大人”身上找不到任何违和感。
这位郭尚书怕是伙食有点好,站着的时候,眼睛隔着肚子都看不到自己的脚尖。
左等右等,实在无聊,道侣还不接自己的话。
谢朝雨顺着“尚书大人”柔滑的衣袖,从胳膊肘一路滑到了手腕,隔着一层布料,拿翅膀尖儿一下一下地戳那胖乎乎的大肚腩。
戳一下,就能感受到那下陷的一个小窝,软绵绵,弹性十足。
叶无讳:“......”
变成凤凰了,就是谢朝雨原本的样子,凤凰的成长很漫长,一百多岁,还是小雏鸟呢。
她的翅膀上只有细心嫩嫩的小绒毛,就算是隔着衣服,叶无讳也能清晰感觉到那软和的触感。
“尚书大人”告饶:“别碰了,痒”
谢朝雨使坏,戳的更起劲了。
叶无讳腰间的皮肉本来就很敏感,平时被她随便一拧,就能留下大片的青紫痕迹,现在这样比奶猫肉垫还要轻柔的触碰,简直让他抓心挠肝。
太痒了。
谢朝雨一边戳,叶无讳一边操纵着“尚书大人”圆滚滚的腰身躲闪。
谢朝雨还要提意见,“你看看你,这扭来扭曲的,两百多斤的人灵活成这样,还能唬得住谁!”
叶无讳不用神识都能感觉得到,神气活现的小凤凰躲在自己袖子里,一只翅膀叉着小圆腰,另一只正在得寸进尺对自己使坏,满嘴啾啾啾的,全是得意的话。
谢朝雨道:“你知道吗,你现在这样真的超好欺负,要是以前...”
叶无讳好奇:“以前怎样?”
谢朝雨叹气。
“无讳仙君的话,可能会好脾气地任由我欺负,但他一定会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叶狗蛋是个大骚包,他自己衣领都开到肚脐眼儿了,根本不会介意这个,他只会问我,腹肌好不好看”
“阿默更光棍了,若不是我坚持,他恨不得大雪天都光着...”
“......”
叶无讳听她说着据说是自己忘了的事情,心情复杂。
他以前,莫非真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他决定自我欺骗并稍微含蓄地反驳谢朝雨:“夫人真是调皮。”
边城小鸟以后,性子也跟着活泼了不少,净拿他开玩笑。
谢朝雨翻翻小鸟眼皮子:“啾啾呸!”
好在,金贵的秋菊坊头牌,停云公子,他终于梳妆打扮好了。
叶无讳总算不用一遍遍地提醒自己:他是鸟妖,不是什么狗蛋哑巴之类。
头牌的排场,自然不是一般的大,哪怕这也有最近天天都有。
停云换了一身在黑夜里更惹眼的炫白色,头上的玉冠纤尘不染,谢朝雨悄悄从叶无讳袖子下露出个小鸟脑袋,瞟了一眼。
“他好心机喔,还偷偷化了个妆呢”
难怪这么慢。
小凤凰在叶无讳的识海里发出了啾啾啾的感慨。
华灯璀璨,十几名侍从举着耀目的明灯,将停云簇拥在中间,灯光照在他那张俊秀的脸上,愈发显得此人眉目精致、举止骄矜。
“大人久等了”
美人灯下一笑,确实养眼。
叶无讳无动于衷。
谢朝雨啄了他一下,提醒他“尚书大人”先前竞价时分明是一副色中饿鬼的模样。
叶无讳:“......”
被迫热情
“不久不久,也是刚到,夜里风凉,咱们快进车里...”
瞧他急切地上前几步,满眼殷勤地将停云公子迎上马车,还算没露出破绽。
上车时,停云公子衣摆有些飘逸,“尚书大人”担心他走不稳,抬手相扶,停云公子假装没看见,避开了他那只圆胖短粗的手。
叶无讳巴不得不与他接触,火速收回手。
上车后,两人各自坐在一边,马车沿着灯火通明的山道前行。
停云随意与“尚书大人”聊了起来。
先是说到名家字画,“尚书大人博文多识,可曾见过张太傅收藏的《兖州溪山图》?此画笔法苍远...”
叶无讳作为一只出山才一个多月的鸟妖,哪里见过人族的书法字画,自然没见过,于是面对停云公子的侃侃而谈,“尚书大人”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表达了对这一话题的不喜欢。
停云公子在心里暗骂“草包,瞧着脑满肠肥,肚子里没有一点墨水!”
只好换话题,又道:“镇国公沈大人双锏使得很好,听闻是早年特意去修真界学来的...”
锏?那玩意儿要扔来扔去,不如用剑来得方便,花里胡哨的,战斗时,尽是没用的多余动作。
但好歹说的是镇国公,此人叶无讳前两天才见过,瞧着是个一身正气的人,“尚书大人”赏脸夸了一句:“确实不错。”
观其语气神态,仿佛他们正在说的不是一位征战四方的老将,而是什么修为上有所长进的后辈...停云暗道:“目中无人,不知所谓!”
这饭桶尚书,文不成武不就,说什么都是对牛弹琴,只知道眼冒红光地看着自己,实在倒胃口。
停云索性闭嘴,讨个清净。
很快就到了山下的市集,花车每经过一出街角,就要停下来一会儿,随行的薄衫男子们在街道上翩然起舞,侍从们取了怀里的绢花、碎银子洒向人群,运气好些的人,还能从中抢到发簪、银镯,也是好几两银子了。
热热闹闹地走完了南山下一直到南城门的这一段街道,半大小子、年轻男女们都很喜欢凑热闹,停云收获了不少或是惊艳仰慕、或是激动艳羡的目光,心下终于舒坦,连看对面两百多斤的饭桶尚书,都顺眼了几分。
街上除了摆摊、逛街的人们,还有不少身穿城防司甲衣的巡卫,最热闹的时候,这些巡卫紧张地盯着人流,生怕出现什么意外,头目模样的人还将秋菊昂的侍从拦下来,盘问了一番。
他们越是紧张,停云心中就越是高兴。
回程的路上,停运一改前几天夜游的直截了当,特意从马车暗格中取出一只精巧的香炉来。
“大人眉间有郁色,此香能安神。”
在夜市来来回回,谢朝雨闻了一路各色食物的香味,本想趁停云不注意,溜出去解解馋,但又怕出万一,只好窝在叶无讳袖子里,委委屈屈地,从嘴角流下了不争气的泪水。
香炉点燃,清幽绵长的香味在马车中荡开,其中隐约夹杂着一点奇怪的味道。
谢朝雨翅膀小幅度地扇了扇。
“啧,锁魂香,还是粗制滥造的!”
没见过世面的鸟妖吸吸鼻子,立即不耻下问:“有什么效果吗?”
谢朝雨道:“以前修真界出现过这玩意儿,魔修用它来控制炉鼎”
既能催情,又能让闻到香味的人神志不清,合欢宗在外行走的弟子深受其苦,后来合欢宗主联合各大门派,一起将锁魂香禁了。
没想到,在大雍还能见到它。
停云的香,应当是将其中几味珍贵药材用别的东西替代了,所以味道不够纯粹,效果自然也会打折扣。
但魔修的东西,用来对付凡人,即便低配,也是绰绰有余。
谢朝雨提醒认真听她说话的道侣,“你现在该礼貌性地假装被控制一下了”
叶无讳:“中了锁魂香的人,都是什么表现?”
谢朝雨:“山庄基础课《修真界防骗指南》上面说...”
“尚书大人”根据谢朝雨的指示,胖手捂住脑门,皱眉,苦着脸,含糊不清地呻吟起来,“头怎么忽然痛起来了,莫不是吹了冷风的缘由?”
他那胖出来的眯眯眼,越来越混沌,红光满面的脸也渐渐发白发青,印堂处隐约泛着黑光。
停云的声音像是隔了很远,那双水润迷人的眼睛也越来越难分辨,“大人?尚书大人?”
停云抬手在“尚书大人”面前晃了晃,毫无反应,对面的胖子已经软成一滩,堆在车座上。
把稳起见,停云身上探了探“尚书大人”的气息,呼吸果然也减缓了。
“尚书大人竟吹不的冷风,真是叫人好生担心”
美人一脸关切,眉目含情,仿佛自己正含情脉脉看着的是一位丰神俊朗、器宇轩昂的大英雄,而不是倒下去半个车厢都塞不下的肉坨子。
“呵,死肥猪”
看他反复变脸,谢朝雨啧啧称奇。
叶无讳听夫人的安排,让躺倒就一动不动,尽职尽责扮演被锁魂香撂倒的废物点心。
回程已经快要接近午夜,山道上没有一丝人声,先前还鞍前马后伺候的侍从们,早已不见踪迹。
整座南山,恍惚间,竟只剩下这座还在奔驰的马车了。
谢朝雨放开神识,发现外面的环境熟悉又陌生。
道路两侧还是残红未谢的桃花林,夜风吹来,丝丝缕缕桃花迟暮的气息尚在鼻端。
但,真正的南山可没有那些浓重黑沉的腐朽腥臭味。
不像阵法,谢朝雨没找到布阵之时留下的灵力痕迹;
也不像是须弥境那样的小世界,这里一定还在南山的范围;
莫非南山上还有她没发现的岔路口、通向某个被藏起来的地方?
叶无讳也用神识感知探查了一番。
“是魅术。”
他感觉到,有人对这座山施了强大的魅术。
“应当有个厉害法器,作为媒介...”
山路上的景致还在变化,桃林越来越狰狞,那些桃树枝丫肆意生长,马车越是往前,道路两侧的树林越是扭曲,盘根错节。
风的力道越来越轻,吹不开厚重的腥臭。
味道过于刺鼻,五脏六腑都跟着受累。
谢朝雨暗自调息,保持灵台清明,她始终没有封闭五感,停云就在对面笑吟吟地坐着,眼前又是行走在未知世界的路上,不能托大。
叶无讳几不可见地抖了抖衣袖,安抚谢朝雨紧张的情绪。
“别怕,我很能打”
雪山白隼给了他充满强悍力量的双翼,雪鸮又让他在夜间比白日更机敏,他有信心在任何情况下保护自己的夫人。
谢朝雨皱起鼻子,“倒也没怕”
就是被臭气熏得慌。
“嘎吱嘎吱——”
地面的触感变了,不再是铺得很平整的砂石路,车轮滚动间,多了些黏腻不清的声音,倒像是在陈年腐叶上轧过。
外面果然一片腐败景象。
巨木参天,枯叶满地,藤蔓荒草搅成一团。
那些光秃秃的树枝不时拍打在车壁上,枯枝断裂声不绝于耳。
若说魔界是寸草不生的荒凉,那这里就更像是一片死地,万物断绝了生机,在风都吹不进来的地方静默地消亡。
谢朝雨道:“听不见任何南山的声音了”
正常情况下,马车走了这么久,早该听见十方城子时新旧交替的钟声,而这里,只有越来越压抑的死气。
枯林终于走到了尽头,前方是一大片湿冷的旷野。
不再流动的黑水在大地上蛰伏,漆黑黯淡的骨头散落满地,车轮轧在这些腐朽的残骸之间,“噗噗”,死了多少年的一把烂骨头彻底成了灰,融进黑水里,再也找不到曾经存在的痕迹。
“有人骨,也有野兽的”
叶无讳的神识能看的更深更远,“水底下也是骨头,这水好像能融化尸骸”
什么样的生命,死后连骨头化出来的渣滓都是浓黑腥臭的?
谢朝雨谨慎地,更靠近了叶无讳一些,翅尖儿抱住他的手腕。
马车走过漫无边际的黑水坑,又翻过了堆成山的烂骨头山,谢朝雨心中默默计数,正常的时间,现在应该已经天亮了。
但这里,还是一如既往地黑暗。
停云一直坐在车上,“尚书大人”被他弄昏迷,没了外人在场,他不再遮掩自己,表现的像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
嘴里断断续续说着一些阴暗嗜血的话语。
“我族被困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上万年,该死的宿命!”
“祭司大人占卜过了,就在最近...就在最近......”
“晒太阳的滋味,骨头缝里都是暖的...啊!一个细作,我怎么敢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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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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