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茵,就生物学而言,这种东西应该不算是鱼……”
“怎么?‘jellyfish’就不是‘fish’?”圆柱形的巨大浴缸边,孟文茵指着里面上下浮动的水母们笑道,“反正我就说是鱼了,所以你也要说是鱼。”
“好吧,”李游书笑了下,走到缸边端详着里面被灯光照成五彩斑斓一片的水母们,“为什么喜欢水母?因为像伞一样很漂亮么?我听说在深海还有身体里栖息着发光藻类的水母,自成光源地在深海里飘荡。”
孟文茵瞅着那在水中一拱一拱的生物,喃喃自语:“你说,它们会考虑考虑我们为什么在看它们吗?比如现在,它们会不会觉得我的脸很大,眼睛瞪得很圆,它们会嫌弃我凑得太近,心里暗暗地骂我是个大傻逼?”
“结构简单的生物一般都是靠本能生存吧,简单的新陈代谢和应激反应,仅此而已。”李游书说着走到另外一个缸前面,这里面的水母体型更大,拖着长长的丝带,好像水袖,“再说,你这么漂亮,它们不会嫌弃你的。”
“如果真的有思维,想必水母会形成水母自己的审美标准吧——伞盖圆不圆、触手多不多,应该就不会觉得我这个灵长类好看啦。”
李游书笑笑,盯着缸里的水母继续说道:“听说有几种水母的寿命很长,还有些可以在水母和水螅之间转换,类似于人类的返老还童,如果不被捕食者吃掉,则是永生不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样会不会太可怜了,”孟文茵闻言眼神沉下去,笑容也不自觉地消失在脸上,“在海浪里沉浮,看不见、听不见,甚至于连‘我’的概念都没有形成,就只是随波逐流,活着,活着——游书,如果不明白活着的目的,那存在会不会像是被别人控制的事情?我觉得那是很可怕的,没办法想象的。”
李游书闻言也是一愣,将目光从那巨大水母上收回看向孟文茵:“对于人来说也许是这样的,正因为寿命有限,所以才需要寻求活着的意义。但你这个话题有些太沉重,而且我也尚且没有解决这个难题……也许这是个需要花一生去思考的问题。”
孟文茵见李游书说着说着有些犯傻,便在五彩斑斓的灯光中笑起来,走过去抱住了他:“虽然不知道关于活着的长久意义,但是至少今天的意义我已经实现了,所以我很开心。”
看着孟文茵贴在自己胸膛上的脑袋,李游书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抬手去在她头上摸了摸,沉声道:“你高兴就行。”
就在二人于黑暗的展馆、浮游的水母之间相拥时,一个人影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了李游书眼前。
虽然水母馆环境黑暗,对方的样貌难以辨别,但仅凭无妄诀的观察李游书便认出了对方,并同时将怀里孟文茵抱得更紧了些。
孟文茵似乎察觉到了李游书的内气流动,低声说道:“你内气乱了哦。”
“是,关心则乱嘛。”李游书边说着边冲对面那人稍稍偏了下头,示意对方有事去外面说。那人也非常配合,点点头便转身离开了水母馆。
而后,李游书松开了孟文茵:“我去趟厕所,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好。”
于是李游书离开水母馆,四下查探了一下随后向一个隐秘的角落走去。
在那里,等待他的是周慕清。
“哟,一天没见,身边就换人了?”冲李游书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周慕清调侃道。
李游书摸摸脑袋,颇为难堪地将目光移开躲避周慕清的审视:“那个……这件事不要告诉若熙。”
“哦,原来是脚踩两条船啊,”周慕清变本加厉地笑起来,伸手在李游书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当心腿跨得太大扯着蛋!”
“哎呀哎呀,什么脚踩两条船,你不要诽谤我啊,破坏我跟若熙的感情,这是很不道德的。话说……你来干嘛,找我?”
周慕清冲李游书撇了撇嘴:“咦~!瞧把你美的,我闲的没事儿总找你干嘛?是你啊,总是跟我的任务撞到一起,我还没怪你碍事,你倒先怪起我来了!”
李游书听了也是满腹狐疑,眯着眼睛反诘:“你做任务,做到海洋馆儿里来了?杀鲸鱼啊?”
“何止做到海洋馆里,”周慕清笑着冲水母馆的方向挑了下下巴,“我这任务,估计得做到你怀里去。”
“哈?”
“那个跟你一起的姑娘,她叫什么?”
李游书眉头一皱:“孟文茵啊,唱戏的。怎么了,你们无铭的老板也喜欢听戏,这是要你给接到基地去?”
“哪儿跟哪儿啊,少贫,”周慕清严肃起来,凑到李游书跟前低声道,“那个女人,可能就是我要找的人。”
李游书一怔:“谁?你说……”
“嗯哼,就是那个一直潜藏在这个国家的塞洛斯的间谍。用其他身份掩盖自己的真身,伺机暗杀要员或等待响应破坏的命令。”周慕清说着亮出一道符咒,其上散发着隐隐的幽蓝光泽,“虽然我也很难相信一个姑娘家会有这种手段,但她身上确实有我从无铭被杀害的外交人员尸体上提取的残魂。”
闻言,李游书当下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如果周慕清没找错人,那昨晚自己企图诈孟文茵暴露身份的举动该是险些就能成功了的。然而这女人在敌我信息占有量不对等的情况下愣是演出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无辜模样,让李游书放弃了对她的怀疑。
进一步想,那么昨晚以至于到刚才的任何时候,孟文茵随时有机会偷袭、甚至于杀死自己。
可她如果真是塞洛斯的人,为什么不从自己身上套取关于样本的事情,而只是跟自己单纯地玩乐呢?
莫非是母螳螂性格,玩够了再杀掉……
想到这儿,李游书不由得冒了身冷汗,向周慕清再次确认:“你确定自己没有搞错?她她她……我怎么也想象不出她会是塞洛斯的人。”
周慕清耸耸肩,应答得倒是十分轻巧:“实话实说,我并不确定。毕竟残魂这种东西会沾染在许多人身上,既包括杀死受害者的人,也包括后续处理尸体、解剖尸体的人身上,所以我并不能确定要找的人是否就是她本人。但有件事可以肯定——作为一个戏曲表演者,身上沾染死人的残魂一定是不正常的,即便她不是杀害那些人的凶手,也必然与凶手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
“那有什么办法能确定下来?人命关天岂能儿戏,万一错杀了,我国的戏曲事业可是要遭受巨大损失的。”
“是你小子的养鱼池要遭到巨大损失吧!真是的……这好说,如果残魂的浓度过高,到达了符咒的承受上限那凶手必然就是她无疑,你只要让我当着她的面去试一试就知道了。但我这个形象,只要是塞洛斯的高层尤其是那些作战人员基本一眼就能认出来,所以我也没办法贴脸去验证,很难办哦。”
李游书松了口气,给出了提议:“那没啥,那待会儿你就这样……”
“嘿!”当孟文茵聚精会神瞧着一缸海月水母时,李游书从后面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倒是让聚精会神的她吓了一跳。
孟文茵跳了起来,回身向李游书嗔怪:“吓我一跳,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给你买了这个。”
李游书说着提出一个小桶,透明的小桶里装饰简约,一只个头小小的水母正在里面轻飘飘地游着。
“呀!”孟文茵接过那水母,向李游书问道,“送给我的?”
“当然了,我可不养这个。”李游书笑笑,将那小水桶递到孟文茵手中,“不过这种水母寿命很短,而且经不起高温,所以如果有天暴毙了也是很有可能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孟文茵看着那在塑料桶中圆润轻盈、晶莹剔透的存在,抬眼看向李游书的时候眼睛都似乎在放出光来:“谢谢游书,你最好了!”
说着,她便凑过去在李游书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不含情欲、满是依赖的一吻印在李游书脸上,温柔的触感由脸颊被感知,恰在此时,周慕清的身影若无其事地经过了孟文茵身边。
李游书的心顿时跳起来——究竟因为孟文茵的轻吻还是因为周慕清的验证,他说不清,也许两者都有。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周慕清站在不远处冲李游书笑着轻轻摇了摇头,随后便径直转身,向着水母馆外的方向走去,很快地消失在了一片昏暗与交叠而过的人影中。
孟文茵亲过了李游书,见他眼神似乎在别处,便向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你在看什么?”
“嗯……我在考虑中午吃点什么,让你一亲,把我亲饿了。”说着,李游书搔搔脸颊,似乎还在回味方才孟文茵吻过的触感,也终于放下心来。
“不过看来我们只能在海洋馆里吃了,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什么像样的餐馆。”
“看看吧。”
……
火警和公安的车子前后停在了酒店门前,浓烟从这个酒店的大厅中滚滚涌动而出,而火焰正在浓烟中跳动,肉眼可见。
距离此处不远的高楼之上,让·克朗和阿努什卡站在大楼边缘观望着那头的动向,二人身后一应秘密行动组成员正在修整。
“刚才还真是惊险啊,多亏你及时出手把那个火焰给抵消了部分,不然就算是我也不能全数挡下来,”让·克朗回头看着那一应秘密行动组成员,其中一人摘下面罩,便是黄萧本人,“不过如你所愿,这次攻击没有损耗一兵一卒,你心爱的秘密行动组成员都没有受伤。”
“毕竟只是诱导性的攻击,没有造成伤亡的必要。”黄萧神情淡然地走到天台边向酒店方向望了眼,“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围捕战术的必要性,我们无法从战斗力上正面突破特别战斗力行动组,这是无论多少人数都无法填补的差距。但我们可以靠这样的袭击向他们传达——如果不交出样本,这个城市将被我们一点一点地彻底破坏掉。”
“哼……虽然这种温吞的战术不适合我,但眼下这也是最好的战术了。”让·克朗点了点头,又向黄萧问道,“孟文茵队长的下落明确了么?”
黄萧顿了一下,而后如实相告:“是的。但我觉得她遭到白狐的重创,有必要稍作休息。”
“当然,有你在也是足够的,在我们进行最后的围捕之前,孟文茵队长有长足的休息时间。”
让·克朗盯着黄萧,嘴上虽然说得友好,眼神中却放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光来:“不过她可是嘱托我要对秘密行动队内部进行忠诚性甄别,所以如果我做出某些过激的行为……还望副队长黄萧你见谅。”
黄萧没有回答,回头看向自己的手下人等,回以意味深长的沉默。
见黄萧默认,让·克朗将西装脱下、将领带松开,递给在一边站着的阿努什卡,同时呵呵笑道:“不过定戢会那头态度有些消极,还是有必要给点警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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