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欧阳知别在腰后的手枪,李游书先是一愣,随后压低声音笑着对她说道:“你怎么从来没跟我亮出来过?”
“那岂不是显得我信不过你?”
“当然不是了,信任是一回事,万事有备是另一回事了,”说罢,李游书拍拍欧阳知的肩膀,“你这样,我反而放心,走吧。”
走进刘衡家那破败倾颓的小区里,这是李游书第三次来到这里。为防隐藏的威胁,他绕着这个小区转了一圈,坍塌的矮墙将这单独的一栋危楼包围,水泥地面剥蚀碎裂、瓦砾四散,乱七八糟的砖块三三两两地堆砌,落雨后形成的水洼上漂着一层深绿色的浮游植物,孑孓在水中蜿蜒赤红身躯,另有些不易被察觉的昆虫在碎砖的缝隙中苟延,在李游书敏锐的感官中发出窸窸窣窣的诡异声响。
一如往常。
才怪呢。
李游书瞥了眼地面,发现杂草都不见了。夏季野草疯长,应该能达到及腰的高度,而刘衡苦于生计,是绝对不会对楼后的杂草多看一眼的。如今本应接连成片的杂草被不知什么器械给斩断,齐齐地露出不高的断茬,这不免令李游书起了疑心。
“可不要告诉我这么个破小区还有物业……”
李游书绕回来后,欧阳知向他问道:“有什么发现么?”
“没有什么很大的发现,但绝对有问题,我预感很准的。”李游书说着冲欧阳知一招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吧,先去看了小衡再说。”
“好。”
二人压低脚步声走上三楼,李游书走上前去敲响了刘衡家的门。
迟迟没有回应,李游书不免心里更加起疑:“难不成真是小衡家?”
这时,门后传来了刘衡的问询:“是谁?”
哈哈,这小子可能够不到猫眼。
李游书笑了下,对刘衡说道:“小衡,我,李游书。”
“师父!”刘衡的声音中含带着非凡的喜悦,但却迟迟没有开门。
“开门啊小子,难不成要我站在门外?”李游书能明确感觉到,刚刚门上传来两次震动——第一次应该是刘衡将手放到把手上打算给李游书开门,而第二次震动可能是另一个人伸手组织了刘衡的动作。
刘衡家还有别人。
“啊……师父,我……”
“怎么了,吃坏肚子了?”李游书一边打哈哈一边回头冲欧阳知做了个向后退几步的手势。欧阳知心领神会地退开,李游书将手指抵在了门上。
如果飞起一脚,力度过大,厚实沉重的防盗门飞进去可能会砸伤刘衡,要用最不易被察觉的方式破门而入。
门里又传来刘衡那明显是在说谎的扭捏话语:“没有,我感冒啦!我怕传染给你。”
于是李游书也用周旋的语气开口说道:“哦,那真是没办法了,我明天可就要回去了。”
“啊?您要回哪里去啊?”
“回内城区啊,从内城区坐车去思明市,在这里待得也差不多了。”
“那、那您……”
“我怎么了?哦我知道了,你是舍不得我对吧,哎哟你放心吧,我肯定会再回来的。”
聊得也差不多了,老子要进门啦!
不等刘衡再说话,伴随李游书的寸劲出拳,金属断裂的声音铿锵作响,防盗门的门闩被那短促的发劲给强烈冲击,三根门闩接连断裂,李游书随即以最小幅度的动作推门而入,并冲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第一个不是刘衡的男人挥出了一拳。
对方的动作非常迅捷,李游书一拳打去,那男人向后一闪退出了拳头所能触及的有效范围,退到了客厅里。
与此同时,李游书迈步向前将刘衡拉到自己身后的欧阳知身边,开口说道:“小衡,好好呆在你师娘身边听到没有?”
“不是啊师父,他们不是坏人。”
“小衡啊,是不是坏人,师父得自己检验一下。”
说罢,李游书集中精神看向站在客厅里的那人,中年男人,个子中等,眼神虽凶悍却沉稳,如龙腾虎扑前的蓄势。
“你是谁?”男人率先开口质问李游书。
“哼,我还问你是谁呢。”现在的地形李游书觉得非常满意,下场的一个过道让他得以完全将欧阳知和刘衡护在自己身后,只要自己没有被打败,这条过道就绝对不会亮出来,欧阳知和刘衡也就绝对不会有危险。
这时,似乎是听见了响动,从里屋里竟然又走出了几个人影。
“诶?!”从来人里认出了熟悉的形象,李游书伸手指向他们,“你,你,还有你,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见到了李游书,手臂打着石膏的王行、头上缠着绷带的老蔡和腿上敷着伤药的王姐都面露惊恐神色:“是你!”
李游书抱起膀子,冲他们几个扬扬下巴:“可不就是我么。你们这些人,三个两个的怎么全都在我小徒弟家里,不想死赶紧滚蛋。”
王行被李游书打怕了,一句话也不敢乱说;而另外两个人昨天刚受伤,今天也没什么战斗力可言;只有那个在最开始躲过李游书一拳的男人目光凌厉桀骜地瞪着李游书:“老蔡小王,这个人莫非就是昨天打伤你们的人?”
二人闻言都点了点头。
得到了确认,男人向李游书说道:“所以,你就是打赢了魏钊凯、杀死了欧彦君、拉拢了菲利克斯·科林·耶格的男人,龙文斋主人蒋雨生徒孙,北方武林佼佼者李广成之子,风云集团董事长韩授之侄,李游书。”
“我记不住这许多名字。”说罢,李游书摆开架势冲那个男人说道,“既然知道我是什么人了,不自报家门么?”
“不行,我们不信任你,所以也不想跟你亮明身份。”
“哼,不说我也知道,”李游书冷笑一声,冲那男人说道,“你们这些家伙,估计就是千人厌、万人嫌的‘贫困者’吧。”
男人闻言一愣,脸上随即显露了愠怒的阴霾。
“向我们的组织道歉,我不允许你侮辱我们千千万万贫困者的宏图。即使是同道中人,为了维护所谓的‘正道’,我也决定对会拼命到底。”
“道歉?那你得让我了解你们,既然你们没有自我介绍的打算,那我怎么肆意揣摩你们都不过分。”李游书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用言语挑衅引诱对手主动上前,这比自己主动出击却暴露身后需要保护的两人要靠谱得多。
“好!”男人明显是因为李游书所言而怒火中烧,虽然长了一副严肃冷静的模样,但却轻易给李游书戳中了痛处似的,“那么我就不得不用自己的拳头让你知道‘贫困者’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组织——贫困者联盟,外城区西区代表宋林森,请赐教!”
哟,练家子。看见对手摆出了端正标准的形意拳架势,李游书不由得喜上眉梢,以无妄诀望去。
呼吸法,修炼得极为地道,而且精纯洗练、历久弥新。这个男人明显比地下死斗场的人要厉害,即使是张雷也不是对手。而李游书认识的人里这宋林森的实力想必也在中上,估计是比堂哥韩施厉害些的,大致能与青竹螳螂门陈玉鹏一较高下。
之前能击败陈玉鹏,奇袭的踹击以及驳杂的出招为自己赢得了很大的优势,不知道对付以稳扎稳著称的形意拳高手,这好运还能不能降临到自己身上。
想到这儿,李游书越发地起了玩性,竟然挑衅一般也摆出了形意拳的劈拳架势:“东原省庆仪市,承蒙拳馆李游书。”
敢跟我面前用形意拳?!
宋林森见到李游书的起手式果然怒火更胜,挪动脚步向李游书率先攻了过去。李游书见状脚下不动,抬手阻挡对手的进攻,两人手臂相抗,衣袖带起的劲风胡飒飒凌厉似能划破脸颊一般。
是个高手,仅仅是几招李游书架开其招式的手臂便有些发疼,而且此人招式处处攻击要害——眼睛、喉咙、心窝、关节、下体,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动作,也没有半分考虑出招的迟疑,每招每式都是顺势而为的产物。
“只守不攻,可别想着能胜我!”宋林森一声呼喊,招式更加凌厉了几分,一击半步崩拳向李游书的小腹捶了过去。
站在李游书身后、被欧阳知护住的刘衡见状急得跳脚,失声惊呼道:“宋叔叔,你不要打我师父啊!”
“小衡住嘴!你知不知道你师父是这钟城最坏之人的保镖!就是因为这样的人才会有那么多的同伴牺牲,他不配做你的师父!”
“小衡的事情自然要让小衡自己去选,你凭什么在我们师徒中间指手画脚!”李游书双手向下一压,一边以下压的力道减缓对手崩拳的出拳速度,一面调转身体挪动步伐,以龙文斋丧乱步的旋转滞连搭配太极的粘随劲力,将对手的那发崩拳生生架了回去,封手的同时令其拳锋落在了宋林森自己的肩窝上。
自己的拳头自然劲力随自己发,宋林森见势不妙连忙收了崩劲,让打在自己肩窝的拳头不至将自己重伤。
如果是平日里,李游书肯定是封住宋林森拳路的同时便变太极为八极,近身后以一记顶肘令对手直接丧失战斗能力。但他听宋林森所言,自己是欧阳思的“保镖”,而非王行和老蔡王姐所说的“欧阳思”的狗,而且听他的言语也是个十分正派的人又是个形意拳的高手,便直接松手令其退去,不想因为立场不同便与其交恶。
宋林森退回客厅,似乎也察觉到李游书那起而未发的骤变气势,于是疑惑地看向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却足以与自己力敌的有为青年。
这时,里屋里又传来了一人的声音:“好了阿宋,不用打了。”
听见里面那人的建议,宋林森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便收敛了气势。
见状,李游书便也放下了架势,回头对刘衡苦笑一声:
“小衡,你家里到底还有多少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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