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忆这里跟黄有功喝的美滋滋,一边小吃小喝一边聊着文学和教育心得。
黄有功感叹:“教数学非我强项也,校长,你要是教语文就好了,我直接给你顶替了,你忙你的政务工作,教书的活可以放心的交给我矣。”
喝上一点酒后他没有醉意,但言谈举止开始装逼了。
王忆举起酒杯说道:“喝喝,这样,要不然咱们开个会讨论一下授课项目调整工作,这学期进展到一半了,马上就是期中考试,所以先不换了。”
“等到下学期我让小杨老师去教数学,你接她的班教语文。”
黄有功摆摆手说道:“这可不好、这可不好,此乃鸠占鹊巢,不合适,这可不合适。”
王忆说道:“你听我说,很合适,为什么呢?因为小杨老师明年要参加高考,她的学籍还保留着。”
“她以后要考师范大学,现在算是一个提前实习了,或者说是半工半读,然后让她两个学期各教语文和数学,也算是让她了解了两大主课的教育工作,这样对她的大学学习有帮助。”
黄有功也听过杨文蓉正在备考明年高考的事,于是听王忆这么一说,他便恍然的点头。
这考虑挺周到的。
然后他竖起大拇指开始拍王忆的彩虹屁,如江水滔滔不绝,又有如黄河之水一发不可收拾。
王忆这边正听的得劲,有人来买东西顺便说道:“王老师你怎么自己喝上了?队长让我叫你们两口子去他家吃大包子。”
“我拒绝了吧?”王忆愕然道。
社员没听,传达了消息就钻进门市部开始买买买。
一共花了八毛钱!
王忆琢磨一下,王向红确实邀请他去吃包子来着,韭菜虾仁馅儿的,他当时好像拒绝了也好像没拒绝,不过邀请又送到面前了,他不去实在不好看。
而且人家还要招呼上秋渭水呢。
这样反正他只是喝了两口小黄酒没有吃饭,于是便去门市部提了一瓶子的豆腐乳领着秋渭水下山了。
秋渭水蹦蹦跳跳的在他后面走,王忆偶然回头看见她得意的抿嘴笑,笑什么?
然后他发现秋渭水在踩自己的影子!
这他么也太幼稚了。
王忆决定必须踩回来呀!
王向红在门口抽烟喝茶晒太阳。
秀芳是个很好的儿媳妇,每次下工后不顾疲惫都要先烧一壶开水给公爹泡上茶,先让公爹慢慢喝茶,然后自己去做饭。
王向红一年到头都有午饭和晚饭前喝茶的习惯,喝茶能醒目提神、化食开胃,他是宁可一日不吃饭、不能三顿不喝茶。
看见王忆过来他招招手,调侃道:“到了饭点不知道下来吃饭,你王老师是怎么回事?读书读饱了?”
然后等王忆靠近他嗅到了酒味,诧异的问:“你这是吃上了?”
王忆撒谎:“没有,黄老师放学以后打了二斤黄酒弄了点炒花生米下酒,他非让我跟着他一起喝点,于是我就抿了两口。”
王向红没多想。
这话说的没毛病。
他又看向王忆手里的网兜,嘀咕说:“上来吃个饭还要带礼物?行,全队就你最大方、最讲究。”
王忆说道:“这是酒糟豆腐乳,味道跟以前的不一样,我知道你爱吃豆腐乳,所以给你带过来一瓶尝尝——大不了待会我找嫂子要钱。”
现在家里灶台上的火已经熄灭了,锅盖也揭开了,里面的包子白白胖胖冒水雾,那股纯粹的面香味在院子里盘旋,真是让人闻了饿肚子。
王东方今天没出海,他也懂打井的知识,所以上午他跟王东宝都在地头上给王忆帮忙来着。
这会他正帮着媳妇儿收拾包子,听见王忆的话后顿时钻了出来,掰着门板探头问:“兄弟,你带着新的豆腐乳过来的?啥滋味啊?”
王忆递给他:“哥你拧开闻一闻。”
王东方接过去,拧开罐头瓶子进去拿筷子挑了一块出来。
今天锅里不光蒸了包子也连带着蒸了几个馒头,王东方便拿了个馒头掰开,将豆腐乳塞进去摁上,大口大口的咬了起来:
“嗯嗯,新馒头真香!嗯嗯,这豆腐乳真好吃,滋味太好了,爹、媳妇儿,这个豆腐乳好吃,味道不一样,有股子酒味儿。”
王忆正要介绍,王向红怒道:“都要吃包子了,你吃什么馒头豆腐乳?”
王东方嘿嘿笑道:“你们吃包子,我先吃馒头,我就爱吃馒头就豆腐乳,没有能比这一口更好吃的了。”
王向红气的连连摇头。
他伸手点着正吃馒头吃的眉开眼笑的儿子,又扭头对王忆说:“我是恨铁不成钢呀,你看你这个哥哥,他有个有出息的样子吗?”
“没有啊!”
“你说我王向红是个劳动模范、党员干部,为什么没有把自己的儿子培养成党员和干部?”
“不是我故意避嫌,是他没有那个能力你知道吧!我培养过他,他是狗肉上不了大席,他是朽木不可雕啊!”
王东方不在乎老爹说什么,他美滋滋的吃着馒头和豆腐乳说:“爹,这样还不好?”
“前些年外队里谁不夸你王向红为大我忘小我?他们都说王队长这个人是一心为人民着想,并没有利用权力给自己谋利益,甚至都没把儿子给办成党员,更没给他在生产队或者公社里谋个一官半职……”
王向红听的喜上眉梢。
但又皱起眉头:“我做事一向不亏心,从来不在意人家说啥。我不培养你那是你不行,你要是——王老师你啥眼神啊?”
王忆斜睨他问道:“队长,你这话说的不亏心吗?”
王向红说道:“我亏心啥?我举贤不避亲,你哥他要是有那个能力,我肯定好好培养他,他有你的本事,我就培养他当下一任队长,我不在乎外面的人怎么说我。”
“行了,你来了咱们就去吃饭。”
秀芳麻利的把包子从锅里拾捡出来,说道:“爹你们喝一杯酒,喝完了就吃包子。”
桌子上已经放好了酒和菜。
菜很简单,一盘子肉片炒芹菜算是荤菜,再就是一大碗菜梗、一小碗酒醉泥螺和一小碗的蟹糊。
王向红招呼他坐下,说:“咱是父子爷们,叫你和小秋老师一起过来就是对付一顿包子,我没准备什么好酒好菜,咱俩凑活着喝两口吧?”
王忆说道:“行,这不凑活,我就爱吃海货和野菜,这是什么菜梗?”
王向红笑道:“霉苋菜梗,你瞅瞅你能不能吃,这东西有股子坏味,哈哈,你不一定吃的惯。”
秋渭水拿起筷子说道:“我吃的惯,以前我爷爷就给我做霉冬瓜、霉毛豆、霉千张这些东西,我记得那时候一到吃饭的饭桌上就臭烘烘的,全是这些霉菜。”
王忆差异的问道:“好端端的东西怎么要做成霉菜呀?霉菜是不是不健康?”
王向红摇摇头:“寿星爷吃了一辈子的霉菜,一口气活到现在了,霉菜不是简单发霉了的菜,它们跟你带过来的豆腐乳一样都是故意发霉的。”
他进一步给王忆介绍:
“咱老百姓吃霉菜也是没办法,冬瓜、苋菜这些东西本身并没有什么味道,自古以来老百姓家里条件不行,没有油水,更别说你现在捣鼓来的酱油、醋、蚝油、味精啥的。”
“以前家里倒是有味精,一包二两的要用一年哩。”王东方咀嚼着馒头说道。
王向红点点头:“是,缺调料,家家户户都缺。”
“这样一来你到了冬天和春天没有新鲜蔬菜,那这怎么下饭?天天都是重复的花样,今天大白菜明天小土豆后天青萝卜,大后天小土豆外后天继续吃白菜,就这么个东西,谁吃不腻歪?”
王东方继续补充:“都是大白菜不要紧,像王老师你弄了猪肉炖大白菜,那天天吃肯定不腻歪。”
“但咱没那个条件,一天天的清汤寡水、没滋没味,吃的人没有胃口。”
王向红说道:“就是这样,所以咱得自己想个办法让菜吃在嘴里能有点味道。”
“那怎么弄呢?发酵发霉,让菜霉了,霉了就有滋味了,霉味也是个滋味对不对?”
“还有这个苋菜不一样,苋菜嫩着吃没啥,可咱得让它们打籽儿,苋菜一打籽儿那完蛋了,老了,苋菜梗都长的这么粗、这么老,快成树棍儿了?这样的东西没法吃,不管什么滋味没人能嚼的动呀。”
王忆明白了:“于是就让它发酵,发酵又有滋味又软了?”
王向红点点头。
王东方说道:“霉苋菜梗是咱外岛的穷人菜,你看谁家腌一罐子的苋菜梗来发酵,那绝对是穷的叮当响。”
“王老师你尝尝,其实滋味还行,也就是现在在我家还能吃到,我估摸着其他社员家里不吃这个了,都把苋菜根晒干当柴火烧了。”
“爹,你又瞪我干啥?我说的不对吗?”
王向红使劲瞪了他一眼,悻悻地说:“对,你说的都对,来,王老师别嫌弃动筷子了。”
王东方也招呼王忆:“王老师你动筷子,我爹最近脾气不好,老发火,也不知道咋回事了。”
“我冲你为啥发火你不知道为啥吗?”王向红又忍不住的瞪了他一眼。
王东方挠挠头问道:“咋了?因为我吃馒头吃豆腐乳吗?我就是好那一口,再说我又不是只吃馒头不吃包子……”
秋渭水无奈的摇头,问道:“东方哥,我记得你们家里也腌制了一坛子的苋菜梗?”
王东方听她一点,猛然反应过来:“哦哟,我刚才是把我家里给绕进话里了?把我家说成穷光蛋了?哈哈。”
“不过我家真是穷光蛋啊,我这算是暴露机密啦?”
王向红无奈的用手指点了点他,对王忆说:“你看看,这样的人我能培养成咱社员干部吗?我把他领进组织里,这是不是不负责?是不是害了组织也害了人民?”
王忆笑道:“来来来,队长咱们走一个,不祝别的,就祝咱们生产队越来越红火,也祝咱们的砖窑厂顺顺利利开起来!”
王向红举起酒杯:“对,祝咱生产队红红火火,祝咱社队企业顺顺利利!”
酒也不是好酒,是九零大曲,王向红平日里就喝这个酒。
他喝不多,一顿饭自己只是抿一小盅,一斤酒能喝半个月。
王忆夹了块霉苋菜梗进嘴里。
这东西真不怎么好吃。
有咸滋味和淡淡的霉味,再就是还能保留一些野菜的独特味道,但不是清新香味了,就是青菜味道。
王向红吃着饭问王忆和秋渭水:“我听说你俩已经领证了?那咱们给你们找个好日子操办婚礼吧?然后得准备要孩子了。”
秋渭水不喝酒直接吃包子,她抱着个快有自己脸蛋大的包子啃着,两腮鼓鼓像个小仓鼠:
“队长我们不着急,国家现在讲少生优生、晚婚晚育……”
“不对不对,小秋老师咱们办了婚礼立马就准备要孩子,你听我的,要孩子赶早不赶晚,老话说的好,生娃要趁早。”王忆认真的说。
这下子轮到秋渭水瞪他了:“你着急什么?”
王忆无奈的摊开手说:“我不是为了我那啥,我是为了你,生孩子真要早生,早生孩子恢复快,女人一旦上了年纪生孩子不光孩子容易出事,妈妈也容易出事。”
王向红说道:“对,早点生,早生生儿子,咱队里现在夫妻响应国家号召晚婚晚育,结果老是生出女娃来。”
“对,咱队里这几年生闺女的媳妇特别多,”王东方赞同的点点头,“我听说怕老婆的就生闺女。”
王向红说道:“胡说,是现在生活好了,生儿子也困难了,这是大自然的规律。”
至于大自然有什么规律他也说不清。
反正他特别关注生娃的事,兵强马壮才能国富民强呀,特别是外岛这种地方,宗族意识强,有人才能成事,所以各家族都希望家里人丁旺。
不过这种事光希望没用,生孩子简单养孩子难。
长龙公社这片外海是穷海,光靠摇橹撒网的养不了太多人口。
在养育人口数量一定的情况下,外岛渔民都希望能养儿子,现在国家将计生定为国策,在内陆处处宣传‘生男生女都一样’,但在外岛却不怎么宣传,因为渔民不买账。
现在的人一是认为闺女长大了嫁给外人就成了外姓人,没个儿子就等于后继无人,以后上年纪了连个养老送终的都没有。
第二就是摇橹撒网需要爷们,妇女受到体质和体力的束缚,没法出海干活。
当然随着现在机动船的普及,妇女们在海上也成了一把干活好手,像昨天王忆碰到的那些船上便有不少是两口子甚至一家人出海作业。
所以这观念也在逐渐转变。
王忆知道这观念现在还转变不了,得等着二十一世纪丈母娘要楼房开始,到那时候老百姓才开始生儿子就头疼,有闺女当宝贝。
聊着天,小酒喝的很快。
王向红还想给王忆来一杯,王忆赶紧拿起杯子拒绝。
王东方一边吃包子一边怂恿:“爹你给王老师满上,必须得喝醉他,要不然出去了社员都说咱家不舍得请酒,王老师上门都没有把人家招待舒服了。”
“行了,王老师,你别推辞了,该喝就喝,反正你今天下午不跟我们一起去防空岛捕虾,所以你多喝点嘛。”
王忆一听炸毛了。
“谁说我不去捕虾?我得参加咱队集体的海上作业,要熟悉每一种作业方式!”
“我还没有捕过虾呢,别说了,我一定要出海!”
听到这话王向红便收回了酒瓶子,说:“行,出海不能多喝,可以喝点酒暖暖身子,但不能喝多了在海上迷迷糊糊的出事。”
“来,吃包子!”
这大包子很带劲。
王忆在22年吃的韭菜虾仁包都是满满的韭菜放几个虾仁意思意思,这家伙的包子是全是虾仁,里面的韭菜是意思意思。
一半韭菜一半虾仁,一口咬下去。
弹牙!
这样包子滋味能差的了?韭菜跟虾仁很配。
王忆吃着连连感叹。
太好吃了。
王向红和秀芳一个劲给他让包子,王忆吃了两个肚子里感觉饱了,摆手说:“队长、嫂子,不吃了,吃饱了。”
秋渭水笑道:“你看他们对你多好,看你爱吃,使劲的让你吃。”
结果秀芳也笑了,说:“我让我兄弟多吃可不是因为热情,是他下午不是要去捕虾吗?估计傍晚回不来,得等晚上了,所以中午头多吃点,晚上不那么饿。”
王忆一愣。
捕虾这么辛苦吗?
据他所知这活应该很简单,他们开船过去撒网就行。
他见过渔家捕虾,昨天还看到过,就是船开在海面上,然后有人撒下一张网,再收起网来里面便是虾。
所以这样怎么还得捕捞到晚上?
王向红看着他迷惑的样子感觉很可爱,笑道:“你不知道怎么捕虾?咱得灯诱扳罾(zeng),晚上效果好,捕捞的虾子多。”
王忆知道灯诱扳罾这活。
这活是怎么着呢?就是将一张网具敷设在水下,然后找个东西提溜这张网,等到鱼虾蟹之类的游到网的上方或者钻入网里,便赶紧提升网具,把渔获给收起来。
前段时间捕捞乌贼的时候他听社员们介绍过,灯诱扳罾最常用的就是对付乌贼,所以也叫“乌贼扳罾”。
而王向红还以为他不知道,毕竟扳罾捕捞作业不多见,相比较于对网、拖网、流网捕捞作业,扳罾有点不入流。
他放下包子拿起烟袋杆,一边往烟袋锅里塞烟丝一边眯着眼睛说:“现在扳罾不多见了,但在50年代至60年代墨鱼汛旺发时,这扳罾作业曾经挑过大梁,扮演过捕捞主力军角色。”
“那时候也是海边人家打牙祭改善伙食的家伙事。”秀芳笑眯眯的说,“我爹就是一个扳罾作业的好手。”
王忆正要说自己知道扳罾捕捞乌贼的事,结果秋渭水不知道,问道:“队长,墨鱼是用扳罾捕捞上来的吗?我怎么听说是去拖网捕捞的?还有下鱼笼捕捞的?”
王向红解释说:“是,现在墨鱼少了,就得上硬货才能捕捞到了。”
“以前墨鱼多的时候用不着上拖网,拖网多费网?用扳罾就能捕捞到它们,特别是佛海渔场那边,它们岛礁众多,自古以来就是墨鱼的生活乐土和相亲会场,汛期一般从立夏能到小暑。”
“不像咱们这里,”他摇摇头,“咱这里夏汛反而捞不到多少墨鱼,只能等秋汛时候捞一些。”
王东方说道:“现在鱼少了,墨鱼也少了。”
“我小时候地委每年都要成立渔场指挥部,各县相应成立渔业指挥部,各渔业区、公社成立渔业指挥队,随渔民出海领导渔业生产和互助合作运动,渔民流动到哪里,各级渔业指挥部跟随到哪里,就地解决渔民生产生活一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那时候到了立夏,咱们县里也成立渔业指挥部,咱们生产队则成立一个渔业指挥组,我爹是组长,然后跟着去佛海捕捞墨鱼。”
“那家伙特别热闹,旺发时,佛海一带滩横头每到夜里就能看到成群的墨鱼簇拥在礁石边上,随波荡漾,灯光一照耀,呼啦啦地围了上来,入魔了一样,咱们想赶都赶不走呢。”
“那场景可过瘾了!”
王向红抽着烟眯着眼睛。
他听着儿子的话笑眯眯的点头,陷入了对过去的回忆中。
王忆想起他初次去往天涯岛的那一天,陈进波波叔便给他介绍过那个朝气蓬勃、挥洒热汗的年代。
王东方说的跟陈进波相仿。
他讲述了墨鱼渔汛大会战的火热场景,然后说:“扳罾捕捞墨鱼简单,你在扳罾网上端挂一盏风吹不灭的油灯——就是气死风灯还有马灯啥的。”
“这样用灯光来诱扳墨鱼,人站在礁石上用抄网捞,一会就是一筐子。”
“那时候太热闹了,你抄网、我抬筐,哈哈,等天亮开太阳了,妇女们立马上来开始劈鲞晒干,整个乌贼汛期动不动就能捕捞到3万多吨呢!”
王忆遗憾的说道:“现在没有这样的盛景了?”
王向红吐了口烟后说:“捕捞墨鱼是没有了,墨鱼越来越少了,机器越来越好了。”
“现在佛海成立了捕捞公司,到了墨鱼渔汛的时候用不着扳罾了,直接用机器撒网机器收网,一网收!”
王忆咂咂嘴,他还挺想见识一下渔汛大会战的。
得知他有这个念头,王向红顿时一拍桌子满意的说:“好!王老师你不愧是咱王家的好儿郎,是一条好汉子!”
“寻常人都对渔业大会战避之不及,你觉悟跟他们不一样,勇于面对困难、勇于战胜困难,好,好啊!”
王忆一听这话就心里咯噔一下子。
这个渔业大会战听起来带劲,恐怕干起来挺要命的吧?
不过想想也是,‘会战’,这是要战的啊!
王向红继续说:“没事,没有墨鱼大会战了,可是有带鱼大会战呀。”
“你等着吧,这不是已经立冬了?过些日子等冬至带鱼汛正式开始,咱们翁洲肯定还得组织渔汛大会战,到时候我是组长你是副组长,咱俩领着队里去夺取胜利!”
王忆弱弱的问道:“我能不能去看看就行?我不参加大会战,我只看看。”
王向红听到这话笑了起来:“你就是喜欢开玩笑,大会战看看有什么意思?就得干,拼命的干!”
王忆想说自己没开玩笑。
但氛围已经到了,这渔汛大会战他是想参加能参加、不想参加也得参加!
今天下午先准备的捕虾,不只是扳罾捕虾,也有正常的撒网捕虾甚至还有高跷推虾。
渔网、竹竿、高跷等等家伙事推送上船。
王忆挺好奇的。
他拿起一条高跷看,问道:“怎么着,捕虾之前还得表演一下子?”
这话当然是开玩笑的,准备出海的壮劳力们听到后也确实笑了起来。
大胆解释说:“踩着高跷能推虾,就是有时候海虾聚集在海边了,这时候人踩着高跷进水里,用渔网把它们给赶到岸边甚至让它们跳上岸,这样有人在岸上挎着篮子捡就行了。”
“不过用这个东西有个要求,第一是天气好、海情好,最好是暖和的时候;第二是海底的地形要好,要平摊,不能崎岖。”
王忆问道:“防空岛那边的海底地形好?”
他怎么记得资料上说防空岛海底地形复杂,所以才能有比较丰富的生态环境,适合搞渔业养殖。
大胆愣住了。
他想了想突然骂娘:“草了,谁傻了带着高跷去防空岛?准备死里面啊?”
这种高跷捕捞作业其实还挺危险的。
高跷是靠脚穿入脚蹬里带动的,一旦海底地形复杂绊倒在水中,那必须得赶紧把脚从脚蹬里拿出来,把高跷给踢开,否则如果带着高跷倒在海里,那真是要命了!
于是又有人上来把高跷给拉走,满脸讪笑:“光记着去捕虾了,没注意去的是哪里。”
一切准备就绪。
他们摇橹出发了。
考虑到晚上不能回来吃饭,王忆带上了一些方便面和火腿之类的东西给劳力们当晚餐。
再就是晚上海风很冷,他带了葱姜红糖甚至感冒药,到时候熬点红糖姜水热乎乎的喝下去能暖身子,要是有人感觉不妙就立马吃药。
可不能捕一趟白虾再感冒了!
上次开船去防空岛也就是二十分钟,这摇橹速度可就慢了。
还好王忆心情悠然,可以坐在船头吃着花生栗子的看风景。
热闹了大半年的海洋,到了如今这时节突然便安静下来。
捕捞作业的渔船踪迹少了许多,纷飞的海鸟赶去南方越冬于是飞禽的踪影更少了许多,清冷孤寂的氛围笼罩了海面。
冬季,天冷海寒,不过有心看去,海上风情依然十足,只是相比春夏秋换了一番绝色。
午后阳光灿烂温度高,海风强劲但不是很冷,只是微有寒意。
风轻轻的吹拂,浪静静的摇曳,清澈的天愈高愈净,澄净的海水越远越深。
王忆放眼望去,在看不到海岛之后,纯白和湛蓝色成了他视野中永恒的存在。
这两种颜色也是天和海中亘古留存的主色调。
这也是王忆喜欢的两种颜色,另外还有初冬艳阳撒下的金黄,他倚在船头躲避着海风享受着光照,灿烂的阳光冲淡了冬天的寂寥。
好是清冬无外事,匡林斋罢向阳眠。
渔家的汉子们不疾不徐的推动船橹,渔船慢慢悠悠的在海面上划过,这样风也慢船也慢,没有了机动船也没有了飞鸟,一切都变慢了。
时间好像也变慢了,按理说冬天白昼苦短,但在海上、在绿眉毛船上,王忆只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海面,他看不到渔船前行了多少,于是就感觉渔船停摆了,时光也停摆了。
这当然是错觉,随着渔船行进,防空岛终究是出现在了他们视野中。
然后他们也看到了一艘船。
王忆拿起望远镜看过去,看到防空岛的海面上飘着一只双帆船,两只帆不小,船也不小。
船上有人在忙活着撒网、收网,他根据人和船的比例来估算,这船应该在15米左右。
一艘传统的风帆船,不是机动船。
大胆也看见了,顿时说道:“这就是昨晚的船啊!”
王忆一愣:“这就是你说的那艘昨晚绕着咱们天涯岛一直转的那艘双帆船?”
有民兵郁闷的说道:“组长,我就说那是白水郎的船,估计是来找咱们卖海虾的——前两天咱们队里一直高价收海虾嘛,他们肯定是得到消息也想来卖,结果你就说是什么水匪船霸要来攻打……”
“行行行,你少叽叽歪歪。”大胆恼羞的挂不住脸,“他们要卖虾怎么不吆喝?而且谁他娘大晚上的卖虾呀?”
随着他们靠近,船上的人停下了撒网的工作,站在船尾安静的看着他们。
大胆眯着眼睛看了看,郁闷的说道:“好家伙,真是一家白水郎。”
王忆问道:“疍民真是一辈子不上岸吗?不过新中国建立三十多年了,海上怎么还有疍民呢?”
大胆诧异的说:“当然有疍民,历朝历代都有疍民,新中国为啥会没有?”
“而且咱们外岛以前疍民还挺多,后来有些上岸了,有些不知道去哪里了,反正不多了,咱队长喜欢他们,以前一起打过鬼子,属于战友,队长每次碰上他们都会给粮食给酒,说是咱欠他们的。”
“不过他们不太喜欢咱们汉人,前几年队长特意在海上找过他们,但他们还是不乐意跟咱们接触,看到咱们的船来了便赶紧摇橹扬帆的离开。”
“你看着吧,这次咱们一来他们肯定走,待会认出咱们身份他们就走!”
疍民被称为连家船民,传统上他们终生漂泊于水上。
然而大胆告诉王忆,这种传闻不真实,起码现在的疍民不是这样,他们只是待在船上的时间特别长,但如果遇到大风大浪或其他恶劣天气渔船还是会靠岸。
除此之外他们确实上岸时间很短,一般就是补充水和食物等其他生活必需品或者卖鱼虾的时候会上岸。
他们习惯了海上飘荡的生活,上岸后踩着坚定的土地反而心虚,甚至有些人会晕陆地——
就跟内陆人晕船一样,他们不适应稳定的陆地,反而会感觉头晕。
随着他们渔船靠近,双帆船的船舱里又走出几个人,有少年也有孩子,最小的孩子估计三四岁,但却敢爬上船舷劈开腿坐在上面打量他们。
渔船摇来晃去,孩子们在上面如履平地。
这应该是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并没有因为他们到来而离开,不过也没用跟他们打招呼,于是大胆等人也没主动过去说话,他们摆开架势然后忙着开始制作扳罾。
扳罾没法提前准备好,因为它们整体就是一张大网在四边撑起来,上面有毛竹来进行提溜——说形象点这就是个大号的灯笼,有竹竿挑着的灯笼。
只不过这灯笼四周没有油纸糊起来,是个开放的大号灯笼。
组装扳罾很简单,渔网大小不一样,用的毛竹数量不一样,大的是用6根大毛竹扎起来,小的是将渔网四边撑好,然后一根毛竹就可以提溜起渔网来。
就在他们忙活之中,双帆船不但没用离开反而靠近他们了。
船上的疍民汉子在冲他们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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