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景行回到侯府,隔着两个箱子和岁晏大眼瞪小眼。
岁晏踮着脚尖往后看了看,确定没有下人再抬着箱子过来了,才不可置信道:“一千金?”
君景行不明所以,将箱子打开,露出晃得人眼发昏的金子。
“喏,一千两黄金。”
岁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猛地炸了:“一千金一千金!我是怎么和你说的?!一千斤的金子,你怎么就问他要一千两?”
君景行翻了个白眼,道:“你倒不如去抢国库好了,还一千斤金子,美得你,赶紧让海棠收着搬马车上去。”
岁晏气得直按胸口,哆嗦着手指着君景行:“你你你你……”
君景行看他气成这样,唯恐无愿跑出来打自己,忙把箱子丢下跑了。
岁晏昨夜依然干熬了一宿,被君景行气得头晕眼花,半天才怒气冲冲回了房,对一旁伺候的乐安吩咐道:“替我磨墨!”
乐安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小跑过来给他磨墨。
岁晏阴沉着脸,挥毫一气呵成,八个大字跃然纸上。
乐安壮着胆子看了看。
——欠债不还,儿女双全。
还挺对韵。
乐安:“……”
岁晏面如沉水,道:“去,把这个给我裱起来。”
乐安在一旁等着墨迹干,看到岁晏气得脸都白了,半晌才小心翼翼道:“少爷,这个裱着要挂在哪儿啊?”
岁晏一般心中有气从来不会迁怒无辜的旁人,他深吸一口气,心平气和地回道:“送去东宫。”
乐安一愣,吓得险些给他跪下。
“少爷,这这这……”
乐安憋了半天,才艰难道:“这不妥啊。”
岁晏看了看还未干的墨迹,眉头一皱,道:“你倒是提醒我了,这确实不妥。”
乐安松了一口气。
岁晏又拿起笔在最角落标注了一行小字——此为愤恨斥骂之语,并非诚心祝贺。
乐安:“……”
岁晏有模有样地落了款,又拿着自己海棠花纹的印盖了个朱砂红章。
岁晏将笔一扔:“这样就妥了。”
方才那几个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真心想祝贺端明崇儿女双全,他只是想表达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随便找个人成婚去吧,爷不伺候了。
乐安几乎要吓哭了。
岁晏没管他,将墨迹淋漓的纸递给他,转身去院子里挑兔子了。
没一会,海棠端着一小碗朱砂水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支毛笔。
岁晏蹲在草地上,一手按着一个活蹦乱跳的兔子,朝海棠道:“快来快来,我就要这两个,一公一母刚刚好。”
海棠忙不迭跑过来,蘸着朱砂水将两团雪白给染红了一道,做了个标记。
岁晏这才把它们放了。
海棠在一旁欲言又止。
岁晏道:“怎么了?”
海棠嗫嚅了半天,才道:“少爷,我不太想去江南。”
岁晏道:“为什么?”
海棠道:“找了这么久昭叔还未寻到,而且侯府不能一日无管事的,要不然那些个下人都翻了天可如何是好,所以思来想去,我还是想留下。”
岁晏倒是没想到这一点,点点头:“也好。”
海棠松了一口气,又道:“那少爷要带乐安去吗?我看他虽然胆小,但是做起事情来倒是挺利落的。”
岁晏沉默了一会,看着不远处的乐安正捧着纸愁眉苦脸地往外走,不知想到了什么,半天才道:“带了吧。”
岁珣前几天早已向太子卸任了兵部尚书一职,这段时日皇帝病得起不来塌,大事全都由端明崇来做主,所以岁珣也没等太久便等来了卸职文书。
本来岁珣打算直接辞官交还兵符再也不回京城的,但是端明崇哪里肯让岁晏离开这么久,说什么也不肯答应。
岁珣本来对他颇有微词,知道了污名一事后更是恨不得把端明崇一刀砍了,他懒得和端明崇周旋,草草留下几句转身就走,与此同时心中暗想:“三年就三年,江南那么多美人儿,指不定三年后我弟弟就不稀罕你了。”
侯府又忙活了一整日,才终于将东西准备妥当。
入夜后,岁晏困得直打瞌睡,但还是强行让自己保持清醒,生生熬到了第二天清早。
岁珣本来是想要让厨房给他煮碗长寿面,但是江宁却觉得让忘归跟着他们奔波半月有些过意不去,便打算亲自下厨去煮面。
岁珣跟上去,道:“你竟然还会煮面?”
江宁道:“面不是很好煮吗,这有什么可惊奇的?”
岁珣冷着脸,道:“我都没有吃过你亲手做的东西。”
他恨不得今日是自己的生辰。
江宁斜睨了他一眼,道:“那等到了江南,我亲手做一桌菜给你一个人吃。”
岁珣立刻点头。
江宁将袖子撸起来,一抬手:“拿我的刀来。”
岁珣:“……”
嗯嗯?
“刀?”
江宁不明所以:“不是要切面吗?”
岁珣:“……”
两人面面相觑。
岁晏将自己收拾妥当,随意揪了跟草药塞到嘴里,嚼着苦味提神,激得他皱眉跺脚,想着这世上应该没什么东西能比干嚼草药更难吃的了。
他去了前院,江宁正好端着一碗长寿面出来,道:“忘归,来的正好,面刚刚下好。”
往常都是岁晏和君景行过生辰,这还是头一回有人给他煮长寿面。
岁晏顿时振奋起来,颠颠跑过去了。
“谢谢二……”
他手刚伸过去,便瞧见瓷碗里一团乌漆黑的东西。
江宁大概也觉得这拿不出手,难得有些赧然,一指岁珣,道:“这蛋是你哥打进去的,他说你不喜欢吃糖心的,便多煮了一会。”
岁晏艰难笑了笑,求生欲使他想要将手给缩回去。
江宁一看到他的动作,垂眸道:“这是我头一次下厨,本以为煮个面会很容易,没想到……”
一瞬间,岁珣看着岁晏的眼神几乎要杀人。
岁晏一哆嗦,忙将碗夺过来,道:“没有没有,多谢二姐好意,我很喜欢。”
岁珣这才将视线收回去。
岁晏含泪吃着已经煮糊的面和烧焦半边的蛋,还有心情胡思乱想:“我收回方才那句话,真的有比干嚼草药更难吃的东西啊。”
岁晏吃完了面,又喝了碗甜汤才将那一言难尽地味道给压下去。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车队已在侯府门外候着,即刻便可以出发。
江恩和已经在同江宁说话了,不知叮嘱了一堆什么,江宁不耐烦地瞪他一眼,似乎嫌他啰嗦。
江恩和敢怒不敢言,瞥见马车旁拥着小手炉的岁晏,忙跑了过来。
“忘归啊。”江恩和道,“你怎么突然也要去江南啊,我本还以为你会留在京城,还想约你出去游玩的。”
岁珣江宁一走,岁晏和江恩和便没了能制住他们的人,江恩和本来畅想着过一段和岁晏一起肆意放飞还不会挨打的美好日子,谁知岁晏竟然也要走。
岁晏嫌弃地看着他:“多大了还要出去游玩,你朝中事处理好了吗?每月俸禄多少啊?有意中人了吗?什么时候成亲啊?”
江恩和:“……”
江恩和气急:“赶紧滚吧你,别回来了!”
岁晏哈哈大笑,混账极了。
又同江恩和调侃了几句,岁晏才踩着马凳上了马车。
车队浩浩荡荡地朝着城门驶去,江恩和骑马送了他们一程,被江宁再三催促,才在城外停下了步子。
前段时间他在这里送走衔曳,现在又眼睁睁看着亲人和好友离去,江恩和莫名的有些不开心。
他盯着车队消失在了远处,只剩下一个圆点时,才心不在焉地驾马回了城。
还未进城门,便瞧见了城墙下停着一辆熟悉的车驾。
端明崇一身墨衣,长发被春风吹得拂起,视线注视着远方的车轿,落寞极了。
江恩和翻身下马,走上前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端明崇回过神来,轻轻一笑:“无需多礼。”
他又将视线放在了已经全然消失的远方,片刻后才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声叹息太微弱,似乎刚一开口便被吹散在了和风中。
江恩和虽不知太子为何会同意岁晏离京,但是看到他再温柔着笑也掩饰不了的悲伤之情,也能知他也是不舍得岁晏的。
江恩和陪着端明崇沉默片刻,才道:“殿下为何不露面送送忘归?”
端明崇轻笑一声。
就岁晏那个性子,若是今日端明崇前来送行,不知要被他骂成什么样,而且……
端明崇将视线微微头像湛蓝碧空,喃喃道:“我怕见了他,便不舍得放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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