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梁躺在地上,有些疑惑的看着这方天地。
究竟哪里错了?明明安排的万无一失,为何到处都是意外?公子高,一个从来没有离开咸阳城的贵公子,是如何识破自己计划的?明明有安逸的城池不住,他偏偏要登上荒凉的越王山,究竟是何原因?
还有天子使者,怎么就逃走了呢?明明派了无数人看着他,难道他长了翅膀不成?
最后,项梁发现自己也真是蠢的可以,为什么要派项羽去越王山?想要为项羽积累资历,日后有数不清的办法,为何一定要冒这个险?
就在这时候,有小卒匆匆跑回来,说道:“救回来了,羽公子救回来了。”
项梁大喜,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只见项羽胸口上中了一箭,血流如注,伤势极为严重。现在的他双目紧闭,昏迷不醒。
项梁急得满头大汗,向周围的人喊道:“快传医者,传医者。”
医者急匆匆地赶到,看见这种箭伤,都觉得有点棘手,但是又不敢说不行,只能硬着头皮,拔下长箭,裹上了伤口。
至于项羽能不能活,就看他的身体素质怎么样了。
就在医者救治项羽的时候,项梁剑指越王山:“杀,立刻杀上去。”
后面的士族,疯狂的向山顶上冲过去。
这时候的项梁,手下有亲族子弟共八百人,又暗中招募了两千兵丁。这将近三千人,是他造反的本钱。
而取得吴郡、会稽两地之后。项梁又整编了秦兵,强迫当地青壮从军。现在已经有一万多人了。人数还在不断增加。
今天他带出来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由自己的亲信统领,坚守城池。
越王山下的这五千多人,也不少了,现在他们呐喊着向山上冲过去,也足以让山上的秦兵心惊胆寒。
公子高身边的秦兵,有些紧张的说道:“大王,此次我们只带来了千余人。而下面,听起来声势浩大,恐怕有几十万人啊。”
公子高骂道:“胡说八道。此处为山地,几十万人,摆的开吗?”
那秦兵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更多的秦兵,都在一脸崇拜的看着公子高和申纶:说有反贼,果然有反贼啊。幸好听了大王的话,驻扎在越王山,这要是在平地上,现在不定死了多少回了。
或许这些反贼,就藏在楚地的百姓之中,自己人生地不熟,贸然来到这里,或许一不留神,就被人给杀了。
公子高享受了一番诸将的崇拜神色,然后淡淡的说道:“此乃吾叔父谪仙之功。本王岂敢掠美?”
众人连连点头。
本来山下这么大的攻势,他们是有点害怕的。但是转念一想,有谪仙神机妙算,在背后支撑,未必会输啊,一时间士气大振。
申纶更是命人砍下来一棵树,仔仔细细的刮去树皮,然后再洁白的树干上,写下了谪仙两个字,命那些兵丁日夜祭拜。
有的小卒昏头昏脑的问:“为何这棵树,有些墓碑的感觉?”
公子高则一脚踹在他身上:“蠢材,我叔父谪仙乃天上人,不死不灭,怎么会有墓碑?”
小卒唯唯诺诺,继续虔诚的参拜。
每个人拜过谪仙的名字之后,全身都充满了力量,悍不畏死的去守卫越王山。
公子高居高临下,看着远处的战场,冷笑了一声:“有叔父在,此山必定固若金汤啊。”
会稽王的卫兵忽然发现,这场战斗没有想象的那么艰难。他们只需要躲在工事后面,居高临下的放箭就可以了。
那些爬山的反贼,本来就累个臭死,往往距离关隘极远的时候,就已经被射死了。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打退了对方的数波攻击,会稽王一方,居然依然是零伤亡。
山上顿时高呼万岁,人人向着谪仙牌位的方向拜了几拜,感谢谪仙显灵庇佑。
公子高和申纶沿线视察了一番,忽然勃然大怒,对带兵的将领说道:“尔等便是这样打仗的吗?尔等会打仗吗?”
将领已经懵了:开战至今,已经杀了对方数百人,而自己是零伤亡啊。这还叫不会打仗?会稽王是不是要求太严格了?
公子高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们,说道:“尔等能不能学学本王,用谪仙的智慧做事。”
将领们一脸谦虚的问道:“大王,何谓谪仙的智慧?”
公子高叹了口气,耐心的说道:“吾时常听幼弟伏尧提起,谪仙有万夫不当之勇,万军阵中取上将首级,如同探囊取物。然而,尔等在咸阳城中,可见过谪仙出手?”
将领们都摇了摇头。
公子高又说道:“尔等可知道,谪仙为何不出手?”
将领们又摇了摇头。
公子高说道:“这便是谪仙与凡人的不同之处了。谪仙用脑不用力,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并不出手杀人。”
将领们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然而,反贼正在爬山,顷刻之间,便已经到了关隘跟前。我们不出手,岂不是……”
公子高骂道:“蠢材,要你们动脑,没有不让你们出手。”
公子高指着兵丁手中的箭说道:“用石头,石头砸完了,再用箭。”
将领们恍然大悟,大叫该死。方才太过慌张,竟然忘了这个。
这时候,全军将士都极为佩服的看着公子高,觉得他自从拜谪仙为叔父之后,似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公子高高声说道:“本王下令,全军要以谪仙为师,揣摩谪仙之智慧,只要学到万分之一,便足以令尔等受用无穷了。”
全军轰然允诺,然后举起身边的石头砸下去。项家军顿时鬼哭狼嚎……
山上的所有人都很忙碌,滚石檑木准备了不少。而巨夫有些尴尬的坐在山顶上,一脸的不知所措。
公子高终于想起他来了,缓步走到他面前:“郡守大人,本王倒想不到,你居然降了反贼。”
巨夫一脸惊讶,一脸茫然,一脸焦急:“大王,下官何时降了反贼啊。”
公子高冷笑了一声:“你的那些随从,与反贼是一伙的,本王亲眼看见,他们逃下山去。”
巨夫更加茫然了:“有这等事?下官的随从,皆是从楚地招募的,莫非这些反贼,已经潜到下官身边来了?”
巨夫很后怕的拍了拍胸口,说道:“若非今日大王慧眼识珠,识破了他们的诡计,恐怕下官已经被杀了。”
公子高和申纶对视了一眼,都有点不相信的看着巨夫。
申纶在公子高耳边低声说道:“此人乃文官,上了年纪,且身躯肥重,即便有心,想必也不敢兴风作浪。不如遣人看管他,待楚地平定,认真查证一番,看他是不是反贼。”
“否则的话,大王刚刚到了楚地,就杀了一郡之守。消息传到咸阳,有心人添油加醋一番,对大王不利啊。”
公子高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然后选择了三个小卒,命这三个人日夜看管巨夫。
巨夫倒是很配合,一脸坦荡的站起身来,说道:“下官乃秦吏,今日遇到反贼,有守土之责。下官愿助战。”
随后,他开始吃力地搬石头。
…………
咸阳城中,天已经亮了。王恒在庭院中坐了一夜,他看着东方的太阳,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城门,已经开了吧?不知道今日有没有消息传来。”
这些日子,王恒越来越喜欢晚上了。因为晚上不可能收到消息,是他难得安宁的时刻。
而白天,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牵动他的神经,令他坐立不安。
这时候,王翦的房门打开了。王翦顶着两个黑眼圈,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出来了。
王恒连忙赶上去,扶住了王翦。
王翦看了看王恒:“早知道你也一夜未眠,我们祖孙两个,就该好好聊聊。”
王恒苦笑了一声。
两个人坐在初升的太阳光下,有些呆滞的看着朝霞。
他们已经熬了一夜,终于有些疲倦了,于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忽然,外面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王恒和王翦猛的从睡梦中惊醒,立刻伸直了脖子。
是管家王甲。
王恒忍不住叫道:“有事?”
王甲气喘吁吁的说道:“宫中来人了。”
王翦打了个寒战:“宫中?为何是宫中来人了?”
王恒在旁边说道:“或许,是项梁谋反的消息传来了。”
王翦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那为何是宫中来人?”
王恒说道:“使者回到咸阳之后,当然要先入宫了。”
王翦使劲点了点头:“有理,有理,是老夫糊涂了。”
随后,王翦愣了一下,问王甲:“宫中来人,何事?”
王甲说道:“据说今日是朝议。宫中人来来请主人入朝的。”
王翦捋了捋胡须,说道:“老夫一向称病在家,从不入朝,今日陛下竟然专门派人来寻我,看来确实是有消息传来了。”
王翦兴高采烈的去换衣服了,而王甲对王恒说道:“那人说,少主人也要去。”
王恒愣了一下,心想:莫非,要当场任用我祖孙二人?
于是王恒也兴高彩烈的去换衣服了。
等他们穿好衣服出来,见到那小宦官的时候。发现来人是季明。
王恒看到季明,心中隐隐地就有些不快,心想:“为何是这个扫把星?”
季明注意到王恒的表情,心里有点不爽:你王氏已经日薄西山了,还敢给我脸色看?
王翦倒是能沉得住气,笑呵呵的问季明:“可是楚地有消息传来了?”
季明愣了一下,说道:“消息?未曾听说啊。”
王翦也愣了:“项梁没有造反吗?”
季明很奇怪的看着他:“项梁反了?”
王翦心中顿时忐忑起来了:“陛下,为何让你接我们入宫?”
季明说道:“一早起来,有人提了一句南方的项梁。陛下听了之后,心中就有些不快。后来又想起来今日是朝议,因此特命奴婢前来接大人。”
王翦一听这话,一颗心顿时沉下去了。他已经猜到了,南方恐怕还没有消息。
王翦忽然说:“老夫,老夫身体抱恙,恐怕不能入朝。”
季明嘿嘿笑了一声:“无妨,陛下说了,若老将军病重,即便是抬,也要把老将军抬了去。”
王翦勉强笑了笑:“这,倒是不用了,咱们走吧。”
祖孙二人,心情极为沉重,跟着季明缓缓地向皇宫走去。
路上的时候,王恒忽然说:“看来,我们等不到使者回来了。”
王翦仰天长叹:“项梁此人,真是愚蠢啊。他这是作茧自缚。”
王恒苦笑了一声,不过也没说什么。他正在忙着思索,过一会嬴政问起来,怎么保住自己的性命。可是思来想去,都有些悬啊。
很快,两个人到了议政殿门口。李水和李信一帮人,都笑眯眯的看着王翦。
王翦预感到自己要死了,死到临头,又有何惧?
于是他瞪了瞪眼,看着李水说道:“谪仙,何故发笑?”
李水说道:“久不见老将军,今日又逢故人,心情舒畅啊。”
王翦咬了咬牙,说道:“幸灾乐祸,非人哉!”
李水好奇的问:“我兴什么灾?乐什么祸?”
王翦用拐杖使劲在地上顿了顿,没有答话。
这时候,朝议开始了。
百官入朝,按照规矩,先要由丞相站出来,陈述一些政事。但是嬴政进来之后,根本没有落座,而是站在大殿之中,披头盖脑的向王翦问道:“数日之前,尔言项梁欲反,祈求朕饶尔等一命。今日尔等有何话说?”
王翦一言不发。
王恒大着胆子站起来,说道:“使者……使者尚未回来,或许……或许项梁不曾造反。”
嬴政冷笑了一声:“使者不曾回来,那是找不到反迹。尔等为了乞命,谎报军情,殊为可恶。”
王恒还要说话。王翦长叹了一声,说道:“恒儿,罢了。”
王恒年轻,没有见识过嬴政的风采。王翦可太了解了。
嬴政是何许人也?那是一统天下的雄主啊,你在朝堂之上和他争执不休,那不是找死吗?本来只要死祖孙二人就够了,天子一怒,整个王氏都要抄家灭族啊。
叫住了王恒之后,王翦缓缓地站起来,向嬴政行了一礼,说道:“陛下,老臣一生征战,略有微功。求陛下看在往日功劳的份上,不要为难王氏宗族。”
嬴政淡淡的点了点头:“可。”
王翦跪伏在地:“如此,老臣心愿已足。”
嬴政摆了摆手,有两个侍卫走过来,将王翦和王恒向外面拖去。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个小宦官,急匆匆地跑进来,语无伦次的说道:“陛下……陛下,来了。使者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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