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3
陈陷抓着蒋纹的手,大战一触即发。
“各队注意,前方三公里后进入冰滩,全体人员戴上护目镜!”
命令一落,周围响起各自整装的声音,陈陷闻言,迅速松开蒋纹的手,调整恢复状态,大步向前走去。
蒋纹咬着唇,深吸一口气,把护目镜从头顶扒拉下来戴上了。
三公里后,他们走出昨夜那座山,印入眼帘的是一片形状窄长的湖,若要去对面的山,必须跨过这条湖。由于气温低下,湖面结成了冰层,形成一条分界线。
在冰滩上行走很危险,结冰层厚浅不明,时刻都有断裂的可能,陈陷去了最前端带路,换言之,他先试路,以确保这层冰面能否承载人的通行。同时也可能是第一个有危险的,且不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救援。
除了要强健的身体素质,强大的心理素质,极高的随机应变能力,还需要的是运气,看命够不够硬。
没了树丛的遮挡,冰滩上的风都直吼吼的,劈头盖脸的刮,又冷又烈,风若刀片,刮得人脸上生疼。
蒋纹的头发如数从帽子里刮出来,在磅礴的北风中张牙舞爪,她在岸上看着陈陷独自行于冰滩之上,他没有任何依靠物,仅凭己力,微微躬身,双腿弯曲,迈出的每一步都牵扯着岸上所有人的呼吸。
何岩的手快冻僵了,想关了摄像机,蒋纹斜眼看到,一把夺过去,继续对着冰滩上那抹移动的身影拍。
她死死盯着屏幕,仿佛这样可以缓解紧张,让她亲眼看他命悬一线……实在是折磨。
何岩本想说什么,见她那样,又闭上嘴。
快要行至对岸,屏幕上的人影突然趔趄了一下,蒋纹猛地瞪大眼睛,抬头去看,那一块冰似乎不稳,破开了冰口子,他上半身几乎快要摔进去,赵远“操”了一声准备过去救人时,陈陷胳膊肘撑住地,强行用另一条站稳的腿把身体拧回平衡点上。
他没有回头,只是冲后面摆了摆手,然后继续走。
大伙全部缓了一口气,蒋纹面无表情的看着,手快把摄像机的握杆给捏碎。
大约半个小时,陈陷安全抵达对岸,他在对岸做手势,示意可以按他刚才的路走过来,避开最后他险些摔倒的那一处。
其他人全部将背包上的带子系在一起,保持平衡。蒋纹和何岩被安排在队伍中间,前后都有人,相对安全的位置。
踏上冰层的那一刻,蒋纹才知道走这路有多险,太他妈薄了,薄的好像随时都能掉下去,脚一踩上去,她清楚的听到了一声介于“咯吱”与“咔嚓”之间的声音,冰面仿佛是虚浮的,踩不踏实,有时能走稳,有时能踩出个几厘米深的窟窿,窟窿底下是水,雪,还是结了一半的冰,都不可知。
蒋纹一颗心触电了似的七上八下的狂蹦,她不敢低头看,盯着前边那个人的黑靴子,他走一步,她跟着挪一步。
风在耳边“呜呼”,夹着些湖面上细碎的冰渣,蒋纹眯着眼,完全看不清前面还有多长的路,没有尽头似的。
……
“蒋纹!”
“蒋纹!”
她眼睛睁开一条缝,眼前是陈陷放大的俊脸,他被冻得通红,睫毛上结了一层霜。
他掐着她双肩使劲晃着,蒋纹觉得五脏六腑都要晃出来了,“行了行了……”
是谁的声音这么难听?
她停嘴,又开口:“……我靠。”
是她的。
她清着嗓子,陈陷说:“你一上岸就晕了。”
蒋纹再开口,声音正常了些,“我晕了多久?”
“五分钟。”
陈陷把她眼皮掀开看了看,又问:“还有哪儿不舒服?”
蒋纹说:“嗓子里有股血味。”
陈陷看她一眼就明了,“让你别用嘴呼吸。”
他脸上的紧张,不难看出来。
蒋纹脑子还晕沉沉的,就走了一片冰滩,已经让她心态在崩溃的边缘。
她往刚走过的湖看了看,还有一队在上面,是赵远带的队,最后一队。
下一秒,队伍最末端的人突然凹下去——有人大喊:“老赵!”
是赵远,他在最后一个。
陈陷回头,飞快向那边冲去。
赵远走的那块冰突然下陷,发生的猝不及防,待他回过神,半截身子已经浸泡在冰冷的湖水里。温度太低,那块破开的窟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结出新的冰层。
他的背包带系住的前面的士兵正在奋力拉住他不让他下坠,太过用力,使得冰面失去平衡,窟窿周围的冰层开始发生断裂。几个过来帮他的士兵全都开始摇晃。
赵远吼了一声:“别管我!赶紧走!”
士兵皆不肯放手,张嘴已是浓浓的哭腔,“不行!要走一块走!”
赵远抽出腿上的匕|首,割断与他系在一起的背包带,没有带子的牵引,赵远整个身子又往下了一点。
断裂的迹象逐渐加重,冰层似乎已经支撑不住过多的重量,若是再不走,很有可能一个都走不掉……赵远怒声吼着:“刘方宇!你女朋友不要了是不是?婚不结了是不是?老王!孩子都上幼儿园了你还跟着瞎墨迹!赶紧的!……”
何岩没有“错过”这一幕的拍摄,这种突发事件便是他所追求的“爆点”,在某些时刻,媒体人必须足够冷血,才能把更多的画面传播出去。蒋纹没有发表言论,她突然想起,这是赵远最后一次出任边防巡逻任务,结束这一次之后,他就可以从一线退下来了。
“全部继续走!”陈陷踏上冰面,逮住一个往岸上拉一个,几个士兵红着眼睛向岸上快速移动,唯有老王,死死扒着赵远的手不放。
“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老王紧紧攥住赵远两条胳膊,手上经络全部凸起,强忍着呜咽,声音怪异而厚重:“一个都不能再少了,一个都不能!”
陈陷从另一边大步绕过来,赵远浑身已冻僵,硬邦邦的,面部铁青,失去血色,手里握着匕|首插在冰层里,老王架着他的胳膊。窟窿不小,赵远周身浸泡的水重新结成一层薄冰,将他与水冻在一起。刚才几个士兵站的地方已经坍陷,只剩老王蹲的那块,陈陷跳过去,从腿侧拿出匕|首,用刀柄猛力砸向那层新结的冰,一下,两下……赵远陷入半昏迷状态,嘴里只是重复让他们走,不要管他。
随着陈陷一声暴呵,冰面被刀柄砸出几条碎裂的缝,陈陷扔开匕|首,一拳砸下去,冰面破开,老王随即抱住赵远往外拉,陈陷也一并用力,赵远上半身逐渐从窟窿里出来,再用力,终于,被两人从水里解救上来。
陈陷将赵远背到岸上,士兵们迅速上去接应,帐篷已经搭好,火也生起来了,赵远被士兵抬进去,有人去看陈陷,他摆手说不用,老王背着身走到另一边,掩起面蹲着,大伙便没有上前。他们都明白,他已经历过太多次战友之间的别离。
陈陷在火堆旁暖身,他外套湿了一半,脱下来在火上烤着,里面只有一件墨绿色T恤,在宽厚的身躯上紧紧包裹着,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
这么冷的天,他真把自己当铁打的?
蒋纹从自己背包里翻出一件外套,走过去盖在他身上,陈陷见是她,没说话,那衣服上一股香味,是她身上的味道。
他手背破了几个口子,凸出的手骨处被划烂,血凝固在伤口周围,那双手被冻的又肿又紫,简直不成样子。
蒋纹盯着看了会儿,说:“等会进去让他们处理下吧。”
她指了指帐篷。
陈陷“嗯”了一声。
蒋纹从衣服兜里掏出烟盒,抖了一根出来,问他:“要么?”
陈陷没说话,伸手。
蒋纹瞥了那血糊糊的手一眼,把刚那根烟含在唇里,她换了另一个打火机,虽然在这儿仍是不好打,但好歹把烟点着了。
她抽了一口,然后递给陈陷。
风大的很,烟刚飘出来就迅速被吹散,蒋纹说:“这会儿就别嫌弃了。”
陈陷唇角似乎勾了一下,拿过烟叼在嘴里,烟把儿随着他的一呼一吸轻轻晃着,蒋纹不再说话,安静的平视他。
他看着远处,下巴隐隐冒出点胡渣,剑眉蹙起,尾巴还刻着那道不深不浅的疤痕。火光在他脸上跳跃,将那副坚毅轮廓添上阴影,一立一起更有力度,他的眼睛很黑,很深,他望向皑皑的天山时,又是无比的虔诚。
**
及时救治工作到位,赵远很快醒了过来,但不能再继续跟队,需要即刻返程送医院休养,陈陷与总队取得联系后,总队派出人来接,陈陷留下两人护送赵远回去,其余人继续完成未完的路程。
临出发前,赵远叫住蒋纹,陈陷脚步一顿,赵远一副不满的表情对他说:“你出去,没叫你听。”
陈陷皱起眉,似要说什么,蒋纹轻轻推了他一下,“你在外面等我。”
他眼神警告的看了赵远一眼,又扫过蒋纹,最终什么也没说,掀开帐篷出去了。
“蒋纹……咳!”赵远状态还很虚弱,刚在陈陷面前做完势,这会儿又绷不住了。
蒋纹跪坐在他旁边,“你慢点儿,我在听。”
“你不是这儿的人,这次我回去之后,可能咱们也没机会再见了。我就直说了,你别嫌我管得多。”
蒋纹没有吭声。
“有些事儿是能过去的,有些事儿,是人心里谁都不能碰的伤疤,一辈子的疤。”
赵远眼睛看着帐篷顶,缓声说:“你和陈陷,中间就隔着这道疤,揭了疼,不揭就永远不坦诚。早些分开吧,别落个最无奈的结局。”
赵远以为蒋纹会质问,毕竟他是个外人,无权评判什么,但她没有,从刚才开始就保持一个姿势,不曾动过。
沉默了许久之后,她才回答了三个字。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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