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晏在江府待了半日,才起身打算告辞。
江恩和送他往门口走,道:“下午也不便去你府见岁将军了,等过几日我再过去,到时候你要在门口接我啊。”
岁晏道:“你去我府上见我哥,做什么要我接你?”
江恩和恨铁不成钢:“你傻啊?就你哥那凶得要死的气势,谁敢单独和他见面啊?”
岁晏无语道:“你只是过去商讨江宁和我哥婚事的,又不是去挑衅的,他还能打你不成?”
江恩和:“反正我就是怕,你不来接我跟我一起去,这亲就不成了!”
岁晏匪夷所思地看着他。
两人正说着,一旁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恩和,怎么了亲就不成了?”
两人回头看去,瞧见小雪飞舞下,一个身着猎衣的女子踏雪而来,长发束高扎成一束,利落地垂在肩上,英气俊美极了。
江恩和讷讷道:“二姐。”
岁晏也跟着道:“二姐。”
江宁:“……”
江恩和踩了岁晏一脚,小声道:“叫早了!”
岁晏才忙道:“二小姐,失礼了。”
江宁手中持着马鞭,应该是骑马回来,她围着手饶了几圈插在腰封间,瞧着岁晏笑道:“早就听说侯爷身子骨弱,现在大雪天的当心吹了风,恩和,有好好招待侯爷吗?”
江恩和似乎很怕他这个二姐,忙道:“招待了呢。”
江宁道:“嗯,好,雪越来越大了,侯爷还是早些回府吧。”
岁晏之前来找江恩和玩时也和江宁有过几面之缘,此女子乃是整个京城的一朵奇葩,不爱红妆女红,整日里习武策马,若是生在将军家指不定要成为一个女将军。
京中人京城戏言,文臣世家一心向武的江宁和武臣世家一心只想吃喝玩乐的岁晏,倒真的像是选错了出身。
上一世岁晏对江宁没什么印象,只恍惚记得她似乎是终生未嫁,在岁晏离去的前一年死在了前去边疆的路上。
没人知道她为何会孤身前去边疆,更没人知道她这一生桀骜不驯,不受旁人左右,到底又是因为什么。
就连岁晏也想不通,现在看起来这般张扬肆意的女子,为什么会在数年后孤身客死异乡。
岁晏微微颔首,侧身让江宁先走。
江宁也没矫情,迈步走过去,只是在和江恩和擦干而过时,凤眸如刀,冷厉地看了他一眼。
江恩和被吓了一哆嗦,连忙低头。
江宁这才大步流星地离开。
岁晏抬起头看着那抹颀长的身影,似有所思道:“你二姐当真是个洒脱至极的人,和我二哥倒是很配。”
江恩和被江宁那个眼神吓了一跳,没怎么注意听岁晏的话。
两人走到了江府门口,很快侯府的马车便前来迎接。
岁晏道:“成啦,那你去我府的时候让人先告诉我一声,我到时候去接你。”
江恩和闷闷不乐地点头,使劲搓着宽袖,欲言又止。
岁晏奇道:“你怎么了?从刚才见了你姐就魂不守舍的样子。”
江恩和左右看了看,微微咬牙,拽着岁晏上了马车。
将帘子甩下后,江恩和才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把冰冷的短弯刀。
岁晏:“啊啊啊有话好好说,把刀放下!”
江恩和不耐烦道:“你冷静冷静,谁稀罕杀你?你看这把刀。”
岁晏其实也没多怕,他接过那把只有小臂般长的短弯刀,那刀柄上雕刻着细细密密的不知名纹路,刀鞘也是镶嵌着两颗黑红玉石。
岁晏将刀拔了出来,只听到冷然一声铮响,削铁如泥的乌黑刀刃几乎将马车中的光亮悉数吸引过去,饶是再反复的瞧也看不出一丝反光。
岁晏道:“真是把好刀,哪来的?”
江恩和一言难尽:“我姐前些年随着京城外驻扎的北大军前去围剿一批马匪时在匪窝里缴来的,据说这把刀上沾了上百人的血,邪气得不行。”
岁晏倒是对这个没什么在意的,他来来回回看了看,才将刀收起来,道:“所以?你姐的刀怎么在你手上?”
江恩和欲哭无泪:“她让我托你把这把刀送给岁珣将军。”
岁晏眨了眨眼睛:“哈?”
江恩和道:“我就说吧,谁家定情信物送刀啊,还是这种不详之刀,我同她说了好久,让她自己绣个荷包香囊什么的,或者画幅画写个情书,再不济你去街上挑一个喜欢的买了送过去也成啊,但是她不听,她就是要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给岁珣将军送去。”
岁晏:“这……”
江恩和像是找到了依靠,喋喋不休:“现在两家人过几天都要见面定日子商讨成亲事宜了,她又在这个时候弄出这档子事来,忘归,你说这刀到底要不要送啊?送了之后岁将军会不会觉得我姐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退了这门亲事啊?”
岁晏道:“冷静冷静,我觉得我哥不会这样。”
江恩和:“啊?”
岁晏仔细想了想自己哥哥那一根筋,完全不懂情爱的臭脾气,道:“如果他收到了这把刀,指不定还会喜欢得不得了。”
江恩和:“……”
江恩和不可置信地看着岁晏,道:“你哥有毛病吧?成亲前收到一把不详的,可能还沾了人命的短刀,还喜欢,还喜欢得不得了?”
岁晏:“……”
岁晏指节轻轻敲了敲刀柄:“你还让我送不送了?”
江恩和回想起方才江宁看他的那个眼神,顿时怂得不得了:“送送送,我怕不送,我就成为这把刀的下一个冤魂了。”
岁晏似笑非笑地看他的怂德行,把他轰下了马车,撩着车帘朝他道:“不要慌张,有我顶着怕什么啊,回去和你姐说,我一定送到我哥手上。”
江恩和朝他挥手,大雪飘然而下,两人脉脉相望,颇有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
“我等你的好消息!”
岁晏胸有成竹:“交给我吧。”
他将帘子一放,一转头没注意直接撞在了车壁上。
“啊!疼疼疼!”
江恩和:“……”
江恩和开始沉思,把这件事情交给岁晏来做到底靠不靠谱。
岁晏握着刀回了府,一进门便道:“君景行回来了吗?”
海棠出来迎接,瞧见岁晏手里的刀吓了一哆嗦,忙道:“还还还没回来呢。”
岁晏:“哦,行,他回来了告诉我一声。”
海棠看到他这个样子哪敢和他讲啊,拼命点头称好,将岁晏迎进了府后,趁着岁晏去找岁珣的时间,健步如飞地跑回了偏院。
君景行在尹府待了两天,天越来越冷,便主动回来了,原本想着岁晏就算再生气也不至于气这么久,便心安理得地在房中看书等岁晏回来,一旁还温着他亲自做的甜汤。
没一会,海棠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
“君公子!”
君景行诧异地抬头,道:“怎么了?侯爷回来了?”
海棠上气不接下气,喘息道:“回来了,带着刀回来了,这么粗,而且一回来就问您的下落。”
君景行:“……”
君景行不可置信道:“带着刀?”
海棠拼命点头。
君景行在原地愣了一会,道:“我还是在外面躲几天吧。”
他说着,便将书案上的书收拾了一番,急急忙忙地要出门。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霎时出现在门口处,黑乎乎的如同幽灵一般。
海棠和君景行全都被吓了一跳,骇然看着那人。
无愿面无表情地看着君景行,道:“小主子有令,既然君公子回来了,就别急着走了。”
君景行:“……”
吾命休矣。
君景行本能地想跑,无愿猛地抽出腰间的刀,冷声道:“坐那。”
君景行吓了一哆嗦,干咳一声,和海棠对视了一眼。
海棠爱莫能助,忙撒欢似的跑了。
君景行:“……”
君景行只好坐回了凳子上,无愿这才将刀收回去。
君景行看着无愿面无表情的脸,坐了一会才试探着道:“我……我要在这儿坐到什么时候?”
无愿冷冰冰道:“坐到小主子回来。”
君景行愁眉苦脸,但是也没胆子再逃,只好安安分分地坐下。
岁珣院中,岁晏在长廊下看着大雪中练剑的岁珣,着急地想要跺脚。
厉昭在一旁看着他十分心疼,小声道:“少爷啊,咱们还是进屋等着吧,二少爷还要一会子呢。”
岁晏道:“我哥果然有毛病,谁家大雪天的练剑啊,也不嫌冻得慌。”
厉昭无奈地笑。
岁晏又等了一会,天都黯淡了下来,岁珣才慢悠悠地收剑。
他皱着眉裹上外袍,将剑上的雪扫下,走到长廊冷声道:“大雪天的在这待着做什么?”
岁晏忙拉着岁珣的手往房里跑,边走边喊:“你还好意思说我,你大雪天的在练剑,难道不是更奇怪吗?”
岁珣被他拽进了房中,拿着干巾擦了擦头发的雪,淡淡道:“你胆子大了。”
岁晏手握着刀哼唧了一声,道:“你别总是骂我了,我现在可握着你的把柄在手上。”
岁珣瞥了一眼那把刀,道:“怎么,你想同我过几招?就用那把小短刀?”
岁晏将刀拔了出来,道:“我这把刀可是削铁如泥的利刃,你别不识相。”
岁珣呵他。
岁晏道:“你真的不想看看?难道不觉得这把刀好像被一腔深情包裹着?就算是用钨铁铸成的,也隐隐有温情流动?”
岁珣:“……”
岁珣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把刀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不明来历的东西迟早给我扔出去!”
岁晏怒得站起来,一拍桌子,道:“这可是你说的,我这就把它扔出去,反正江宁也没说你一定得收。”
岁珣一愣,站起来一把抓住要朝外走的岁晏,艰难道:“你说这是江宁给我的?”
岁晏阴阳怪气道:“是啊,听说是剿匪缴来的,她要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送兄长当定情信物呢。”
岁珣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把刀,半天才干咳一声,道:“那……那给我吧……”
岁晏:“呵。”
岁珣:“……”
岁晏握着刀,像是握着保命符,连说话都放肆了起来:“也不知道方才是说说的这是来历不明的小短刀,要我把它扔出去呢。”
岁珣面有菜色,深吸一口气,勉强压抑住想要揍他的冲动,艰难道:“是……是兄长错了。”
岁晏道:“是哥哥!”
岁珣:“……”
还从未有人敢这般挑衅岁珣,岁珣按捺住内心想要揍人的冲动,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是……是哥哥错了。”
岁晏立刻眉开眼笑,本想要将刀还给岁珣,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一把缩了回来。
岁珣马上就要拿到江宁送的刀了,乍一被收回去,他整个人都要压抑不住怒气了。
“岁晏!”
岁晏没有把他的怒火放在心中,歪头想了想,道:“我今天想和哥哥一起睡,成吗?”
岁珣狞笑,道:“你要是不怕死的话,就尽管和我一起睡。”
岁晏:“……”
岁晏这会才知道怕,他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退,道:“那……那什么……就一晚上,你保证不打我,我就把刀给你。”
岁珣又是深吸一口气,觉得现在脾气真是变好了,能让这小混蛋爬到自己头上撒野了。
他冷冷道:“好。我说话算话,快把刀给我!”
岁晏知道岁珣一向守诺,便松了一口气,将刀递了过去。
岁珣一接到刀立刻收回了袖子里,眼神冷厉地横了岁晏一眼。
岁晏打了个哆嗦,讨好地笑了笑。
岁珣压低声音道:“你最好祈祷睡觉时不要碰到我,要不然你哪里碰到了我,我就用这把削铁如泥的刀削掉哪里。”
岁晏:“……”
岁晏噗通一声扑过去,哀嚎道:“兄长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岁珣面无表情,道:“叫哥哥,不是你说的吗?”
岁晏:“……”
岁晏像是被噎住了,想叫都不敢叫。
岁晏战战兢兢地用完了晚膳,哆嗦着洗漱了一番,小心翼翼地爬到了岁珣的床上。
岁珣冷冷看了他一眼。
岁晏立刻涌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球,滚到了床里,拼命往墙角缩,保证自己不碰到岁珣。
岁珣又抱了一床被子上了塌,一言不发地闭眸睡觉。
岁晏臆想中的和哥哥和和气气地睡在一起谈谈心的温暖生活被彻底打破,两人的气氛比外面的风雪还要寒冷。
深更半夜,偏院中。
君景行坐得浑身酸痛,一想起身,盯着他的无愿就立刻拔刀,吓得他再不敢乱动。
君景行痛苦道:“侯爷什么时候回来啊?我能去睡觉吗?”
无愿是个死心眼,岁晏交代了什么他就按着做,丝毫不知变通。
他一板一眼,冷冰冰道:“不能,坐着。”
君景行欲哭无泪地坐了回去。
门外风雪呼啸,吹熄残烛。
作者有话要说:岁晏幻想中的和哥哥睡觉。
岁珣温情脉脉:冷吗?冷得话就来哥怀里。
现实中的兄弟睡觉。
岁珣凶神恶煞:敢碰我,弄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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