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水对着新来的是十个雇户交到了一番,然后给他们放了两个时辰的假。
那七个真正的雇户,欢天喜地的向自己家人汇报这好消息去了。
他们是穷人,穷到不能再穷的穷人。如今算是进了商君别院的外围,即便是最辛苦的雇户,其工钱也要远远超过在外面。
更何况,他们半生劳作,早就习惯了干活。他们不觉得苦,反而觉得很正常。
七个雇户走了。项羽那伙人互相扶着,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中。
项献有些高兴,对项羽说道:“羽将军,如今你也到了商君别院,从此以后,咱们又在一处了。有将军谋划大事,在下心中便踏实多了。”
他说完之后,却发现项羽几个人目光奇怪的盯着他。
项献有点愣神,小声问道:“将军……你们这是怎么了?”
项羽幽幽的说道:“这槐谷子,为何对你格外亲切?”
项献愣了一下,说道:“想必是因为,我曾经是宋娥的护卫,因此……”
项羽呵呵冷笑了一声。
另一个项氏子弟说道:“你莫不是投靠了槐谷子吧?”
项献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没有,我岂敢投靠槐谷子?”
项羽声音有些阴冷:“又或者,你出卖了我们,换得了槐谷子的看重?”
此言一出,其他的项氏子弟都是一惊。他们狠狠的盯着项献:“你已经泄露了我们的身份?”
项献快急哭了,忽然间跪倒在地,大声说道:“我项献发誓,若我有对不起项氏的行为,让我不得好死。让我祖辈灵魂不安。”
用死去的先人发誓,不可谓不毒。
项羽等人互相看了看,暂时相信了项献。
不过相信归相信,大家心中还是有些不快的。这几天被商君别院折腾惨了,差点累吐血。项献这家伙,却好端端在这里读什么书。
项羽叹了口气,对众人说道:“罢了,趁机休息一会吧。”
他说完之后,发现周围无人响应,扭头一看,除了项献之外,其他人都睡着了。
项羽也觉得又累又困,闭上眼睛,很快也进入到梦乡之中了。
项羽在沉睡中度过了两个时辰,或许是睡的太好了,等被人叫醒的时候,他甚至以为自己是刚刚入睡而已。
叫醒他的是商君别院的一个匠户。匠户分给了他们一些农具,然后让他们去干农活。
项羽有些发傻:刚刚睡醒就要干农活?
有四个字从他脑海中飘过:暗无天日。
项羽一伙人无奈,只能怏怏不乐的到了农田之中。他们发现另外的七个人已经到了,正在欢天喜地的干活。
项羽越看越纳闷:“他们不觉得累吗?”
有一个项氏子弟小声说道:“这些耕夫,从小便是这样过来的,他们或许已经习惯了。”
项羽点了点头。
直到天黑,众人终于收工了。耕夫们谈天说地,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笑声。而项羽累的需要人搀扶着走。
回到住处之后,项羽低声对项献几个人说:“今夜三更,去杀槐谷子。”
项献吓了一跳:“这么急?”
项羽冷笑了一声:“这样的日子,你还想过多久?早日杀了他,也能早点离开此地。”
项氏子弟都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匆匆吃过晚饭,项羽疲惫不堪的躺在了草席上。
他嘴里轻声嘟囔着:“杀槐谷子,复兴大楚,杀……”
话没说完,他就已经累的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项羽被人推醒了。他猛然睁开眼睛,发现站在面前的是一个匠户。
匠户手中还拿着农具:“快去吃饭,吃完之后干活。”
项羽茫然四顾,发现天已经亮了。
昨夜,竟然这样睡过去了?槐谷子呢?被项氏子弟杀了没有?
项羽的心脏砰砰跳着,他走出屋子,发现外面站着项氏子弟。
项羽等匠户走了,这才低声问:“槐谷子死了没有?”
项氏子弟都摇了摇头:“昨夜,没有将军下令,我们都没有去刺杀。”
项羽有些恼火:“昨夜为何不叫醒我?”
项氏子弟个个苦着脸:“昨夜实在太累,我们都睡过去了。”
项羽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一天,又在农活中度日如年的过去了。等到天黑收工的时候,项羽觉得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吃过晚饭之后,他告诫项氏子弟:“每人守夜半个时辰,到午夜时分,叫醒所有人。今夜定要杀了槐谷子。”
项氏子弟都点头答应了。
等到午夜时分,负责守夜的人强打精神,叫醒了所有人。项氏子弟睡得正香,突然被叫醒,别提多难受了。
等轮到项羽的时候,项羽连眼皮都抬不起来,神智不清的说道:“今夜,太疲乏了,双足不能行路,双手不能提剑,如何杀人?明日吧。”
话音未落,旁边的项氏子弟倒头就睡。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项羽醒了,觉得很惭愧……
项献在旁边说道:“将军,在下觉得,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即便半夜勉强醒来,手脚也不灵便。或者杀不了槐谷子,即便能杀了他,也未必有力气逃跑。”
项羽点了点头。
项献又指着不远处一脸轻松的耕夫说道:“这些黔首,从小务农,已经习惯了做农活,因此他们不觉得累。而我们以征战为主,学的是杀人技,不擅长耐力。”
“依在下之见,不如以一月为期。一月之后,我们已经习惯了农活,不再觉得疲惫。到那时候,槐谷子也对我们放松了警惕。我们杀了人之后,自然可以远走高飞。”
项羽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有道理。”
接下来几天,项羽等人果然安分了许多,不过夜间的时候,他们依然坚持半夜醒来一次。目的是培养半夜行动的习惯,这样将来杀人的时候才能更顺手。
正所谓,平时如战时,战时如平时。
就在项氏子弟咬着牙锻炼身体的时候,负责监视他们的匠户对李水报告说:“项羽那伙人,渐渐的熟悉了农事,似乎没有那么疲惫了。”
李水说道:“无妨,每日多给他们安排些活计就是了。对了,要把他们和那些真正的雇户分开,免得累坏了好人。”
匠户应了一声,笑眯眯的走了。
李信在旁边好奇的问道:“槐兄,你这办法并非长久之计啊。终有一日,项羽会被越来越多的农活压垮,一旦他累死在农田中,到那时候,你将他困在商君别院的目的不就失败了吗?倒不如趁现在一刀杀了干净。”
李水笑着说道:“无妨,我正在命相里竹研制一种药物。”
李信好奇的问:“什么药物?”
李水说道:“此药饮下去之后,只觉得困倦不堪,躺在榻上,黑甜一梦,能直接睡到天亮。我称此药为安眠药。”
李信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给他们下药?”
李水点了点头:“正是。”
李信沉默了好一会,忽然幽幽的说:“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些同情反贼了。”
李水严肃的说道:“李兄,你的思想很危险啊。”
…………
楚地,赵佗奉嬴政之命,已经偷偷的潜伏进来了。
三千人马,想要悄无声息的进入楚地,还不被人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即便是昼伏夜出,想要做到这一点,也是难如登天。
赵佗是个聪明人,他想了个浑水摸鱼的办法。
命自己的三千人马,打出来了王氏的旗号,大摇大摆在楚地行军。
这三千人马,毕竟是皇帝亲自派来的,所有的旗帜印信一应俱全,任何人也查不出毛病来。
那些忠于皇帝的将领,遇到了赵佗的人马,以为这是王翦秘密安排的亲信。
而王翦的亲信遇到了赵佗的兵马,以为这是王氏另一支深藏不漏的亲信。
偏偏王翦到了楚地之后,为了掩护项梁,当真安插了很多秘密的人马。
王翦的秘密很多,这些亲信之间,也有亲疏远近,谁也不敢胡乱打听对方的底细。
总之,只要不当面撞上王翦和王恒,谁能看破赵佗的身份?
而诺大一个楚地,想要撞见王翦,实在太难了。
因此赵佗来到楚地十余日,竟然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朝廷另外派来的人马。
这一日,赵佗带着人,用王翦的旗号,在一个小城之中征得了一些粮饷。
出城之后,一行人继续晃晃悠悠,漫无目的的行军。
赵佗身边的副将说道:“将军,我们便这样游荡下去吗?”
赵佗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有反贼便杀贼,没有反贼,我们便四处游荡即可。”
副将叹了口气:“武将不立军功,如何升迁?如今旁人都在厉兵秣马,我等却在这里虚度光阴,末将心急如焚啊。”
赵佗呵呵一笑,说道:“无妨,陛下早就有意命我带兵征战百越。百越,地形险峻,古木参天,到处都是烟瘴之气啊。”
“而楚地,与百越极为相似。尔等在这楚地,便当作是在练兵。将来到了百越,如虎添翼,定然可以立下大功。”
周围的将士听了之后,个个精神一振,这几日的萎靡与迷茫,顿时一扫而空。
正在这时候,前面的探马飞奔而回:“将军,将军,二十里外,有一伙反贼。”
赵佗顿时大喜:“可是项梁?”
探马说道:“应当是项梁一部。约莫有五千人马。项梁本人不知道是否在其中。”
赵佗哈哈大笑:“终于见到反贼了。众将士,随我杀贼。”
手下的士卒个个摩拳擦掌,憋了这么久,终于见到了项梁,杀敌立功的机会来了。
这三千人马,如狼似虎的朝项梁的人冲过去了。至于反贼有五千人,赵佗一伙人根本就忽略了。反贼……能有什么战斗力?五千个人,和五千只羊,有区别吗?
…………
二十里外,项梁正在带着五千人马行军。
自从上次越王山战败之后,项梁就吸取了教训:行军打仗,贵精不贵多。
数万人马,全是乌合之众,人家一冲便溃散了,那有什么用?
因此,项梁这一次千挑万选,从自己所有人马中,挑选了五千人,认真训练,务必使他们成为一支精兵。
这五千人马,伍长、百夫长、千夫长……每一级头目,都由自己的亲信担任,绝大多数都是姓项的。
项梁看着身后的五千人马,心中很踏实。有这批人,自己才算是真正有了底气。
就在这时候,探马来报,有一支秦兵正在赶来,据此已经不足十五里。
项梁极为警惕的问道:“是谁的人马?”
探马说道:“对方打的是王氏旗号。”
项梁呵呵一笑,顿时放松下来了:“王氏么,无妨。”
项梁和王翦,已经达成了默契。王翦时常派自己的亲信,带兵攻打项梁。到那时候,项梁稍一抵抗,随即败走。而王氏也不会追击。一个为了战功,一个为了生存而已,何必拼命?
如果遇到的是不属于王翦的嫡系,那就要加倍小心了。那些将领听命于皇帝,是真正想要灭反贼的。
有时候王翦和项梁也会商议好地点,故意设伏,杀灭那些将军。
总之,项梁和王翦在楚地配合的很好。现在王翦的军功捷报源源不断,而项梁也获得了粮草。
今日又遇到了王翦的军队,项梁觉得,这一定是王翦又想立功了。
于是他吩咐身后的将士:“准备诈败。”
将士们熟门熟路的答应了。
很快,两军遭遇,都已经远远的看到了对方的人马。
赵佗身边的副将说道:“将军,看他们衣甲鲜明,队伍整齐,似乎并非乌合之众啊。”
赵佗久经沙场,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是他更明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这时候绝对不能收兵,一旦士气衰弱,对方一冲,自己就只有溃散的份了。
于是他回过头去,对身后的将领说道:“定要拼力死战,敢后退者斩。”
全军将士,轰然允诺。
随后,赵佗带着人狠狠的向对方冲过去。
项梁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这一次的秦兵,是不是冲的太猛了?以前只是走个过场而已,今天倒像是要真刀真枪的打一场……
他越来越不安,吩咐身后的将士:“有些不对,传令,立刻迎敌。”
可惜,太晚了。全军将士已经做好了诈败的准备,这时候已经开始向后退了。
项梁的命令还没有传过去,赵佗的人已经来了。
于是乎,一个按照计划,拼命的杀敌,肆意的收割着人头。另外一个按照计划开始诈败。
赵佗的人转瞬之间,就把反贼杀的血流成河。
那些秦兵都有些兴奋:许久没打过这样的仗了,对方简直毫无抵抗啊。这些反贼,一个个看起来精明强壮,刀剑锋利,可是打起仗来,几乎是在抻着脖子等着被杀啊。这样的反贼,还想造反?简直是无稽之谈。
赵佗也有些无语:王翦真是老糊涂了。这种小孩过家家一样的反贼,也能让他坐大?
而项梁的兵马,同样限于迷惑中。
队伍前面,正在和秦兵作战的反贼很困惑:这一次,秦兵为何变得如此勇猛?
他们没有得到答案,便已经被杀死了。
队伍中间,那些反贼回过味来,开始疯狂的向后逃,一边逃一边喊:“快快逃命,秦兵勇如猛虎。”
一场诈败,变成了真败。
而队伍最末尾的反贼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根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一边按照计划后退,一边和同伴讨论:“今日诈败,明日又诈败,真是熟能生巧了。我看今日这一场诈败,败的最像是真的。”
身边那反贼点头说:“不错,方才我差点都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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