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陈风未去镇魂司上值。
在小院吃香喝辣的时候。
镇魂司早已炸锅。
林塚侯惨死在班房的消息瞬间传开。
放在平时,金封尉压下内部调查没什么大碍。
不过,一则正值永兴帝大寿前夕,任何风吹草动,都被放大数倍。
二则,林塚侯隶属皇党,直白来说就是皇党安插在镇魂司的眼睛。
眼睛瞎了,皇党有理由怀疑这是金封尉要搞事情。
当日朝会,就给捅到永兴帝殿前。
永兴帝大手一挥,着大理寺严查。
大理寺卿回到府衙,再大手一挥,着大理寺少卿严查。
少卿大手一挥,想要交给寺正,转念一想,此乃皇命,得,自己来吧。
当即点齐人马,直奔镇魂司而去。
……
日值晌午。
雨前巷响起马蹄声。
陈风小院大门敞开,从外闯进一群快手、捕头。
众捕快先是愣了一下,没想到院子竟这么多人。
捕快身后,传来马鸣声,一个穿着大理寺少卿官服的人抬腿进门。
小桑眼神一缩,整颗枣树的树叶无风自动,瑟瑟有声。
琉璃抱着懒洋洋躺她怀里打盹的小叁,歪着脑袋站了起来。
小叁眼睛眯出一条缝,眼皮子颤了两下,又缓缓沉了下去。
剩下的陈风、葛爱兰、雪姨、曾桓、燕慕白、燕文姬刚刚从讨论情报运作模式中惊醒过来。
“谁是陈风?”领头的捕头中气十足,怒目环视一周,似乎任何人在他眼中都是罪犯。
陈风还没应话。
曾桓就咿地一声叫道:“欸?表哥?你来做什?”
被曾桓唤作表哥那人,正是刚抬腿进门露出半个身子的大理寺少卿。
听到曾桓喊话,大理寺少卿抬到半空尚未落下的脚,明显一窒,才又稳稳落下。
曾桓的表哥?岂不是他嘴中常说的那个曾书友……陈风颇为好奇……遮眼神技就出自他新婚夜将人给帅死的新娘。
陈风带着好奇抬头看去。
来人身板端正,身材匀称,一身贴身的官服难掩舒展气质。
整体看去,只是一眼,就能让人生出此子不同寻常的感觉。
他的脸上掩着遮住下半面的莹玉面罩,单单那面罩材质,就流转玉石质感,价值不菲。
面罩之上丹青绘笔,刻意画了半张獠牙鬼脸,用来扮丑。
就算如此。
他脸上露在外面的上半部分,也足够惊艳。
其眉眼极美,斜飞入鬓,水墨画一般。
从眼角到眼尾,线条无比清新流畅,好像工笔白描的墨线,柔韧婉转。
黑白分明的眼仁,一清二楚毫无杂色。
眼睛全无水光潋滟的感觉,倒是乌黑乌黑的不同寻常,简直要把人吸进去。
睫毛很长,却并不弯卷,直直的,垂下眼睛时就像落下了漂亮的黑凤翎。
果然是绝世帅哥曾书友。
陈风脑海中嫉妒地浮出“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为龙章凤姿,天质自然”的诗句。
单单眼眉就惊艳无比,整张脸外露,岂不是帅到惊天动地,难怪能将人帅死。
陈风在打量曾书友。
曾书友也在打量他。
毫无疑问,院中男女老少,眼前这看上去算是有点帅气的成年人,自是陈风无疑。
能被曾书友在心中评定一个“有点帅”,实则已经是很高的评价。
“表哥,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小胖墩见曾书友和陈风“含情脉脉,四目相对”,站在两人中间,朝曾书友挥了挥手,“用不着,正好,我来给你介绍介绍。”
“你先等等。”陈风搭着曾恒的肩,轻拍两下,将他拉到身后。
陈风自然不傻,如此阵势,肯定不是攀关系的时候。
他含笑朝曾书友点头,算是看在曾恒的面子上,先示了个好,才开口问道:“不知少卿大人劳师动众光临寒舍是何用意。”
“少废话,你的事发了,跟我们走一趟。”捕头的话不仅让陈风眉头一皱,也让曾书友下意识凝起了眉。
他凝眉的原因不单单是因为对陈风有莫名的好感,继而不满捕头的态度。
还有。
他注意到在场众人的神情,也太淡然了吧。
若是放在寻常人家,听到大理寺上门拿人,鸡飞狗跳是基操,鬼哭狼嚎也很寻常,奋起反抗也常见。
呐,蹲树上那个嘴角翘起诡异嘲弄的小男孩,从枣树上轻飘飘落地,竟不带起一丝尘埃和声响。
那个歪着脑袋,看似人畜无害,眼神渐渐升起戏谑神情的银发美少女,曾书友竟从中读到“白痴”的鄙夷意思。
她怀中那个白白胖胖的宠物,噢,好可爱,那看到美食想要进食的表情,伸出小舌头流口水是什么意思?
还有那个肤色带着浅绿的男孩,不是我的错觉吧,肤色怎么越来越浓郁。
穿碎花裙的小丫头,真有意思,表情严肃地拔出木剑,摆出了沉稳的劈斩姿势。
碎花裙小丫头身旁的那个小伙,你往柴房躲?没必要吧,呐呐,不要捡柴刀,会引起误会。
曾书友察觉到不对,感觉怪得很。
这小院的人,好像,把大理寺的人,当成了冲进狼群的绵羊?
曾书友不禁好奇陈风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难道是响水村怒斩阎墓伯的事……陈风自付……按理也轮不到大理寺来审啊,难道是说阎正纯后台挺硬?可我是镇魂司的人,金封尉粑粑,不会坐视大理寺上门拿人吧。
“林塚侯昨夜死在镇魂司班房了。”曾书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这话一出,充斥在小院中的紧张气氛,随之消散。
林塚侯死了与我何干?
这是陈风的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就是明白了,林塚侯昨日来小院收屋,起了冲突,夜里就死了,作为小院的持有人,自然有杀人嫌疑。
“行,明白了。”陈风点了点头,转身朝琉璃说道:“没事,配合调查,这是身为公职人员的义务,放心吧,林塚侯的死跟我没关系,我去去就回。”
琉璃也是一脸轻松,拍着小叁的臀儿,看似漫不经心道:“说清楚就好,谁也不能冤枉你,否则,谁都不好使,你懂的。”
曾书友把琉璃隐带威胁的话自动过滤,止住了想上前羁押陈风的捕快。
他最在意的还是那个神出鬼没,脸色忧郁的小男孩。
此时此刻,鬼魅消失。
待他回过身去,差点吓自己一跳。
小桑不知道什么时候直愣愣地出现在他身前,盯着他细细打量,那仔细扫视的眼神,曾书友竟有一种被看个通透的感觉。
“容器?不像。炉鼎?好像也不是。不简单。”小桑撇着嘴轻语一声,在周遭捕快即将拔刀的瞬间,又百无聊赖地走远。
曾书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琢磨着小桑的话,竟一时不知作何想。
“走吧。”陈风交代完毕,与曾书友并肩而立。
曾书友应了一声,也没觉得陈风僭越。
两人同步离开小院,看背影,像是一对交谈正欢的老友。
曾恒在后面遥遥喊道:“表哥,陈风是我哥们,你可悠着点。”
行至门外的曾书友和陈风相视一笑,脸上同时浮上哭笑不得的表情。
回到大理寺。
依例问询。
镇魂司也遣了陪审人员。
正是在司里有公事公办美名的扑克脸曹广孝。
陈风有问有答,完全配合。
言明与林塚侯没有利益冲突,林塚侯之所以去雨前巷收屋,只是误以为自己殉职在潭州云云。
负责审查案情的大理寺正蒋尚疏暗拍惊木,呵道:“林塚侯死亡时间在戌时到亥时左右,且在镇魂司直属班房,能在镇魂司杀人者,定属内部人士,陈风,昨晚这个时间段,你身在何处。”
戌时到亥时就是19:00到22:59之间。
陈风答道:“散值回家,吃饭睡觉,中途没有离开过家门半步。”
“可有人证。”
“家中琉璃、小桑可以作证。”
“家属作证,暂无可信度,那就是没有人证咯?”
寺正不等陈风反驳,接着道:“经梳理,林塚侯近段时间,只与你有利益冲突,你嫌疑最高,有杀人动机,陈风,你是不是因为林塚侯想要收你家院子,继而怀恨在心,利用职务之便,对林塚侯暗施杀手。”
陈风闻言,眼睛眯了起来……这寺正什么路子?有死咬自己的意思?
曹广孝咳了一声,不阴不阳道:“证据呢,光凭推测,还需要大理寺来审?我镇魂司就可以。”
这话表面上看是抗议大理寺信口开河,实则上是隐隐偏袒陈风。
曾书友止住欲要开口的寺正,摆手道:“今日只是依例问询,诸位也不要这么大反应,至于陈风,没有迹象表明他就是凶手,但也不能排除是他杀的人。”
“那我要问了。”陈风想了想,措辞道:“抛开杀人动机不谈,林塚侯是怎么死的,何为凶器,现场有没有遭受二轮破坏,当时的死亡环境是什么样的,凶手有没有留下线索。”
“有没有进行犯罪侧写,痕迹学有没有研究,尸体是会说话的,有没有进行解剖验尸。”
“如果这些都没有梳理清楚的话,就贸然拿人,是不是太不专业了。”
“如果我真是凶手,你们就此问询,岂不是打草惊蛇?”
曾书友、寺正相视一愣,此人竟如此专业,他口中的犯罪侧写为何物?痕迹还是一门学问?尸体自有验尸官来验,解剖的话,对家属不好交代吧。
曹广孝早对陈风惊世骇俗的举动免疫了,似乎什么东西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是理所当然。
曹广孝看戏一样看着陷入深思的曾书友和寺正,心情没来由就好了起来。
“是你审案,还是我审案。”寺正一拍惊堂木,正要摆出官威。
曾书友摇头道:“陈丘臣所言甚是,今日姑且到这里,有镇魂司曹墓伯作保,暂且不收押,你记住,不可离开京都,否则不管理由,以畏罪潜逃论处。”
曹广孝满意地暗暗点头,暗道就算我兄弟真的想逃,你们也拦不住。
离开大理寺,察觉到有捕快暗线尾随。
陈风心中则是另一番想法。
以寺正对自己的态度,这事背后恐怕还有故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陈风查案不在行,方才咋咋呼呼的说道,也只是前世看电视剧的经验。
但嫖生平他在行啊,只要有一点线索,换个说法,只要称到有一丝相关的魂,陈风就能顺藤摸瓜,将真相还原到百分百的程度。
现在第一个问题,就是林塚侯的魂魄。
“林塚侯的魂拘入称房没?”陈风看似漫不经心问了曹广孝一句。
“你问这个做什么?”曹广孝愣了一息,又回道:“说起这事,透着诡异,塚侯的魂竟然在镇魂司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风闻言眉头轻锁。
玩魂的镇魂司,竟然在眼皮子底下弄丢了魂?
本以为只是一场简单的凶杀案,看来并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为了自证清白。
陈风决定要去现场看个明白。
两人回到镇魂司。
司内一切如常,并没有因为林塚侯的死亡而停止运作。
也是。
就连派往潭州的五十来人死得只剩下四个,也没有感觉出镇魂司伤筋动骨。
这世道。
死了谁。
地球照样转。
陈风先去丘臣班房点了卯,再在曹广孝的陪同下,进入案发现场。
现场有大理寺的人看守,进而不得,更是言明,凡属镇魂司的人,都不得入内。
明的不行,那就只能来暗的。
陈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完成了丘臣的一天。
按时下值。
在两名尾随的大理寺捕快注视下,回到了小院。
安抚完霍霍磨刀的琉璃和看似事不关己的小桑后。
陈风坐等夜幕降临。
搞定小院外的监视人员很简单。
梦入神机下,个个睡得跟死猪一样。
陈风前脚刚迈出房门,琉璃一身夜行衣就跟了上来。
“猪,你的,我给你备好了。”
拿着琉璃塞过来的夜行衣,陈风一阵无语。
他拍着脑门,塞给琉璃道:“暂时用不上,我回镇魂司,穿成这样,不是贼也成贼了。”
“哦,那我明白了。”琉璃夜行衣一脱,正大光明在前走了一截,回头催促陈风道:“走啊,愣着做什么?”
陈风差点被琉璃给蠢哭了。
这个蠢丫头,带着你怎么进镇魂司,你是想要照妖镜和镇魂碑示警吗。
好说歹说,才让琉璃明白其中道理。
琉璃眨着懂了又没懂的眼睛,恍然。
“小桑,你去。”
陈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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