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也以为,在裴府的三年,会让我忘记过去,安稳地生活下去。可等我真正地再次看到他们三个……再看到那三张让我午夜梦回都会惊醒的脸。
我知道,曾经日日夜夜承受的痛苦,怎么可能说过去就过去。
老天可怜我,将我的仇人再次送到我的面前,我怎么能不让它如愿!”
“张刺酗酒好色,你假意接近,将涂满腐肉的帽子送给他,约他在城外树林见面,可我不解,他怎么会那么听你的话?”
玉玲似乎是陷入回忆,眼底藏着滔天的恨意,“当年他想辱我未遂,我告诉他,城外树林相见,就让他旧梦重温。这个贱男人,果然一说就上钩。”
连迟点点头,这倒是说得通。“后来,你埋伏在赵家,先将赵管家迷晕,再砍死。”
“之后又迷晕张嫂,趁着花匠翻新花圃,晚上便偷偷将她埋在后院。我问过府里,从前院到后院再到花园,要经过三道门,这三道门一到晚上就要落锁,钥匙只有你有。”
“先前,你还故意告诉我张刺和沈南珠有龃龉,企图扰乱我的查案思绪。”连迟摸摸下巴,“不过有一件事,我想不通,你为何要杀青雨?还割了她的舌头?”
玉玲低着头,“她时常与我争吵,不服管教,想杀便杀了……”
“是吗?”连迟目光锐利,“我打听过,青雨死的那天晚上,裴大人吃多了闹肚子,你陪着伺候了一整夜,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裴世嘉:……吃多了闹肚子这种事,下人也敢传……当本官是死的吗……
“青雨的舌头是在第二天早晨才被人割掉的,应当是早晨青雨的尸体被人发现后放了下来,你把人支开,趁机割掉了青雨的舌头,以便应证童谣的第一句:天皇皇、月未央、家中有个无舌郎。”
赫连不自禁地点头,原来如此……
连迟:“我说的可对?”
玉玲闷着头不吭声,这更加验证了连迟的猜想。
“你迷晕老赵头和张嫂所用的是曼陀罗,可曼陀罗粉在上元县是买不到的,是谁给你的?我想这个人,就是杀害青雨的凶手,也是你此后三起凶案的帮凶!”
“就连那首童谣,在上元县传诵起来的时间也可疑得很,细细考究起来,这首童谣并不是在凶案发生之前就有的。相反,是在张刺死后,才如雨后春笋般,传遍大街小巷。就好像是有人,故意为这两场谋杀写了一首童谣似的。”
高剑:……她什么时候查的?这是老子的活儿!
“玉玲,如果你能交代出幕后之人,也算将功赎罪,行不可恕,但情可悯……”
“嘀嗒……”
似乎是水声?连迟止住话头,嗅了嗅鼻子,却闻到一阵血腥味。
不好!她当即冲到玉玲身边,发现玉玲不知何时已经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狠狠刺向了自己的心口。
她的胸前早已经被血湿透,像是黑暗里盛开了一朵血色之花。
“玉玲!”连迟赶忙捂住她的胸口,高声大喊,“叫大夫来!”
高剑即刻就冲了出去,该死!其实先前根本就没叫大夫,现在去府外找,只怕来不及了!
“别……别叫大夫……”玉玲气若游丝,握住连迟的手,忽地睁大了眼睛,“她……她……”
“她已经死了!”连迟知道她在问谁,“挖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是我骗你。”
“那就好……我、我死而无憾了……”她费劲力气扭头看向裴世嘉,“大人……对不起……谢谢……”
对不起,我明知道你想放我一条生路,可是我这样的人,沉溺在黑暗中,早已没有什么光明可言……
谢谢你,让我这样的残花败柳,像个正常人一样哭过笑过活过……
一滴清泪从玉玲眼角滑过,她慢慢阖上了眼睛。
赫连搭脉看眼,终究是摇了摇头。
连迟轻轻放下玉玲,叹了两口气,一口为玉玲飘摇零落的一生。
生活就是如此残酷,让你没有机会喘息。
明明玉玲已经逃出生天,可老天偏偏要与她开玩笑。
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痛苦的过去,可过去又岂是你说忘就能忘?
如此,便只能毁灭,毁了敌人,再灭了自己。
一了百了。
……
一口为这个案子。
说到底,玉玲不过是个木偶演戏,背后定有“高人”指点,可这个“高人”,又为什么要帮玉玲复仇?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去。换句话说,玉玲身上有什么值得“高人”所图?
青雨房中发现的刺梨蜜饯,始终是横在连迟心中的一根刺,这案子,到底跟自己的师叔有没有关系?
……
案子虽然完了,可余下还有一堆事要处理。
一来,沈南珠的宝石手镯还没找到,高剑整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嚷嚷着要变卖家产,赔了镯子,省得自己被人冤枉。
可只见他嚷嚷得凶,变卖家产?不存在。
属实是嘴说到了千里,身子还在家里。
二来,裴府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外头传言自然不少。高薪资诚可贵,可生命价更高,为了银子搭上命,可不划算。
裴府一下子空了不少。
听说玉玲走后,裴世嘉身边没了得力的大丫鬟,奢侈享乐的生活水平骤降。
这不,连迟去裴府汇报案情,正碰着狗官在湖心洲悲情望天。
闻者流泪,见者伤心呐。
活生生就是一出崔莺莺送郎,一片伤心在玉壶。
裴世嘉:好像又听见有人在羞辱本官……
连迟眼观鼻鼻观心,汇报完案情后,当即动起了小心思。
都说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最容易趁虚而入。
“大人……听说府里在招丫鬟?”
“您看看,我怎么样?”
裴世嘉:……
“我白日在衙门当差,给您办案,晚上在府里当差,伺候您吃喝拉撒睡!打两份工,只要一份钱!多划算!”
“您要觉得一个月五两银子贵,您可以还价,别不说话啊!”
没等连迟再问,狗官突然开口。
“本官问你,如果当日玉玲真的一走了之,你会怎么办?”
连迟丝毫没有犹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未知他人苦……你既已知她苦,不能放她一马?”
“苦难绝不是任何犯罪的借口。”
“若是有一日是本官……连捕快是不是也会如此秉公办理?”
“若是大人嘛……倒是可以考虑出卖美色。”
裴世嘉打量了连迟许久,“没想到你早已对本官情根深种。”
“不仅自甘堕落为了本官为奴为婢,还要为本官劫法场、抛头颅、洒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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