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水看了苍夫一眼,有点无语:“你买牛的时候就不能蒙个面?”
苍夫一脸惭愧。
李信脑子转得飞快,忽然恍然大悟,指着苍夫说道:“是沙提烈给了你钱财,让你帮他买牛吗?”
苍夫连连点头,频率之快,力度之大,李水有点担心他点出脑震荡来。
李信满意的说道:“原来是这样。看来这些牛羊,确实是沙提烈送来的了。”
朝臣们再也忍不住了,纷纷说道:“李信,槐谷子。你二人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吗?我等已经在这里听你们胡诌了半日。你们两个,厚颜无耻,满嘴谎言。真是荒唐。”
淳于越摇了摇头,心中感慨:“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李信这家伙,又给我抹黑了。”
李水和李信对视了一眼,知道有点犯众怒了,于是两个人决定结束今天的表演。
李信说道:“槐兄,这牛羊,你说是沙提烈给买的,马凌暑就一定要说是你自己买的。你说牛羊够数了,马凌暑就一口咬定不够。依我看来,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啊,双方都拿不出证据来。不如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各退一步,怎么样?”
李水说道:“不可,我今日定要取走马凌暑的性命。”
李信拉住李水的胳膊,说道:“槐兄,大家同朝为官,不要赶尽杀绝啊。放他一马吧。”
李水沉吟了一会,只好点了点头,说道:“罢了,看在你李兄的面子上,我就宽宏大量一回。”
李信哈哈大笑,拍了拍马凌暑的肩膀,说道:“马兄,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日后一定要请我喝酒啊。”
马凌暑淡淡的将李信的手推开了,冷冷的说道:“马某没有输,马某也不需要任何人饶命。马某今日,要取走槐谷子的性命。”
马凌暑走到苍夫面前,喝道:“是沙提烈命你买牛的吗?他的使者,何时进入大秦的?为何边关没有奏报?难道他是秘密潜进来的?他为什么找到了你?难道你与沙提烈早就有勾结?这件事,你的主人槐谷子知道不知道?或者说,槐谷子就是幕后主使?”
苍夫的嘴唇颤抖起来了。他一个老农,本就没有什么见识,更没有这种急智,现在被马凌暑一连串的发问问的有点懵。
苍夫眼看自己要牵连槐谷子了,一时情急,扭头向一块石头上撞过去,想要一一了百了。
好在旁边的李水眼疾手快,将他给拦住了。
李水向两个匠户使了个颜色,那两个匠户就带着苍夫到了角落当中,死死的将他看住了,免得他在做出什么傻事来。
马凌暑却不依不饶,向苍夫喊道:“怎么?你想要畏罪自杀吗?”
李水再也忍耐不住了,一把救住马凌暑的衣领,另一只手,噼里啪啦的打起耳光来。
马凌暑挨了三四个耳光,才从李水手中挣脱出来了。
大庭广众,受如此奇耻大辱,马凌暑疯狂地叫了一声:“槐谷子,我与你拼了,你以为我是王离吗?可以让你如此羞辱。”
不远处的王翦皱了皱眉头:“这话什么意思?”
马凌暑感觉空手不是李水的对手,干脆从地上捡了一块木棍。结果他刚刚把木棍举起来,旁边的李信就一脚踹过去,将他踢倒了。
李信义正词严的喝道:“陛下在此,岂容你放肆?”
马凌暑躺在地上,指着李水,大声说道:“他方才岂止是放肆?”
李水淡淡的说道:“刚才你咄咄逼人,要逼死一个无辜的老农。任何有良知的人,都会出手。”
周青臣在旁边无情的补刀:“是啊,君子远庖厨,此乃仁也。马大人饱读诗书,竟然欺压一个老农,良心何在?老农已经要触石自杀了,你依然不依不饶,如此行径,与禽兽何异?”
这时候,从进来开始就一直沉默的王翦,走到嬴政面前,行了一礼,说道:“陛下,公道自在人心,是非曲直,所有人都看得分明。究竟谁输谁赢,请陛下裁决。”
嬴政看着王翦那颗白发苍苍的脑袋,看他强撑病体站在这里,连连咳嗽,也不由得有些感慨。
今日槐谷子强词夺理,也勉强能自圆其说。可是任何人都知道,这些牛羊,是他自己买来的。
自己若偏袒的太过了,反而显得昏庸了。不如对槐谷子稍事惩诫,以安群臣之心吧。
这时候,嬴政开口了,淡淡的说道:“这一场赌约,当是槐谷子输了。然而槐谷子能自圆其说,也算不易。死罪就免了,这活罪嘛……”
嬴政正在斟酌,马凌暑不干了。他悲愤的说道:“陛下,死罪岂能免掉?这里人人都能看得出来,槐谷子在弄虚作假,欺瞒陛下,欺瞒天下人。只因为他口舌如簧的狡辩,就这样算了嘛?”
李水幽幽的说道:“马凌暑,我放你一马,你却偏要置我于死地?我槐谷子确实口无遮拦,但是我扪心自问,从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你呢?你又是安的什么心?”
马凌暑说道:“我忠君报国,国有妖孽,必除之。”
李水冷笑了一声:“是吗?你是为了除妖孽,还是为了自己的仕途?究竟是谁指使你做这些?”
马凌暑不再和李水争论,而是直勾勾的盯着嬴政,说道:“陛下,朝中有费仲,祸国殃民。臣愿做比干,以死谏君王。”
嬴政神色一冷,厉声说道:“你是说,朕是商纣王吗?”
马凌暑以头抢地:“陛下,包庇槐谷子易,堵住悠悠众口难。今日之事,朝臣有目共睹。”
嬴政心中微微一叹,看向槐谷子,心想:“罢了,就让他把免死金牌交出来,安心在宫中炼丹吧。用免死金牌抵罪,若马凌暑再敢纠缠,朕也绝不饶他。”
嬴政刚刚要下令,就听到外面一个秦兵骑着快马赶来,还没有进商君别院,就气喘吁吁的大声叫嚷:“报,边关奏报。商贾吴通,带着良驹千匹,牛羊无数,自匈奴而来。匈奴骑兵,一路护送,至秦关而去。如今吴通距离咸阳,已不足三十里。”
李水一听这话,顿时大喜,仰天大笑道:“马凌暑,你的死期到了,哈哈。”
马凌暑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低声说道:“假的,又是假的。槐谷子的奸计,这也是槐谷子的奸计。”
嬴政淡淡的说道:“商君别院,地处狭小。群臣集于此处,多有不便,不如,去咸阳城外,等待商贾吴通吧。”
朝臣们自然无不答应,纷纷离开了商君别院。
半个时辰后,咸阳城西方,尘土飞扬。很快,里面出现了牛羊的影子,出现了马匹的影子。
牛很健壮,羊很肥大,骏马则个个生龙活虎,雄健异常。
周青臣忍不住赞叹道:“果然是良驹千匹啊。这后面的牛羊,恐怕不下几万之数,这要是不算牛羊无数,在下也不知道什么才叫无数了。”
跟在牛羊后面的,是边关派来的三千秦兵。这三千秦兵就是证人,这些牛羊,确实是从匈奴人手中弄来的。
朝臣们看向李水,个个面色惊奇:“这槐谷子,是怎么做到的?”
吴通走到最前面,一眼就看到了李水,见他居然亲自出城相迎,顿时大为感动,快步走上前去,拜倒在地,抱着李水的大腿,放声大哭:“槐大人,小人幸不辱命啊。小人将良驹千匹,牛羊各万,平安带回来了。小人见到了匈奴单于,见到了匈奴左贤王,这一趟,真是九死一生。可小人却大开了眼界,对槐大人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李水把他扶起来,和蔼的说道:“吴掌柜何至于此啊。区区良驹千匹,牛羊无数而已,算不得什么。陛下就在后面,快去拜见陛下。”
吴通一听说皇帝在这里,顿时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拽都拽不起来了。
马凌暑面色发白,揪住吴通的衣领,喝道:“沙提烈,为何要送给槐谷子牛羊?他们之间,有什么勾结?”
吴通说道:“因为沙提烈欠了钱。沙提烈出使咸阳期间。曾经在华山祈福。用了猪头、羊头、牛头各五千个。又用了整鸡、整鸭五千只,整鱼五千条。美酒五千坛。耗费甚巨,债台高筑。这些牛羊,是送给槐大人抵债的。”
马凌暑一把将他推倒,骂道:“什么华山,什么祈福,胡言乱语,不知所谓。”
马凌暑向嬴政行了一礼,说道:“陛下,臣认为,其中有诈。沙提烈凭什么送给槐谷子牛羊?”
嬴政还没有说话,又有一个秦兵飞马而来,远远的喊道:“边关急报。匈奴骑兵,护送良驹千匹,牛羊无数,至秦关之下。如今牛羊与马匹,一路东行,距离咸阳不足三十里,顷刻可至。”
有朝臣说道:“此事,我等早已知之,你没看到,牛羊和马匹都到了吗?”
那秦兵说道:“不是这一批,是另一批。”
朝臣都懵了:“沙提烈,送来了两份?这好大的手笔啊。难道槐谷子,真的将此人训得如此服帖?”
片刻之后,当日李信派出去的使者,果然带着牛羊浩浩荡荡的来了。
嬴政满意的连连点头:“这么多的耕牛,足够应付关中的耕地了。而两千匹良驹,只要繁殖得当,数年之内,可以令大秦多一支铁骑。”
王翦在旁边看着意气风发的槐谷子,越看心中越不是滋味。于是淡淡的说道:“沙提烈,为何要送来如此多的牛羊?怕不是和槐谷子有什么勾结吧?这算不算,以厚礼结交槐谷子?老夫倒有点怀疑,槐谷子对我大秦的忠心了。”
李水勃然大怒:“怎么?牛羊不来,说我赌输了,要砍我的脑袋。牛羊来了,又说我与沙提烈有勾结,诬陷我谋反?当我老实人好欺负吗?”
李水正要发作,忽然又有秦兵气喘吁吁的来了:“报,一队匈奴骑兵,又护送着无数牛羊,到了秦关。”
“有一伙人,自称是槐大人派出去的使者,已经带着牛羊赶来了。”
李信惊奇的问道:“槐兄,你到底派出去了多少使者?”
李水也有点纳闷:“还有使者?怎么多了一波?”
那秦兵见两人疑惑,解释道:“这使者当中,领头的乃故大将军王贲。王贲一直藏在使者当中,无人识破,其实小人是认得王贲将军的。”
李水一听这话,更加惊奇了,看着王翦说道:“老将军,令郎为何帮我取来牛羊?令郎和匈奴人,又是什么关系?”
王翦只觉得天旋地转:“怪不得这些日子见不到王贲,原来他偷偷去了匈奴。我王氏与槐谷子不共戴天,这个不孝子究竟在做什么啊。”
王翦噗的一声,吐了一口血,晕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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