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乌夏很想脚下开溜,但是高跟鞋不允许。
迎面走来几个人,其中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红鼻子尤其突出,他满嘴脏话,脚步踉踉跄跄的。他似乎见到了陈乌夏,又仿佛当她是空气,直直地撞过来。
陈乌夏闪过去了,继续向前找。她记得另一边的走廊可以通往观景平台,于是四处寻找那面绿格墙。
壮汉酒气熏天,吼着:“撞到我了……道歉啊!”他的小眼睛见到这是美人儿,立即转了调子,“美女啊。那我一笔勾销了。”话是这么说,他拦着的手却没有撤走,汗毛粗得和猩猩似的。
陈乌夏也不怕他,一把扣住他的手臂,再一个反手。
壮汉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觉小臂麻了。他嘴上骂了一句脏话。
陈乌夏被壮汉的同伴推了下,她只好松开壮汉,连退好几步。
壮汉的红鼻子因为粗气而外张,更加狰狞。他想来抓她。
她给了他一记肘击,然后击中了同伴男的肚子。
“靠,这女人练过的!”同伴男随手拿起旁边一个红木生肖饰件,向她丢了过来。
李深追着陈乌夏出来,却被人挡了路。她有意逃跑,一眨眼的时间,不知去了哪个方向。而他再次看见陈乌夏,就是面前的场景。
她想要踢掉同伴男手里的饰件,却因高跟鞋滑了下,脚没抬起来,硬生生砸中了小腿。
同伴男生起邪念,想要去掀她的裙摆。他没有得逞。
李深搂过了陈乌夏的腰,一脚狠狠地踢掉了同伴男的手。
同伴男当下滚在了地上,痛喊:“哇,我好痛好痛!”
魏静享从走廊过来,见到这番场景,暴脾气上来了,她大喊:“你们谁啊?单挑啊!”
“怎么回事?”那边为首的人过来,一见到她惊讶大叫:“魏静享!”
剑拔弩张的气氛变成了握手言和。
陈乌夏分不清状况,站起来后甩了甩腿,把两只鞋子甩掉了。
李深捡了鞋子回来,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他不搭理这里的混乱,拉着她向外走。
她东张西望:“不是这里……”
转过另一边,安静了许多。他问:“你想去哪?”
她捂住脑袋想了想,想不出来:“疼……”
李深弯腰看了看,她的腿上有一点小淤青。回想她打架的场面,他说:“陈乌夏,你胆子不小。”
胆子?对,她缺的就是胆子。她点头:“我胆子不小。”
“走吧。”他不觉得她是清醒的。
“我头疼,脚疼……”
“我背你。”李深再自然不过了。
她直起身子:“我自己走。”
“我背你。”
她仍然拒绝:“我哥的背才有安全感,像一棵大树。”
“你哥?他这种体育合格就行,多一米也不愿意跑的人,能和大树比?”就是知道她醉了,李深才开了玩笑。
陈乌夏思索一会儿,问:“你是不是在说我哥坏话?”
“我说的是真话。”
她单脚跳着走了两步:“谁都不可以说我哥坏话,包括你!”她说出后面这句,说明她还认得面前的人是谁。
李深拉住了她:“我背你。”
“不要。”
“你的腿受伤了。”
“不要。”
“陈乌夏。”
他每回喊她的名字,总有独特的发音,像是夏天小溪里淌过的水,清清凉凉。她说:“李深,其实我很讨厌你。”
她妆容很淡,此刻浓郁的是酒醉的嫣红,像是挂了两个光鲜丰润的小桃子。薄薄的口红早被她吃掉了,余下嘴角几点斑驳的痕迹。
“嗯。”李深轻轻地说:“我知道。”
空气静止,魏静享的嚣张消失了。门一关上,众人的喧闹也收拢起来。
有服务生走来,秉着非礼勿视的职业道德,他对李深和陈乌夏视若无睹,和隐形人一样。
陈乌夏又跳了两步,被李深一手挡住了去路。她弯低身子,想从他的臂下钻过去,又被拽住了。
“我抱你出去。”李深先是礼貌地询问,但没等到她的回答,就打横抱了她起来。他一手环住了她的手臂,一手扣住她膝盖边的裙摆。暗暗用力,束缚了她的挣扎。
陈乌夏闻到了檀香皂的清香。这么多年,他一直干干净净的。头越来越疼了。天花板的灯亮得晕沉,她的脸蹭在他的胸膛,磕到了一个什么东西。
有些硬。
她伸手摸了摸。
李深警告说:“陈乌夏,你别乱动。”
“哦。”小气。她不摸了,窝在他怀里,要睡不睡的。
他抱着她出了酒吧,才问:“你哥呢?”
她看着天空的星星,想起了陈立洲的交代,说:“我哥让我打电话给他,你打吧。”
“哦。”李深拦了出租车,报上地址。
她迷迷糊糊看着车窗外,不一会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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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深没有送陈乌夏回家,而是去了李明澜的公寓。
开了门,他先是放下手里的高跟鞋,以及小挎包。金属鞋跟刮在地板,撞出两声清晰的“咯”。然后他才按下壁灯开关。
这里的装饰风格和孟泽的工作室有相同的元素和色调。不知道是谁学了谁。
李深把沉睡的陈乌夏放在大床。
她一个翻身,压到了瘀伤,闷哼一下又平躺回去。
他仔细检查她的小腿。以后要给她下禁酒令了。酒量差,脾气大,遇事鲁莽。庆幸那一件红木生肖品是空心的,伤势没有太严重。
酒会才开始不到半个小时,李深就不见了踪影。蒋湄又乱发脾气。杨东培打了电话过来。
李深没有接,而是拿了药箱,用棉花蘸着药酒,给陈乌夏外敷。
可能因为疼痛,她想要缩起腿。
“别动。”他扣住了她的脚踝。
她没有再动,气息均匀,正在香甜的梦中。
他合上了药箱。
杨东培又发了微信过来。
李深回了一句:「有事,勿扰。」
他坐下以后才开始打量床上的人。
陈乌夏被酒气熏得红彤彤的,膝盖长的裙子,蹭上了大腿。
灰黑的薄被上,像是开出了一朵鲜黄的向日葵。
李深打开微信,对那个炸毛狮子头像的人说:「陈乌夏,我想奔现了。」
对方回复了一个小小的微笑。
这时,陈乌夏的手机铃声从小挎包里传来了,空灵的音色极富穿透力。
李深出去玄关,拿起她的手机。
来电显示:全世界最好的哥。
肉麻兮兮的备注不是她的风格,更像是陈立洲自己给自己改的。
李深装作没看见,放了回去。
五次以后,夺命连环Call停止了。
之后两分钟,轮到李深的手机响起了。
是魏静享打过来的。
李深顿了下,接起了。
魏静享还在酒吧,身边人在传杯送盏。她抽了口烟,幸灾乐祸地说:“李深,有人跟我买你的项上人头。”
“哦。”
魏静享最烦这一个字,其中涵括的东西,她理解不能。“你还是这德行。”
“魏静享,说事吧。”
她笑:“别人出价高,我把你卖了啊。”她和他距离朋友的友谊还有很长的距离。关于李深的人生,魏静享乐于当一个旁观者,偶尔上前捅几个蚂蜂窝。她一直想见到他卸下游刃有余的姿态,慌张、错乱。可惜至今没有过。
李深随手拿起柜子上的打火机,把盖子开了又合,合了又开。
紧接着,来了一通陌生的电话。
李深猜到了对方是谁:“喂。”
“李深。”陈立洲那边很安静,他沉了嗓子,“你今晚有没有见过乌夏?”他通过高中同学联系上了魏静享,这才拿到李深的手机号。
李深站在落地窗前:”没有。”
陈立洲又问:“乌夏去哪儿了?”
李深:“不知道。”
陈立洲冷笑一下,挂断电话。
李深回去房间,给陈乌夏重新系上了蝴蝶结。他用腰带丈量她的腰围,纤细又结实,卡在他的虎口里刚刚好。
“陈乌夏,晚安。”他熄了灯,为她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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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乌夏醒来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房间的布局不像是酒店。窗帘掩了一半,落地窗外有通宵达旦的灯光。似乎是半夜了。
她低头看了看,又再摸了摸,自己的裙子完好地穿在身上。
她的记忆中断在见到蒋湄的时候。后来遇到了谁?被谁送了回来?她全然忘了。她拍拍脑袋,准备静坐思考。刚盘起腿,发现小腿有些疼痛。
受伤了?她更糊涂了。
陈乌夏下了床,拖着受伤的腿,打开一道门缝。
外面的灯亮着。她静听,没有声响。门缝拉大,她探了个头出去,左右张望,四处无人。
她慢慢走出来。
这里的感觉似曾相识,看着简简单单,但是材质、家具,处处透出“贵”这个字。她至今去过的,只有李家是这风格。酒吧遇见的人,有李深、有邝力。她不认为,邝力会送她过来。
于是答案不言而喻了。
落地灯前,陈乌夏看清了小腿上的淤青。仔细回想,自己好像和谁打过架,对方……是一只猩猩?关于细节,她已经记不起来了。
陈乌夏见到挂在玄关的小挎包,她拿了手机,发现已经没电了。
大半夜的,不知道堂哥是不是还在工作。
正在怔然时,另一扇门突然打开,把她吓了一跳。
里面的人果然是李深。
不知她醉酒时,两人是什么状况,她不敢贸贸然开口。
李深端了一个杯子,说:“你醒了。”他换了宽松的上衣和长裤。衣服上有褶皱,可能是床上躺了压出来的。他向她走过来,光落在他的头顶,却给他的脸笼上了阴影。
她后退了下,抵在玄关柜边。
李深停下来,晃了晃杯子,说:“我出来倒水。”
这一句解释令她回忆起当年的一幕。他给她挥蚊子时,她也不自觉地闪避了。
她这些年的懊悔也包括了那一天。在他被陷害的社死现场,她没有为他说过一句话。哪怕在同学群里支持一下也没有。
于是,她上前一步。
他却去了厨房。
她又退回去了,问:“这是你家吗?”
“李明澜的房子。”他倒了水,再出来。
她光脚站在地板上,有些局促,脚趾翘了翘。
给她上药时,李深掠过几眼,记得她的脚趾甲剪得圆圆润润,没有上指甲油,泛着健康的光泽。夜晚的理性正慢慢下降。他看了看她的小腿:“你的伤怎么样?”
“啊……走路还好。我撞伤了吗?”
灰白的灯光冲淡了她脸颊的两只红桃子,这时的她脆弱又易折。李深手上拿的是冰镇水,冷冰冰的格外醒神。“你打架了。”
陈乌夏:“……”
之后,四下寂静。她见到他还看着她的淤青,于是拂了拂裙摆,再咳嗽两声。
李深收回了目光。
她问:“你没受伤吧?”
“我没动手。”
“噢……”
杯子的温度从手掌蔓延到肩膀,胃里凉冰冰的。但其实李深不觉得冷,只是表面不得不冷下来:“以后别喝酒了。”
“嗯。”陈乌夏顿一下,“你为什么把我送到这里了?”
“上次你醉酒的时候我在场,再来一次,你哥对我就没那么客气了。”
也有道理,何况李深和堂哥向来不和,还是她自己去报备好了。“你有充电线吗?我手机没电了。”
“我不常在这里住。李明澜留了充电线,不过她和你的机型不一样。”
“噢。”陈乌夏想了想,“可以把手机借我,我给我哥报个平安吗?”
李深看着她:“你用我的手机给你哥打电话?”
“我会和他解释的,我哥是明事理的人。”
“我经历过百口莫辩的场面,知道别人愿意相信什么样的故事。”
简单的一句话勾起了她的负罪感,她低头说:“对不起。”
“明天早上再送你走。”
“要不,你联系一下魏静享,让她给我哥报个平安?我怕我哥担心。”
李深在和魏静享的聊天框里简单打了几个字:“魏静享说她知道了。”他说完就要走。
陈乌夏喊住他:“李深。”
他回过头。
“今天谢谢你。”
“不客气,去睡吧。”他似乎有意避嫌,离她两米之外。
陈乌夏走上前去:“我觉得你上次说得对,高三那件事,我们至今没有好好谈一谈。”
越是寂静无声,右耳的鸟雀越是纠缠,在她的脑海里飞个不停。好在,自从用过上一个医生的药之后,耳鸣渐渐从高频转向了中频。既然有了好转的迹象,她对李深也豁达起来。
“李深,除了道歉,还有一句话我当年想说,却没有开口。”她抬起头,“我当时很愿意和你一起解决问题。”哪怕她没有完全相信他是无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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