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很烦躁,王绾是他的重要盟友。如果王绾被搞下去了,自己在朝中可就有点独木难支了。
如果冯去力当了丞相,自己能和冯去力联手吗?
之前冯去力一直屈居自己之下,等他当了丞相,自己却凑上去,有涎皮赖脸之嫌啊。
关键是,冯去力能相信自己吗?自己可曾经是王绾的盟友啊。
三更半夜,李斯躺在矮榻之上,根本睡不着觉。
不行,不行,王绾绝对不能倒。一旦王绾倒了,自己转而去和冯去力结盟,满朝文武怎么看自己?
李斯忽然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然后继续在房间里面踱步。
这样一走,就是两个时辰。
很快,窗外的鸡叫了,很快,天亮了。
李斯忽然冲着外面高声喊道:“来人。”
立刻有仆役应了一声。
李斯淡淡的说道:“去叫冯刃疾来。”
一刻钟后,满头大汗的冯刃疾来了。
他听说是廷尉大人来找自己,所以几乎是小跑着来的。
冯刃疾行礼之后,见李斯容颜憔悴,眼睛里面布满血丝,不由得心中有些惊慌,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斯则微微一笑,对冯刃疾说:“老夫昨夜有些事,有些疲惫。你随老夫用些早饭吧。”
冯刃疾应了一声,忐忑不安的跟在李斯身后。
李斯不动声色,细嚼慢咽。而冯刃疾一直在察言观色,想知道李斯找自己来是做什么。
终于,李斯吃完了,让仆役将碗筷收拾干净了,然后淡淡的说道:“刃疾啊。”
冯刃疾连忙站起来,向李斯行了一礼。
李斯说道:“老夫是什么时候救你的来着?”
冯刃疾说道:“是五年前。五年前下官一时糊涂,贪污了不少钱。若非廷尉大人出手相助,下官已经死在牢中了。”
李斯叹了口气:“已经五年了啊。这五年之中,你可知道错了?”
冯刃疾拍着胸脯说道:“知道了,下官知道了。自从廷尉大人救了我之后。下官一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再也没有贪污枉法。下官这条命,是廷尉大人给的,下官就算自己不珍惜,也不能给廷尉大人丢脸。”
李斯满意的点了点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老夫觉得,你的官职,可能该升一升了。”
冯刃疾顿时眼睛一亮,喜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谁能想到,廷尉大人一大早把自己叫来,竟然是为了升官的事情呢?还以为最近贪污的那点金子被发现了呢。
冯刃疾正高兴的时候,忽然李斯换了话题:“咦?老夫忽然觉得,你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啊。”
冯刃疾听见李斯不再说升官的事了,顿时有些郁闷。
不过他也不敢询问李斯,而是很谄媚的说道:“廷尉大人说的,可能是冯去疾。”
李斯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是冯去疾,你们两个的名字,只差了一个字啊。”
冯刃疾干笑了一声:“我与他,本是同宗。只是人家祖上是嫡出,而我是庶出。隔了几代之后,血脉渐渐的就远了。”
“平日里,他不与我来往,我也不与他们来往。所以上次我被下了死狱,他们也没有理会我。”
李斯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他沉吟了一会,说道:“近日,冯去疾的堂弟,冯去力,可能要被委以重任了。”
冯刃疾干笑着应了一声,心想:人家委以重任,关我什么事?这种远亲,说实在的,有跟没有也差不多。
李斯说道:“你愿不愿意帮老夫做一件事?去拜入冯去力门下,帮老夫探听一些消息。”
冯刃疾一听这话,顿时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做细作?这是天大的好事啊。这种差事,往往只有心腹才有机会做。而且一旦成功,赏赐往往极高。
冯刃疾似乎已经能够看到高官厚禄在向自己招手了。
李斯见冯刃疾答应了,这才敞开了说道:“如果老夫所料不错的话,数日之间,陛下就会宣布,御史大夫,为宰相之副。一旦宰相被罢免,则由御史大夫继任。”
冯刃疾目瞪口呆的看着李斯。
他心中又一个念头:这么说来,御史大夫的官职,不再是摆设了?御史大夫,品级本就在廷尉之上。如果不是摆设了,那不是说……冯去力在朝中的地位,要高于李斯了?
而我与冯去力又是同宗,虽然远远有点远,可毕竟是亲戚。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投靠冯去力?为什么要跟着李斯?
一瞬间,冯刃疾想到了很多事情,觉得自己的前途更加光明了。
李斯一脸微笑的看着他,好像在静静的等待他消化这小消息。
片刻之后,李斯才微微一笑,说道:“你觉得怎么样?”
冯刃疾干笑着说道:“还……还好。”
当着李斯的面,他当然不敢表露出任何想要改换门庭的想法来。
李斯点了点头,说道:“御史大夫,有监察百官之职责。可以料想,日后冯去力,可能要有一番作为了。”
“而在朝中有作为,就不可能没有一些班底。不如,你去投入他门下,做一个普通的御史怎么样?专门帮着他弹劾百官。”
冯刃疾幸福的都快晕倒了,像是小鸡吃米一样连连点头。
哈哈哈,我去投入冯去力门下?我当然要投入冯去力门下。我不仅要投入,我还要真心实意的投入。
从此以后,李斯觉得我是他的人,冯去力也觉得我是他的人。
我在朝中,有御史大夫和廷尉两个高官帮扶,这前途定然不可估量啊。
冯刃疾差点乐出声来。
李斯点了点头,说道:“好了,你去吧。至于如何投入冯去力门下,就看你的本事了。他现在,应该也急需要这样的班底。”
“等你做了御史之后,老夫会吩咐你做一些事,希望你不要推辞啊。”
冯刃疾连声说道:“大人但有吩咐,刃疾必定以死报之。”
冯刃疾嘴上说的慷慨激昂,心里却在想:去你的吧。如果你让我做的事是一些细枝末节,倒也罢了。若你让我背叛冯去力,那门都没有。
李斯挥了挥手:“罢了,你去吧。”
冯刃疾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结果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李斯又把他叫住了:“等等。”
冯刃疾嘴角还带着笑意,问到:“廷尉大人,还有何吩咐?”
李斯慢条斯理的说道:“最近,你又贪污了五百镒金吧?杀头的罪名,又够了。”
冯去疾顿时僵在那里,如同掉进了一个冰窟窿一样,从头到脚冷冰冰的。
李斯一脸和蔼的看着他:“你不要怕,此事本官已经压下来了。只要本官在一天,你就平安无事,不会有人发现的。”
冯去疾苦涩的点了点头。
要挟,这是要挟。
自己不按照李斯的话去做,恐怕明天贪污的事就会被人告发出来。
完了,完了,这一辈子都要被人捏在手里了。
冯去疾踉跄着从李斯家中走出来。
他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整个人都有点失魂落魄。
他看见暖暖的太阳照在大街上。街道很宽阔,像是自己的前途。
他抬起眼来看了看,这条街好像通向了刑场。
…………
两日后,陛下的旨意下来了。御史大夫为丞相之副,若丞相去职,由御史大夫接任。
这一道旨意,引起了轩然大波。
朝臣们在沉默了一个时辰之后,纷纷赶往冯去力家中。
冯去力,御史大夫,有监察百官之职。
但是一直以来,他表现的太过沉默了,以至于百官都快遗忘了他的存在了。
就算提起来,也只是说一声:哦,那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好人。不会真的弹劾谁的。
大秦的朝堂是属于王绾、李斯、淳于越、谪仙……这些人的舞台。
但是今天,一道圣旨,把冯去力拉到了舞台的正中央。
有些朝中的散兵游勇,想要找个靠山,认个老大,因此带着礼物,急匆匆地到了冯去力的府上。
还有一些朝臣,自己的靠山官职不够大,出了事不太可能靠得住,因此想要改换门庭。所以也带着礼物,急匆匆地到了冯去力的府上。
至于王绾、李斯、淳于越、赵腾等重臣,则保持了沉默。
虽然他们也能看出来,这道旨意的意义非同寻常。但是他们只能装作看不出来。
更何况,他们在朝中的地位和影响力,基本上和冯去力是在一个层次的。
如果今天亲自登门道贺,那就显得谄媚了,太掉价了。
而朝中重臣,也没有必要谄媚冯去力。
因此,那些品级较低的朝臣进了冯去力府上之后,看到的都是和自己差不多的人,不上不下,职务平庸。
冯去力的脸上依然带着和蔼的笑容,好像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
对于大家的恭维,他总是谦虚的笑笑。
对于大家暗示要投靠的话,冯去力也只是打打官腔而已,似乎没有要接纳的意思。
不过大伙都不着急。
真正的投靠,都是在暗地里进行的。现在人多嘴杂,冯去力不明确表态,那是正常的。
就在大伙闲聊的时候,外面的仆役忽然走进来,对冯去力说道:“大人,外面……外面来了两位大人。”
冯去力笑呵呵的说道:“又是哪位大人到了?既然来了,那就请进来啊。”
仆役说道:“是……谪仙和李大将军。”
此言一出,所有的朝臣都愣了。
槐谷子?李信?
这两个人,最近风头正劲啊。不得不说,他们在朝中的地位,已经超过了赵腾,逼平了淳于越,直奔王绾和李斯啊。
这两个人这么高的身份,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亲自来拜访冯去力?他们两个可是朝中重臣啊,他们不要面子吗?
不过很快大伙就想到:这两个人要过面子吗?
冯去力连声说道:“快请进来,等等,老夫亲自去迎接。”
冯去力想的,比朝臣们更深一层。
他可不相信槐谷子和李信是来和自己交好的。这两个人战天斗地,服过谁?
现在自己因为一道旨意,权柄加重,在朝中刚刚迈入重臣的行列。这两位,该不会是来敲打自己的吧?
冯去力一路上心事重重。
他现在不想招惹谁,尤其不想招惹槐谷子。
但是如果槐谷子一定要和自己较劲的话,应该怎么逼退槐谷子呢?
就在冯去力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身边有人大笑着说道:“哎呀呀,冯大人,再迎的话,可就到了街对面了。”
冯去力一抬头,发现自己已经走到门口了。谪仙和李信就站在自己面前。
冯去力温和的笑了笑,向李水和李信拱了拱手:“二位,快快请进。”
李水和李信一左一右,把冯去力夹在正中间。举止亲密,就好像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一样。
冯去力心想:他们两个,难道不是来找茬的?
不过,这两个人毫无礼仪廉耻之心,往往说翻脸就翻脸。现在跟我笑呵呵地,没准一会就要发难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啊。
等三个人进了屋子之后,屋子里面的那些朝臣都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们。
李水和李信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冯去力旁边。
在场的人当中,冯去力是主人。而李水和李信官职最高,他们两个坐在冯去力旁边,别人也没有意见。
只是,这两个人到了之后,气氛有点尴尬。
本来大家其乐融融,谈天说地,好不快活,但是现在……谁都不愿意开口了。
冯去力清了清嗓子,温和的看着李水:“不知道谪仙此来,所为何事啊?”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我对冯兄,是仰慕已久啊。只是一直不好意思来拜见……”
朝臣们都露出古怪的神色来:不好意思?你也会不好意思?
李水干咳了一声:“今日听说不少朝臣都到了冯大人府上,我就想着,不如浑水摸鱼,也来拜访一番,以解仰慕之情。”
旁边的李信也连连点头,说道:“正是,正是。在下对冯兄,也是仰慕已久啊。每每恨不得与冯兄结为异姓兄弟。”
李水忽然回头看了李信一眼,咦了一声,说道:“恰好我也有这个念头。”
李信一拍手:“既然咱们三个都存着这样的心思,不如当场结拜如何?”
冯去力:“???”
什么玩意我就跟你们结拜?你们问过我的意见吗?
忽然间,他想起来咸阳城中,一个恐怖的传说。
槐谷子此人,有一个癖好,就是喜欢强行与别人做至交好友。
赵腾是如此,淳于越也是如此。
这两位本来与槐谷子不大亲近,然而槐谷子偏偏要凑上去,打都打不走。
现在赵腾的名声在咸阳城中,已经无可救药了。而淳于越,也苦不堪言。
莫非……现在轮到我了?
冯去力顿时一阵心寒。
想自己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好容易要大展拳脚,有所作为了。结果一日之间,被打上了槐谷子好友的印记。
从此以后,沦为厚颜无耻之人?
自己的每一道奏疏,都被人怀疑有槐谷子参与,自己的每一次弹劾,都被人怀疑是与槐谷子谋划的?
那不是太荒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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