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记住了。我慢慢找啊。”陈乌夏说完就要溜。
“陈乌夏。”李深叫住了她。
她脚步慢了慢。
前面一个包厢的门开了。有人出来,嘴上叼着一支烟。他右耳上的头发剃光了,染了一头黄毛,乱糟糟的。他看着她的身后,说:“李深,里面杨东培发酒疯找你呢。”
他才说完话,一个女的也出来了。红色小吊带,露一截纤细的柳腰,牛仔短裤下是白净的长腿。她脸上的妆比起吴婷贝更娇艳。她眼睛斜睨过来,说:“李深。”
李深没有动。
陈乌夏也停下了。她看着黄毛,这人和古惑仔一样。
“李深,里面哥们要拼酒啊。”说完,黄毛冲里面喊了声,“我出去抽口烟。”他走过来,看了陈乌夏一眼。
她长得小,一把马尾辫,白T恤牛仔裤。表情像是要哭了似的。
黄毛摸摸自己的脸,不是被他的凶相吓住了吧。他尽量让自己笑得亲切,说:“小妹妹,这里不满十八岁不能消费啊。”
然而,她跑得更快了。
黄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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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的同学中,一个男生也抽烟。他才拿出烟衔在嘴上。
吴婷贝挥起手:“别在这里抽烟,二手烟有害健康。”
生日主角发了话,男生只好把烟拿了下来。
吴婷贝向外一指:“走廊有吸烟区。”
“好。”男生推门。
另一个男生也要走。两人烟龄不长,大一才开始抽,但在里面闷了几个小时,忍不住了。
陈乌夏看着两人拿着烟盒离开。
难怪魏静享说,她的朋友都是社会青年。今晚她见识到了,黄毛凶神恶煞,看发型就不像好人。
看来李深退学以后,的确和社会青年一起混了。
陈乌夏找不到自己原来的杯子,索性在啤酒篮里拿了一罐出来。
雷振一直留意着她,见她出去再回来就心不在焉的,问:“你怎么了?”
陈乌夏的手指扣在啤酒的易拉罐上,说:“想喝一点酒。”
雷振来不及阻拦,她已经豪迈地灌了一口。结果胸腔被梗住,她呛得直咳嗽。
雷振伸出手想去拍背,胆子小,还是缩回来了。“你没事吧?喝这么猛很容易醉的,你以前喝过酒吗?”
“没有。”但是多年的白月光幻灭了,酒能消愁哪还管得上味道。
“那还是别喝太多了,你的脸有些红了。”
陈乌夏想,自己晒黑了,正好可以遮酒红。“没事,我很清醒。”因为清醒,她喝了半瓶啤酒就放下了。鼻子满是酒气,她自己都嫌弃自己的味道。
“夏夏,你干嘛呢?”吴婷贝见状,连忙过来扶住她,“我嘴上说说啊,又没真的逼你喝。虽然我是寿星,你也不用这么捧场啊吧。”
陈乌夏靠着吴婷贝的肩上,笑了笑:“我心里高兴。”李深第一次喝酒的时候,是不是也和她一样,才半杯下肚就直打瞌睡了。
当年,她的右边耳朵响个不停,她觉得她和李深玩完了。
今天是真完了。她不喜欢抽烟喝酒的男孩。她猛然喊了声:“解放了!干杯!”接着打了一个酒嗝,她晃晃脑袋,再抱起头,难受得缩在沙发上。
吴婷贝在说什么,可陈乌夏听不到了,脑子一片混沌。她双手掩面,闭上了眼,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面前是吴婷贝的人影:“夏夏,你醒醒啊。”
包厢的灯光调亮了,刺眼得很。过了几秒,陈乌夏想起来这是酒吧,问:“几点了?”
“快十一点了,让雷振送你回去吧。”吴婷贝笑容大大的,“今天我的生日非常开心,滴酒不沾的夏夏为我喝醉了。”
“生日快乐。”陈乌夏坐起来后扶了下额头:“我去去卫生间。”
吴婷贝莫名觉得橘黄灯打在陈乌夏脸上变得苍白了:“走得了吗?要不要我扶你?”
陈乌夏站起来,走了两步,稳稳当当。她说:“还好。”
吴婷贝的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眼神示意雷振跟着陈乌夏。
雷振喝得也不少,踉跄了几步,一推门出去,左右张望,他拍拍额头,又回来了。“陈乌夏要去的是女卫生间,我跟过去不方便啊。”
有当护花使者的机会也不知道珍惜。吴婷贝横他一眼:“你注孤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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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一觉,陈乌夏的酒气散了一半。她直直到了洗手间,冷水冲上脸时,她忽然一个激灵,吸吸鼻子,打了一个喷嚏。
这时的耳朵“嗡”了一下。
久病成医,她连忙捏住鼻子,仰起头来,等待耳中异响的停止。
过了一会儿,她一手撑着洗手台,一手揉了揉太阳穴。
酒味辣舌头,酒后又头疼,可见不是好东西。
这边走廊镶了一圈暖黄灯柱。氛围和观景廊的雅致不同,明了又清爽。转角另一边似乎站了一个人。她脑子晕胀胀的,眼睛不好使,看不太清对方。
她扶着墙回到了包厢。
同学们陆陆续续要离开了。
吴婷贝拉起陈乌夏的手:“夏夏,酒醒了没?”
“醒了。”陈乌夏自知失态,“抱歉了,婷贝,我不知道我酒量这么差。”
“道什么歉啦,我的生日聚会你愿意喝酒,那是给我面子。”吴婷贝挽住陈乌夏的手,看一眼雷振,向他使了个眼色,“雷振,你送夏夏回家吧。她喝了酒我不太放心。”
“嗯。”雷振的脸色好不到哪儿去,脖子以上像煮熟了的虾,“陈乌夏,我送你回去。”
一行人到路边拦车。李深也出来了。
黄毛站在他边上,叼着烟,然后给李深递了一支。
李深接过就衔在嘴上。
黄毛给自己点烟的同时,又把打火机递过去。
那个吊带小姑娘,垫起脚给李深送打火机。
陈乌夏暗道,还男女通吃呢。
李深的烟凑到黄毛打火机上,点燃了。
他四周烟雾弥漫。她别开了眼。
雷振拦了辆的士。
吴婷贝给打开后车门,“你先回去吧,我爸开车过来接我。”
“晚安。”陈乌夏上了车。
吴婷贝交代说:“雷振,一定要把夏夏送到家门口啊。”
雷振点点头:“知道了。”
司机回头看了一眼。男的满面通红,看上去比女的还醉。
有外人在场,雷振没有多讲什么。一路上,他的手在膝盖上一会握拳,一会放松。
陈乌夏开了车窗。晚风拍过来,鼻子像是被烟缠上了一样。
半路,司机猛地一个急刹。
陈乌夏觉得有什么涌上了喉咙,她连忙咽下去。接下来的一分钟度秒如年,她实在撑不住了,和司机说:“师傅,我在路口下车了。”
雷振像是惊醒了似的,问:“陈乌夏,你家到了吗?”
“快到了。”她捂了捂肚子,胃里正在翻江倒海。
“我送你上去吧。”
“不用了。司机,我要下车。”陈乌夏语速飞快,就想赶紧下车,“雷振,你先回去吧。我让我哥出来接我。”
司机看出来了,陈乌夏可能要吐,他急急停了车。
车门一开,微风吹进来,散去了雷振的酒意,同时胆子也没了。他说:“好,回到家给我一个消息。”
她勉为其难笑了下。她的潜意识里要吐,也给大脑做了一个这样的命令。她蹲在草丛边,“哇”地一下吐出了秽物。
十一点半,沿街商铺关了门,外面马路有来往的车流声。老城街道却很安静,偶尔才有车子驶过。
陈乌夏给陈立洲发了微信。疲乏困倦的时候,她满心想着梦周公。
背后有人走了过来。
酒精确实神奇,她看着那道越来越近的黑影,无所畏惧,甚至摩拳擦掌起来。然而她转过身去,面前站着人是李深。但也不是。少年时,他有一阵绝世的傲劲,仿佛天地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眼前这人活跃着,不再轻慢。
李深递过来一包纸巾。
她接过了,擦擦嘴,然后盖回包装扣,再还给他。
两人不需要言语交流,干枯得像沙漠里的夜。
陈乌夏要走了。
李深低了低头,忽然叫住她:“陈乌夏。”
他的第二个字极轻,她只听到“陈夏”。她停了脚步,没有回头,说:“李深,我们就这样吧。”
三年前就该“这样吧”。
过去,她觉得自己和他高三的分别时间太短太短了,几句话之后就各走一方。现在大把大把的时间飞过来,她却没什么可说的。
借酒浇愁有那么些道理,她吐完一轮释怀了。李深有了新朋友、新爱好、新生活,她也该勇往直前。
“陈乌夏。”他又叫了声。
她继续向前走。
“能走吗?”
“当然。”陈乌夏昂头回答。
他又说:“你方向反了。”
“……”她走的路也可以回家,绕多一圈而已,“谢谢,我想散散步。”
她坚决不回头,迈开大步,想要甩开后面的人。
李深不紧不慢,跟在她后面五六米的地方,围着街道绕圈圈。
半途,陈乌夏抬起头,认出了眼前的一棵树。向外的枝头刚被修剪过,一片新叶子冒了个头,像一枚青葱的稀客。
这里是曾经的儿童活动场,她上一次抱头痛哭的地方。那天以后,她再伤心都只能蒙在被子里。
长大以后,她失去了从前的忍耐力,常常有哭泣的冲动。但后来的后来,只要她一哭泣,右耳就会响起同频率的鼓声。
可能是老天爷觉得她太脆弱,特意为她的哭泣制造障碍。
但是,醉酒的人是被允许发酒疯的。
李深看她怔怔对着树枝发呆,正要上前,却见她忽然呜咽起来。他问:“哭什么?”
她轻轻地说:“记得吗?我们的第一次就在这棵树下。”
“我们的第一次还没发生,别给我扣帽子。”
右耳的鼓咚咚响,陈乌夏听不清他的话,自顾自说:“我就知道你不认,你做过的事你不认。”她指着那棵树,“六年前就在这里,你和现在一样,我……见到你就想哭。”
看着她的脸皱成一团,不得不说,李深对曾经的小哭包有些想念。“想哭就哭吧。”
她一旦崩溃就形象全无:“呜哇……”
他注意到她的动作,她一边哭一边捂右耳,节奏时快时慢。他给她一包纸巾。
陈乌夏模糊看他一眼,用纸巾蒙上了脸。
车灯由远至近打过来,先是在她背上扫过,暗了,紧接着停在李深的脸上。的士司机刹车停在路边,摇下车窗问:“什么事啊?需要帮忙吗?”
从车窗里看不到司机的身材,但他脖子粗肩膀宽,估计是壮汉,路见不平来的。
李深说:“朋友喝醉了。”
陈乌夏从啜泣里抬头,吼了一句:“谁和你是朋友?”
壮汉司机皱眉看一眼李深,准备拿手机报警了。
陈乌夏又说:“我们是同学。”
壮汉司机愣了下,猜测这对是闹别扭的小情侣,他开车离开。
右耳仍然在敲鼓,但陈乌夏舒坦了,攒几年的劲终于倾卸。她索性坐在花墩上,被风吹干的眼泪停在她的鼻沟,她说:“坐吧。”
李深没有坐。
她看着他:“你觉得我招呼不周吗?可这里没有其他坐的地方了。”
他坐下了。
陈乌夏和他讲道理,说:“抽烟有害健康,还会口臭。”
李深转头说:“没你现在臭。”
“嚯。”她给他吹气,问,“臭不臭?”
李深站起来:“陈乌夏,回家了。”
“就不走。”她呵斥说:“你给我坐下。”
有理说不清。李深再坐下,顺便拿出烟盒。
陈乌夏一眼见到,就要去抢。
他抬高了手:“你干什么?”
“看我的!”她站起来,飞起一记手刀,直接把烟盒打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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