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管家给阮落送来了衣服。阮落拿了过来,是流量明星走红地毯才能穿到的大牌。“小落,小姐让我告诉你,早上她带你去公司转转。你换好衣服下来吃饭。”
裴不度还在里面睡觉,睡得香沉,阮落不想去惊动他,就在客厅把衣服换好。客厅没有镜子,阮落就去看落地窗。
现在时间还早,又是秋末初冬,外面天光还有些朦胧,窗地窗隐约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只是阮落还没看到自己,后面一人同时映照了出来。是依然穿着黑色白条纹运动衣的裴不度。
阮落的目光就再也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晚点要给裴不度置办些新衣了,阮落心想。
“哥,我今天要和她出门,你……”阮落正要交待裴不度,和自己一起去的话不能捣乱,就听裴不度说,“我今天留在这里……这屋里有点邪气,我留下来看看。”
阮落唇角微动。这个哥真是……越来越靠谱了。不再老粘在他身上了。
“那你小心点。”阮落交待。裴不度嗤地轻笑。
阮落知道裴不度的意思,这话应该是他的台词才对。阮落郁闷,“我下去吃饭。”阮落从裴不度身边擦身而过时,裴不度一把抓住阮落,低柔地说,“我的夫人真好看。”
“谁是你夫人。”阮落嘴上说,心里却在说:没你好看。
阮落随吴洁出去后,裴不度下楼。这位和阮落一起蹭过来的青年,管家也不知道该如何称乎,迎了上来:“裴少爷,您要吃饭吗?”
裴不度脚步不停:“看看。”
于是裴不度走那儿,身后就长了长尾巴。管家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这栋地下两层,地上三层的别墅占地面积大,布局讲究,管家以为这个乡下来的少爷要开开眼界,但裴不度对客厅、健身房、阳光房这些公共场所,并没有投入过多目光。
他只是略作打量,便迈步从餐厅的楼梯下到地下室。管家也跟着一起下楼。
地下室很空阔,因为南北向有天井,又是用雕花镂空的实木做的隔断,即便没开灯,光线也并不差。一侧天井的垂直方面做了间茶室,绿树环绕,雅致宁和。
裴不度的目光在地下室只一扫,便向另一侧上锁的房间迈去。立在门前,裴不度顿住脚步,淡声吩咐管家:“开门。”
管家气笑。这位蹭过来的青年,真是没大没小,没上没下。他已经是好脾气了,还真拿自己是主人了。
管家不卑不亢地说:“这是小姐专用的房间,不能开。”
裴不度真要进去,锁与人都不是事,就在这时,一个纤弱的声音说:“康叔,把门打开。”
施钥也正从楼梯上走下来,怀里还抱了只猫。
“里面是我妈弄的一些东西……”施钥声音低轻,明明和裴不度说话,眼睛却看着手里的猫。
他面对过于耀眼的人,都有些自卑,只能看着裴不度的衣角说话。
二少爷下了令,康叔不能不开门,便嘴里还在唠叨:“你妈回来了骂我,你可要给我担着。”
门被打开。裴不度眉头微微一皱,不自觉的嫌弃,让他不由往后退了一步。里面是个显而易见的供堂。供堂上放着十几个童子造型的玩偶,玩偶前面供奉的也是玩具、水果,更多的是糖果与一些点心。
这是什么简陋玩意?裴不度看不懂。
“这是古曼童,我妈从泰国高僧那里请回来,她每年都会请一个回来……”
养小鬼不是什么新鲜事,随便网上一找,就能进出养小鬼世界。只是这对裴不度来说完全是个知识盲点。他在心里只是说,这,什么玩意。
“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裴少爷?”康叔脸都白了,“孩子们听得到。”
“我妈说只要虔诚供奉,就会让这些小孩儿帮自己做事,但不能做坏事,否则就会遭到反噬。”施钥轻声说。
“我们家这十几年顺风顺水,就是因为这。”康叔说。
裴不度饶有兴趣。不知道现代人居然连小孩都会供奉。
但让他有兴趣的不是这些,而是在这些东西四周,别说小鬼,连残魂都没有,干干净净得像是道士才在这里举办了邪鬼法会。所以,昨晚那个怪物是怎么回事?
裴不度迈出上楼。施钥依然跟在裴不度身后,却几乎没有脚步声。裴不度到了三楼,驻足:“你也在三楼?”
“嗯……你想看,我的房间吗?”施钥说。
“好啊。”裴不度轻笑。
施钥的房间虽然杂乱,但如同一个色彩缤纷的艺术空间,墙上挂满了画,地上也铺了一些。露台边的画夹子上,还有副没画完的水彩人像。画里的少年,穿着蓝色的校服,阳光帅气。
裴不度的眼睛眯了起来,指向施钥正在画的那张张画,“这是你画的?”
“嗯。”施钥微微浅笑。这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
“这是人谁?”
“我,以前的同学。就住我家隔壁,但……”施钥吞吞吐吐,“后来我们搬家了,就再也没见过他。”
裴不度的兴趣更甚,连那双狭长的漂亮眼睛都有了热度。
裴不度转身要走,施钥用极低的声音问:“你,是我哥的什么人。”
裴不度偏巧就听到了,很干脆地回答:“老公。”这是他在电视上学到的词。
晚上阮落和吴洁一起到家,立即上楼。推门而入的时候,裴不度正在弄自己的头发,乌黑顺滑的头发被他随手抓起,一只手拿着阮落给他准备的皮筋。
“找个时间,你把我头发剪了。”裴不度说。
“不行!”阮落脱口而出。
裴不度悠然道:“我夫人喜欢长发,我就不剪了。”
阮落一时气结。但裴不度的长发实在太漂亮了,而且,他也想像不出裴不度短发的样子。
阮落不由走过去,一只手握住裴不度的头发,一只手接过裴不度手里的皮筋,给他哥扎马尾。
“怎么样?”裴不度如同只大型犬科动物一样,舒服地往沙发背上一靠,问。
“上午她带我到了公司,见了一些高层,还见到了周霁。没想到霁哥也是风影的艺人。”阮落没理会裴不度瞬间便拉下来的脸,“她的意思是说要我签回风影。不过,这都不是重点……下午,她带我做了个体检。里面有很多高端的设备。检查项目有几十项。”阮落舔了舔唇,“施钥身体不好,我在想,她把我弄来,难道是要拿我的器官给他配对?有血源关系才能配对的器官,只有骨髓了。她是要我的骨髓?”
阮落把他哥头发弄好,坐了下来。裴不度对只出去一趟,就得出诸多结论的阮落,微微讶然。
“电视上经常演,你以后多看电视就知道了。”阮落虎着小脸教训他。
亲生母亲想要大儿子的器官给二儿子……
裴不度想在阮落脸上找出一丝失望,难受,亦或是失落,但阮落只有淡然的轻笑,并没有过多情绪。这个几乎每天都要被自己欺负哭的人,在外面却挺坚强。
“就是,施钥到底是什么状况?”阮落疑惑地问。
裴不度柔声道:“今晚可能就知道了。”
那一刻,裴不度那双透明如无机质的眼睛闪着光芒,如同一个真正的妖邪。
阮落看呆了两秒,“哥,你那边怎么样?”
“知道了一个叫古曼童的。”裴不度含笑说。
阮落眼睛发亮,终于有个他知道,而他哥不知道的领域了,连声说,“这我太了解了,我们娱乐圈里就多得很。我们公司一个大姐,每个都要去泰国,请两个小童子回来……”
于是阮落用了半个小时,给对裴不度做了个科谱。裴不度听得兴趣盎然,是因为阮落一张喜悦生动的脸。而阮落讲得兴致勃勃,是因为他很享受这种被裴不度需要的感觉。
晚上十点,吴洁端着汤碗上楼。她敲了几声门,这次没再敢冒然闯进,等了一会儿,门从里面拉开。吴洁一怔。站在她眼前的是那个漂亮得如同妖精般的裴不度。现在,这个妖精的视线落在吴洁手里的托盘上。
“这是我给落落煲的汤,我给他端进去。”吴洁说,“小裴,你要喝吗?我一会儿也让人给你煲一碗。”
“他在洗澡。”裴不度身体没动地方。
“没关系,我在屋里等他一会儿。”
“不用。”裴不度并有征求吴洁的意见,伸手把那只汤碗抓了起来,“我拿给他。”说着,把门一关。
吴洁脸色发白。再好的脾气与演技,也让她受不了这种气。
阮落从卫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就见裴不度端着汤碗,正送到唇边。明知道裴不度不怕这玩意,心头还是一跳,快步过去,“哥。”
裴不度已尝了口,把汤碗放在桌上,有些嫌弃。“是符水。”
“符水?她为什么要给我喝符水。”
“符水的种类很多,所起功效要看化水的符箓。一般道士所画的符箓会用来治病、驱邪、镇魂。如果是供奉的邪物,符水的作用也可能是诛杀、供奉或是献祭。”
“她是把我献给那些鬼童子了?”阮落说。
裴不度失笑。那些小鬼能做成什么事。而且白天他也看了,四周干干净净,根本没有吴洁供奉的小鬼踪迹。
但裴不度嘴上却说,“害怕?”
阮落嘴角一弯,轻哼一声:“我连你都不怕。”
裴不度的目光忽然看向一角,似有所思。阮落倏地就抓紧了裴不度的胳膊,“哥……这屋里是不是有鬼。”
裴不度纵声大笑。阮落知道裴不度是在故意吓他,小脸气白了。
“抱歉。”裴不度边笑边道歉。
阮落装聋,没听见。松开抓住裴不度的手,上床,钻进了被子。心里却不由想起裴不度所说,今晚就知道施钥会是什么情况了。
吴洁回到自己的房间。她不是演员,演戏对她而言并不轻松。她回想这一天来自己的表情是否真实可信,有没有不自然的地方。阮落看起来很乖,没什么心眼,但那个不知道从那里蹦出来的裴不度……得想个方法,把他弄走才行。
施书华已换回一身常服,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这是吴洁对他的要求,不能晚于自己回来。
“那个哥,到底是什么人?”施书华果然和她想的一样,“真是那个阿姨的孙子?”
“不知道。我已让人去查了。我猜想,八成是落落的情人。这个圈子,这种事常见。现在他还在十八线,没人管,胆子大得很。等他红了,就后悔了。”
不过,那个哥哥情人长得实在妖孽,阮落被迷得颠三倒四也并不奇怪。
施书华眉头皱起:“你说你,让他回来就回来,搞那么大的动静,还带了个节目组,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他是你儿子了。”
吴洁静静地看着施书华:“不这样,你永远下不了决心。我就是让你没有后路。小钥是我的命根子,为了他我做什么都行。”
施书华捏了捏手指。“小钥也是我的儿子。我和你一样,为了他,”施书华顿了顿,“让我做什么都行。”
“不一样,我只有钥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外面还有别人。”吴洁的手指嵌在掌心,声音开始尖锐,安静的慈母形象让她饱受折磨,她现在想要发泄发泄。
“不过,施书华,不管你外面怎么玩,只要别让我看到就行”吴洁说。她安慰自己,施书华不过犯了天下所有男人所犯的错误。她爱死了这个平庸无奇的男人。十几年来,也没后悔过。
“我外面没人。”施书华说。
“你当我是傻子!”吴洁声音又尖了起来。
施书华心里一阵烦燥,他猛地站了起来,这一刻恨不能过去掐住吴洁的脖子,让他闭嘴。
这个念头猛地涌了上来,施书华一惊,摸了摸脑门,觉得自己是鬼迷心窍了。没有吴洁,他什么都不是。吴洁发疯,他没必要跟着去发疯。施书华重新坐了回去。
就在这时,吴洁猛地安静下来,“是什么声音?”
施书华也不由侧耳去听,还没听出什么名堂,吴洁已慌张地往外跑。此时,施书华才听到楼上传来施钥撕心裂肺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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