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外的官道上,一对夫妻正相互搀扶着向着杭州城的方向行进。
男子长得二十郎当岁,脸上棱角分明,棕色的皮肤,板板正正,说不上多帅气,但很精神。
他穿着一身短打裤褂,身上背着一个蓝布包袱,说他是卖苦力的吧,可脸上那气质却又像个读书人。
给人一种家道中落,富家公子被迫打工的这么一个印象。
妻子也是一身粗麻衣裳,小腹微微隆起,头上盘着发髻,头发还用一块花布裹起来。
男子搀扶着妻子在路边行走,边上的行人,马车匆匆而过,并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
男子为了妻子能少走一会儿,目光一直注视着路边赶车的。
有那个带棚的马车,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他拦人家也不理他。
有那个骡子车驴车拉货路过,他又不想委屈到妻子。
“相公,是我连累你了。”
妻子忽然说了这么一句,眼神款款动人心弦。
男子看着妻子,刮了刮他的小鼻子,宠溺道:“说什么傻话,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开心的事。”
“可是,你现在连法术都没法用,这一路上风尘仆仆,真是委屈你了。”
男子抬头望向天空,笑道:“傻瓜,为夫才不觉得委屈,跟你在一起,再苦再难也是甜的。”
妻子感动的稀里哗啦:“若是没有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你也不至于此,相公,奴家对不住你!”
男子轻声说道:“没关系的,再坚持坚持,等进了杭州城就好了。
凡间有天庭地府巡查之神,六丁六甲四值功曹,还有阴司日夜游神,我不能暴露法力。
但不知为何,我观那杭州城城北处,一个巡查之神都见不到。他们好像有意避开这个地方,连看都不看一眼。”
“这是为何呢?”妻子擦着眼泪问。
男子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那有什么问题,先去看看再说吧。反正那里没有正神巡查,我们正好借此机会,在那安家过日子。
等我们的孩子生出来以后,我再想办法给你和孩子一个名分。”
“相公,你对我真好~~”
“不对你好又对谁好呢,傻瓜。”
…………
杭州城北三街真武观内,一大早起来赵和旭急慌忙出来叫人,把人都叫起来一看,他妻子今早动了胎气,肚子疼。
好在这是间道观,道士的选修课里有寻医问药这一学科。
王半仙上去诊脉施针,几针下去先止了痛,随后又开方子让韩生出去抓药。
折腾了一个早上。
赵和旭急的满头是汗,他一个富家少爷除了叫人和干着急,剩下的啥忙都帮不上。
等给事情平复下来,王半仙把赵和旭拉到一旁,小声嘱咐道:“旭啊,眼看着你妻子就要生了,没几天的事儿,这几天可得注意着点。”
“是是是,您说的对,我也是第一次当爹,一点经验没有。不瞒您说,欣莲但凡皱个眉我心里都是一哆嗦,若是她稍微疼一下,我这心能跳出来。”
当爹的心情啊,既担心大的,又担心小的。
“那你这胆子可太小了,等快生那一半天,她得疼死,到时候你怎么办?”
“唉,您教训的是,每次看她肚子痛,我都有一种想替他生的想法。”
俩人正聊着呢,王半仙忽然一回头,见黄仕子正在观望,问道:“你看啥呢,羡慕啊。”
黄仕子点点头:“废话,人家这马上就要见着孩子了,可我媳妇儿这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呢。”
说着,黄仕子还打了个呵欠。
赵和旭见黄仕子还在为生孩子所苦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
他现在说啥,都有一种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的感觉。所以,索性他还是闭嘴吧。
王半仙拍了拍黄仕子的肩膀以示安慰,颇有一种哥哥我懂你的哀伤。
“前几天,一街方老汉的儿子跟许员外家的丫鬟暗通款曲……一不小心大了肚子。被许员外知道了,差点闹到衙门里,还是方老汉好说歹说才求得许员外的原谅。”
“这事儿我知道啊,那天咱们观里的香客少了三分之一,据说都去看热闹去了。”
王半仙有些心疼好兄弟黄仕子,叹气道:“你不知道的是,那方家大小子,只和那丫鬟睡过三次……”
“…………”黄仕子。
他转过身,质问王半仙:“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三次就能怀孕,我每天辛苦劳作却不得收成,你是在看不起我吗!”
王半仙摇摇头,颇为感慨道:“你误会我了,我是在说,有些人求而不得。而有些人,是弃之不去啊!”
说着,还意味深长的看了王半仙一眼。
“唉!”
“不说了,我得去灵官殿坐镇去了,刘夫人还约我算卦呢。”
王半仙离开以后,赵和旭也转身回屋,只留下黄仕子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上午,张小乙在各个大殿转了一圈,和一些常来的香客打了声招呼。
快到正午时,忽然外门一阵鞭炮声响起,张小乙走到前殿,问韩生道:“外面干嘛呢,又有买卖家开业了?”
韩生点点头:“回禀观主,咱们家斜对面,原来刘家的那间香烛店被一对外来夫妻给包下来了。”
现如今北三街,尤其是真武观的房前附近地皮不是一般的贵,价钱不说比得上西湖边,但也没低多少。
自从真武观装修过后,香客增多,北三街的民房早就被一些大富商买下来,不是盖产业,就是外租,房价抬得飞快。
也有那不愿意买的,就比如刘家的宅子。
宁愿自己留着卖些香烛度日,也不远把房卖出去。
现如今房倒是没卖,但也给租出去了,看来这次房租给的不少。
张小乙迈步出门,站在大门口向刘家老宅望去。
刘家老宅的门口挂着一块幌子,上面写着:
专业香烛蜡签,金元宝黄表纸桃木剑。
还有一对牌匾:
烧给神仙神仙笑,烧给先祖仙祖美。
横批:
上好材料。
张小乙看着新开的这家店铺,还以为做啥大买卖呢,还是个卖香烛的。
在商业街,盘下一间杂货铺,然后没有去用门脸做其他生意,还是干杂货铺。
只不过在门口多加了一块广告牌,说我们家的柴米油盐比之前那家老板买的好?
张小乙没看明白这是什么操作。
或者人家就爱这个行业呢,觉得你们的香烛质量太次,我做的香烛质量很好。
就在这时,香烛店里走出来一位皮肤不是那么白,长相平和的男子。
男子拿着扫把和搓子,把门口刚刚燃放的爆竹打扫一下。
门口看热闹的百姓,有那感兴趣往里走去,走进去挑了些香烛出来,指着老板问道:“你们家这香卖的怎么比其他铺子贵二文钱?”
“不止香卖的贵,黄表纸每尺也比别的铺子贵一文呢。”另一个拿着黄表纸的百姓走了出来,感觉上当受骗了,开始满大街嚷嚷。
他这么一嚷嚷,顺时间便吸引了一大堆老百姓,围在铺门口,一顿指指点点。
好像天价面条被曝光了一般。
北三街卖香烛蜡签的铺子不止一家,其他店铺的掌柜纷纷出来看热闹,开始幸灾乐祸起来。
男子也不解释,就那么乐呵呵的,看起来比较憨厚。
这时,北三街扛把子孙小满带人走了过来,路过真武观门口时先对张小乙抱拳拱手。
“张小神仙放心,我这就让他们散喽!”
孙小满作为北三街土生土长的混混,他在这一代的名号比捕快好使。
在真武观爆火以后,谁不知道北三街孙小满啊,那可是恨天无把恨地无环,真正大英雄!
孙小满平时除了收收保护费,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维护北三街治安。
虽然他是个混混,但平时口碑不错,打架斗殴常有,但也没欺负过什么普通人。
张小乙点点头,孙小满带着一种混混围住了香烛店。
“哎哎哎,都特么干什么呢,知道这是哪吗,真武观!
敢在我的眼皮底下聚众闹事,不想混了!”
百姓们见孙小满带人来,急忙散开。买了香和表纸的那两位赶忙向孙小满告状。
“孙小爷啊,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他们们家黑心啊!”
“怎么回事?”孙小满向屋里望了一眼。
“他们家的香烛蜡签,均要比外面贵个好几文呐。我们不是说我们买不起,同样的香烛,凭啥他们家就得涨价!”
孙小满看向老板,皱眉问道:“是这样吗?”
老板点点头,实话实说道:“所言不差,确实比市价贵那么一点点。”
“呵。”
孙小满笑了:“不是,你们家凭啥比别人家贵啊?”
老板不卑不亢,笑道:“一分价钱一分货,我们家卖的香烛纸张,不论神仙还是先人,都比较喜欢。”
“嘿,你是上天问过啊还是下地府问过啊,怎么着,你们家香烛有什么特殊的?”
老板笑了笑,一指门口的对联道:“您看这幅对联了吗?”
孙小满看了一眼,气笑了。
“说话真有意思,你家的香烛神仙就认?还神仙笑,祖先美。”
老板点点头,“事实就是如此,我这么说你们肯定不信,你们可以先烧烧用用,万一是真的呢。”
“呵,难不成我给我爹烧下去,我爹还会给我反馈不成?”
“万一呢。”老板道。
孙小满也生气了,这有点明摆着拿我们当傻子了。
“一派胡言!”
就在孙小满要训斥之际,屋里忽然走出来一位少妇。
老板一见少妇出来,急忙上前扶好:“哎呀,你还大着肚子呢,怎么能出来呢,快快回去。”
真武观门口还在看热闹的张小乙忽然一愣。
妖气?
什么妖精敢在北三街闹事儿?
张小乙打开灵眼,向那边望去。
灵眼所见之处,这对夫妻的头顶均冒出金光闪闪。
这是有法宝遮蔽着身份呢?
法宝上一阵祥和的气息扑面而来,观察了一会儿的张小乙笑了。
要么他知道什么样的香烛神仙乐意要呢,
原来他以前就是被供奉的那位!
呵,
张小乙笑了,迈步上前,走到香烛铺子门口,众人一见张小乙来了,急忙腾出一条路来,门口也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孙小满急忙欠身抱拳:“小神仙,我这就……”
张小乙摆了摆手,走进屋内,拿起架子上的香烛和黄纸,确实在材料方面比较好。
老板和妻子相互依偎在一起,妻子显得有些紧张,男子摇摇头。
咱们的气息都被法宝遮蔽住了,他看不出来!
等张小乙出来后道:“这香烛确实不错。”
夫妻俩松了一口气,众人也一片哗然。
“张小神仙都说好,那就肯定好!”
夫妻对张小乙点点头以示感谢,张小乙也点点头算是回礼。
等回到真武观,杨天赐也站在门口,小声问道:“师父,那是什么情况啊?”
张小乙笑道:“回头给那老板认识一下。”
“为什么?”
张小乙想了想:“那是你表哥,没出五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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