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道:“而在近一个月内频繁出入三皇子府也只有宋冼小公子一人。”
岁晏眉头皱起:“那药是谁给三皇子的?”
无事正要回答,一旁听着的君景行实在是忍不住了,轻轻踢开脚面上趴着的兔子,走近了,道:“先等一等,什么虎狼之药,小侯爷中的分明就是污名,你是在质疑我的医术吗?”
无事虽然不知道此人是谁,但是能让他在商讨这种事的时候待在一旁,便说明他在岁晏心中是有些分量的,所以对其也甚是恭敬。
“无意冒犯公子,但是我在三皇子府查到的正是这个说法无误,”无事朝君景行拱了拱手,“那种虎狼之药寻常药铺都有散药售卖,偌大个京城多寻几家店便能凑齐,不是什么比较稀罕的药,而且那药对身体也没什么大碍,只是能让人发热不止,如同风寒之症,并不会伤人性命。”
岁晏沉着脸将无事呈上来的方子瞥了一眼,头也不抬地扔给君景行:“你瞧瞧。”
君景行医术了得,接过那方子草草扫过,果真只是普通的能引发寒症的药。
君景行眉头紧皱。
岁晏拢着袖子里的小手炉,道:“看来端执肃是被人拿来当枪使了。”
三言两语,君景行大概也都知晓了事情始末,他道:“那又是什么人能在三皇子府中下毒,还是这种能要人性命的毒,害的还是当朝太子?”
当年端明崇毒发身亡后,端执肃的贴身侍从下跪求饶,指证端执肃命他将药粉放在酒中,证据确凿铁证如山,端执肃连分辩都没有办法。
现在仔细想想,如果不是那侍从被端如望买通了,那就可能是他真的不知道酒中为什么会有毒,八成还以为是端执肃给他的能引起风寒之症的药所致。
岁晏将方子接过来,修长的手指将宣纸折了两下,淡淡道:“去查端如望。”
无事愣了一下,不敢置疑,正要领命而去,岁晏却又叫住了他。
岁晏将方子递回给无事,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哦,对了,记得将此事透露给端执肃,三皇子府建成没多久就混入了几只老鼠,他也是时候清理一番了,否则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无事一惊。
岁晏勾唇笑了笑,殷红的唇显得越发妖邪。
身后的君景行一巴掌甩在他后脑,绷着脸不满道:“小小年纪,别这么笑。”
岁晏:“……”
岁晏原本气场十分冷厉骇然,被强行打断后,捂着头凶狠瞪君景行,硬生生将他扯回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神色举止来。
岁晏没好气地摆摆手,道:“去吧,做干净点。”
无事这才离开。
君景行道:“我有些看不明白了,那端执肃到底是想害你,还是要害太子?”
岁晏垂眸看着两只前爪正趴在他脚上妄图往上爬的兔子,淡淡道:“我?我只是一介闲散人,哪里有被人算计的资格啊。”
他说着,脚轻轻一踢,骂道:“滚一边儿去,方才摸你不让摸,现在我有金丝熊了,想让我摸我还不摸了呢。”
岁晏说着,伸手拨了拨小金丝熊的下巴,道:“还是你最乖,我给你起个名字,就叫月见吧。”
君景行:“……”
君景行无语道:“那兔子不是叫月见吗?”
岁晏道:“它失宠了,现在我最爱的是这一只,瞧,多可爱啊。”
君景行不再理他,省得自己被气吐血。
无事做事情极快,不过一天一夜,便将岁晏查到的事情百般经人传到了端执肃耳中。
原本下药一事被岁晏搅和了,端执肃也只当是岁晏年少轻狂什么都不懂,并未像是宋冼那样成日里猜忌他看出了什么才投靠太子,所以将事情揭过,也没有派人细查。
在无事的消息传到端执肃耳中时,夜半三更,他险些将杯盏被摔了,管家听闻动静忙赶来,差点和端执肃撞了个正着。
端执肃眼睛发红,声音仿佛是从唇缝中蹦出来的:“备马,去岁安侯府。”
管家连忙道:“殿下可使不得啊,马上就要过宵禁了,可出不得门啊。”
端执肃厉声道:“现在就去!”
管家从未见过端执肃这般冷厉的神色,不敢再劝,连忙让人去备车。
岁安侯府中,岁晏早早睡下,还在迷迷糊糊中便被一阵门声吵醒。
大半夜的,外面寒风呼啸,岁晏浑身懒筋作祟,硬是不想起床,懒洋洋地朝偏室喊:“月见,去开门。”
前几日岁晏毒还未解时总是夜里吐血,君景行没敢让旁人伺候,一直都是宿在偏室里的,这几天他怕毒再反复,也没敢再走。
君景行没好气地披着衣服起身:“你指望那只小老鼠去帮你开门吗?”
岁晏拍了枕头两下,伸着脖子往外喊:“那不是老鼠!是金丝熊!”
君景行已经走去了院子,远远听到小声嘀咕道:“叫的好听,还不一样是老鼠。”
夜晚严寒冷风呼啸吹过,檐上未化完的雪被吹得飞舞而下。
君景行拎着灯笼快步打开了门。
“谁啊?”
门刚打开,便看到拎着灯笼的厉昭。
平日里往往都是海棠出入偏院伺候,厉昭很少会过来,此时他满脸难色,无奈道:“君公子,劳烦您让少爷起来一趟。”
君景行道:“这么晚了,有什么要事吗?”
厉昭为难道:“三殿下突然来访,二少爷今日宿在了军营回不来,府里也没个能做主的人,所以……”
君景行眉头皱起,他微微点头,道:“好,我去叫他。”
一刻钟后,岁晏迷迷瞪瞪套上衣服,打着哈欠跟着君景行往外走。
君景行叮嘱他:“你和他说几句话就成了,明日一早还要去相国寺,太晚睡觉对身体不好。”
岁晏眼睛都睁不开,含糊道:“哦。”
两人很快便到了前院,厅堂内灯火通明,几个三皇子府的家将侯在外面,瞧到岁晏过来连忙行礼。
岁晏一阵风似的进去了。
端执肃正站在前方,一身墨衣披风带着风霜寒气,许是来时太急,就连平日一丝不苟的墨发也散落一缕垂在额前,显得有些狼狈。
岁晏看到他这个样子,便知道端执肃已经接到那些消息了,他索性也不行礼,进来后便安安静静站在原地,眸子无感地看着他。
端执肃眼睛带着点血丝,嘴唇也有些皲裂,他看到岁晏过来,脸上的表情几乎有些慌乱,本能地想要朝他走来,步子却迈不动。
岁晏见不得他这个样子,最终还是心软了,他偏过头不再去看,轻声道:“三殿下,这么晚了,有什么要事吗?”
端执肃怔怔看着他,半天才讷讷道:“……除夕夜,王室祭天祈谷,一应事宜全交由太子负责……”
岁晏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也不接话,只是安静看着他。
端执肃顿了顿,才道:“太子处事事必躬亲不遗巨细,若是过年到了十五岁,父皇必然是要开恩特许他提前一年进入内阁听政议事……”
岁晏点头,懂了,端如望是怕太子锋芒毕露,索性让他在整个王室都极其重视的祭天典出个差错,引得皇帝及众臣不满,年后便不再有人敢提让太子提前听政了。
岁晏道:“所以端如望让你下药,你便答应了?”
端执肃眸子一颤,似乎想辩解什么,但是还是止住了:“是。”
岁晏拢了拢衣衫,偏着头看着一旁的烛火,半晌才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端执肃说不出话。
岁晏自嘲地笑了笑:“宋冼那个蠢货你都能告诉,却不肯对我透露只言片语,三殿下,我近些日子……是有什么错处惹了您烦心吗?”
端执肃抿了抿唇,哑声道:“没有,我只是……不想你卷进这趟浑水里来。”
他说完,自己都有些觉得这个解释实在是苍白无力。
岁晏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端执肃深吸一口气,眉头轻皱:“但是我却从没想过,你竟然会选择用自己的性命来救太子……”
岁晏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不见。
端执肃说完也猛地发觉自己这句话说得有些混账,他忙补充道:“不是这个意思,我知你救太子是为了我不受牵连,但是你竟然直接喝下那杯毒酒,太冒险了,你现在身体到底如何了?太医怎么说?”
岁晏声音冷淡:“他说死不了。”
对端明崇说这句话时,他是含着笑,带着半开玩笑的揶揄说的,但是此时对端执肃,却满是一种心若死灰的失望。
端执肃看着这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少年,冬日里这么厚的衣衫都遮挡不住他消瘦的身形,他站在门前,一旁的烛火映在他半张脸上,明明是那样暖的灯火,却无端给人一种冷若寒霜的冰冷。
恍惚中,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
岁晏许是彻底厌烦了,转过身道:“天冷夜寒,三殿下千金之体还是请快些回去吧。”
他说着便要离开,端执肃怔怔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若是此时什么都不做便放他走了,两人可能此生再也不能如从前那般了。
端执肃突然快走几步,一把抓住了岁晏的手,将他从门外拽了回来。
岁晏猝不及防被拽回去,恼怒地回头瞪他:“你到底做什么?!”
端执肃讷讷地说不出话。
岁晏故作凶狠:“快些放我去睡觉,明日我还要和太子殿下一起去相国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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