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桂花香,捎着晚风以及起伏的蝉鸣,这里有和儿时回忆一样的生活气息。
迎面来的是骑单车的父亲。他的儿子有十来岁了,东张西望满足不了他的好奇心,他站在车后座,顿时比父亲高了一个头。他的小手紧紧扶住父亲的肩膀,转弯时小身子跟着转,仿佛父亲是他的方向盘。
陈乌夏目送两父子消失在转角,收回了目光。难怪李深说这里安静。
经过几个小时的旅程,陈乌夏的苍白慢慢褪去。到了李深的酒店,她在镜子看见自己发丝凌乱,刘海因为汗滴粘在额上。她整了整头发,庆幸自己的心是冷静的。
她稳稳地敲响了李深的房门。
床上到门的距离不到五米,李深磨蹭了很久,他的右膝盖鼓胀得像是倒扣了一个馒头。他在门前停了两秒,打开了门。
看到他人,她的眼睛亮了:“李深。”
“嗯。”李深一手撑住门框,“到了。”
陈乌夏的少年如林木、如远山,就算倚靠也留有一份挺拔。他现在的颓唐不像懒散,更像被卸了力气。“你怎么了?”
“药物反应,四肢关节疼痛。”
陈乌夏立即扶住了他,但她最想做的是揪住他的领口,质问他为什么要隐瞒。她架起他半边身子,送他坐到了床上。
她即将抽手的那一刻,他拉住了她:“药物代谢以后会慢慢恢复的。”
“嗯。”他拉得很轻,只是指尖捏了下,将要放开了,她忽然反握住他,力气大得出奇:“你的姑姑说你不行了。”
“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真的以为你不行了……”陈乌夏紧紧抓住他,来的路上,她没有办法沉淀自己的心情,直到见了他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多么害怕。“李深,我吓坏了。”
她绷不住脸,终于皱了起来。他于心不忍,用力把她拉向自己,环住了她。他肿胀的右手腕抵住了她的背脊,他以自己疼痛加剧的方式感受她纤细的骨骼,说:“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陈乌夏,我不该擅自剥夺你的知情权,我又重蹈覆辙了。”
陈乌夏埋在他的怀抱,之前的委屈让她克制不住力气,指甲深深刺进了他的手臂。“无论遇到什么都别自己一个人扛,李深,我不怕为你担心,我怕的是我的担心总是晚来一步。”面对同学们的质问,她只能说等待警方通报,因为她也不知道真相。
“我答应你。”
“反悔是小狗。”
“好。”
陈乌夏平复了自己,才从李深的怀里起来。他的手臂被她抓红了一片。她尴尬地说:“会不会更痛了?”
李深低声说:“甘之如饴。”
她听清了他的低频,看着他右手腕鼓起的尺骨:“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出院当天。四肢疼痛,右腿先发作,然后是左腿、右手腕。”李深晃了晃左手,“也许明天轮到这只手了。医生也没办法。”
“你一个人在这里疼了四天?”虽然他有隐瞒,但她也气不起来。
“不是一个人。”他眼里亮起星河,“你每天和我聊天。”
陈乌夏面上一红:“我以为你在工作,每次只敢说几句。”
“你有什么想说的要问的,我人就在这里。”
“算了,哪那么多问题。”陈乌夏正要下床,却突然想起一个积压已久的事。她坐了回来,“李深。”
“嗯?”
“你……”她停住,换了个说法,“你交往过几个女朋友?”
“我觉得这些话应该在你彻底治愈之后才有底气讲。但是,陈乌夏,我也不想瞒你。”
“哦,交往过几个啊?”
“一个。”
“噢……”这回答还算诚实,她再介意就小气了吧……
李深横身出去,拿过手机,点开了炸毛狮子的头像:“我的女朋友只有这一个。”
陈乌夏见到了黄澄澄的头像,和她当时看过的置顶人一个色系。真正看清图片时,她愣住了。
李深:“她的零钱包是一个狮子脸。”
她终于相信了堂哥的话,李深有算计,从高中时就有算计。她猛然挥出一拳,正中李深的心口:“你什么都不说,我哪里知道你什么意思。”
“对不起,我让我们多走了三年的弯路。”他伸手包住了她的拳头,握拳很硬,却也柔软细腻。
陈乌夏放松了拳头,想抽回手。
李深的掌心贴上来,与她十指相扣:“陈乌夏,我喜欢你。不知何时开始,至今没有结束。”
她被他抓得紧,挣不掉,索性靠在他身边。她以为他不擅长倾诉,更加学不会表白:“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嗯,不可思议。”大约从高中前的那个夏夜,就有什么在他心里生根。芽叶太小,他来不及察觉。“我已经放下所有骄傲,退一万步讲,如果我和你未来还是无法美满,我也不会后悔现在的选择。”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一起。”感觉到他的怀抱僵了下,她接着又说:“我们相同的地方就是话少。不同的吧,差距太高太远。但我今天知道你所说的’喜欢‘,分量有多少。”
“陈乌夏,你这是答应我了?”
她故作轻松:“仔细想想,我的初吻葬送在你这里,我一直很介意的,就当你把自己赔给我了。”
“你的初吻?”李深诚心发问,“什么时候?”
“高三的时候。”陈乌夏说着就要打过去,“你不认?”
“那个不叫吻。”
“那是什么?”
“‘碰了一下’。你的初吻至今还在。但……”李深的话音越低,“一定会是我的。”抱了她太久,前面的对话耗尽了他的理性,他吻住了她。
这才是男女间的亲吻,有湿度,有热度。不像高三那年,来不及感受少女的唇瓣就逼着自己撤离。那时他冷静克制。然而真正的亲吻是这般意乱情迷。
陈乌夏紧紧闭起眼。可能他在生病,体温才这么高,烘得她暖和,身上像是被他点燃了火。她的回忆里,初吻是鲜为人知的蜜萝卜。再吻,是稀里糊涂的麻酥酥。
已经走过的九年间,她为朦胧青春付出了代价,但最煎熬的时刻也没有幻想过和李深交换痛苦。再来一个九年、两个九年,她相信自己会一直祝他安好。他说的“一辈子”,不就是无数个九年堆积起来的。她忽然对两人的未来无比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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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乌夏打包了两份外卖,顺便去超市买了内衣裤。
随之而来的问题是她要和李深共处一室。上次订了一间房,中间隔了一道门。小县城的标准间,两张床之中没有任何遮挡。
她在路上摘了两朵花,一片一片拧着花瓣。
同住,分开,同住,分开,同住……
分开,同住,分开,同住,分开……
五瓣花的选择权就在她手上,看她从哪个选项念起而已。
她回去超市买了些东西。
电梯里遇到的一个紧身裤男人,腰上围了一圈肉。
陈乌夏别过了眼。垂涎是双方的,她念念不忘的是李深当年的腰段。
她的心湖浮沉一直到了晚饭桌。
李深的两腿横在床上,侧坐在茶几边。“不要愁眉苦脸。”
“有吗?”刚才她看自己在镜子里的气色还很红晕的。
“你的心事写在脸上。”
“你知道我的心事是什么?”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
陈乌夏咬着筷子:“你四肢无力,就算要打也打不过我啊。”
“不一定。”顿了下,李深说,“算了,住一间吧。”
这话听着感觉他才是勉强的那个。她咬筷子更狠了。
她担心他的左手又要发作,想来想去还是守在这里比较好。
“吃完你先洗。奔波一天很累了,洗完早点休息。”他说话降了调,比以前更克制。
“你是病人,你先洗洗睡吧。”她想到了一个办法。
她把沙发搬到电视柜前,拿出刚才买的绳子,从这端台灯柱拴到沙发扶手,再从衣柜拿出新的床单,展开铺到了绳子上。
绳子拴得不高,比床高了三四十公分,不管两人站着还是坐着,仍然遮不完全。但是躺着时就可以隔绝对方的视线了。
李深看完她一系列动作:“多此一举了。”
陈乌夏从床单探出头:“你中学时有没有玩过分界线?”
“没有,占我便宜的比我占别人的多。”
她弯腰走过来,“多一道障碍,你要有动作,我好提前反击。”
“陈乌夏,你虚张声势的样子可爱极了。”
她低头看他。原来李深的眉目一旦染上光晕也很致命。
他向她伸出了手。
她的手掌放到他温暖的掌心。
李深顺势搂她入怀。少女瘦归瘦,有蛮力,也有健康的线条。
陈乌夏拉起他的手:“我跟学校请几天假,留在这里陪你。”
“说不定过两天,上下左右发作完一轮就好了。”
“说明书提示可能持续数周到数年。我不放心。”
“那是长期用药的风险,我注射的药量不大。”
“但我不会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了。”陈乌夏给家里报了平安,然后催着李深赶紧洗完休息。
这里的浴室不再是透明的玻璃。她拍了拍白墙,说:“这才是让人安心的酒店。”
接着看他一秒前行十公分的样子,她问:“李深,你走快了会怎样?”
“上网搜搜企鹅就知道了。”他关上浴室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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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深披了件浴袍出来。
陈乌夏余光扫了一眼,什么也没看清,说:“绑好腰带,别着凉了。”
“嗯。”他系了个严实,问:“你睡哪一张床?”
“都可以。”她晃了晃中间的绳子。
“靠墙的给你吧。”
“好啊。”
李深慢慢地从旅行箱拿出一次性的三件套:“不知道这里干不干净,我买了些床上用品。”
“你很居家。”她铺好了以后,坐了上去。
李深跟着坐下,搂了过来,手指量了下她的腰:“你是不是瘦了。”细若无骨。光是这一个词浮上心头,就有什么东西浮出了他清冷的表面。
“没有啊,饭卡余额那么多,我天天吃很饱。我还胖了。”说完,她觉得自己老实过头,居然在他面前说自己胖。
“之前抱你太少了,没有深刻的印象。我连你的胖瘦都分不清。”
“我哥说你过目不忘。”
“独处的时候,别提你哥了。”
“我哥关心我,觉得我被你骗了。”陈乌夏仰头看着李深,“他说你算计我很久了。”
“他用词不当。”他靠在她的左边。少女的脸颊红润健康,他印下一个吻。
两人的这段关系,他维系得非常克制,清心寡欲。
李深给自己立下的规矩,从某方面来说,是他自己的惩罚。把自己放在她听不清的右边,正是时时提醒他,既然无法感知她的病证,那就以一种欲求不满的辛苦来置换。
可以在她治愈前索要福利,已经是上天对他的眷顾。
李深的唇从她的脸延到她的唇,他这回亲得狠了些。牙尖咬了两口,口感比蜜萝卜脆嫩。之后就如腌制萝卜的蜂蜜一样。她的嘴里就像有蜂巢,到处都是沁心的甜。他不喜欢人工甜食,可是由陈乌夏酝酿的甜蜜独一无二。
陈乌夏双手无所适从,在自己快到被他压到跌倒的时候,伸手抱了下他的衣角。
衣角下是她高三时就心心念念的瘦腰。她手指动了动,紧紧拽住这一片衣角。在他终于把她压倒的时候,她仓皇地搂住了他的腰。
这里比想象中的更有力量。紧绷的肌肉从温热到着火,烫了她的手。她不舍得放,抱得更紧,然后手指不小心向下滑了一下。
果然很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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