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正在关注自己的脖子,忽然发现,满朝文武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季明心里一抽,然后就看到了瓜皮。
“完了,被人咬出来了。”季明心里咯噔一下,然后腿有点软。
嬴政扭头看了看季明,淡淡的说道:“是你做的?”
季明伏在地上,整个人走在剧烈的打哆嗦。
他下意识的就开始否认:“不,不是我做的。”
嬴政又看向瓜皮,轻描淡写的问道:“你在说谎?”
瓜皮连冷汗都不敢擦,颤抖着说道:“小人不敢撒谎。确实是这位大人让我做的。”
季明断然否认:“不是我,我没有。我与此人素不相识,怎么会让他做这些事?”
嬴政问瓜皮:“他是何时找到你的?在什么地方交代你要诋毁北游记?你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瓜皮答应了一声,把能想起来的东西全都说了一遍。
嬴政听完之后,没有再问瓜皮,而是淡淡的说道:“来人,查一下,昨日都有谁曾经出宫,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很快,有小宦官带过来一份名单,里面就有季明的名字,时间完全对得上。
季明面色惨白:“或许……或许是巧合。”
瓜皮忽然又说:“这位大人找到小人的时候,小人正在和朋友饮酒,那位朋友可以证明。”
嬴政淡淡的说道:“将那人叫来。”
有侍卫向瓜皮问了那朋友的姓名,然后掉头走了。
…………
咸阳城墙角,一间低矮的房屋当中。矮榻上躺着一个老妇人。
这老妇人似乎重病缠身,不住的咳嗽。而在不远处,有一个男子正在摆弄一些赌具。
老妇人叹了口气,对那男子说道:“芒种啊,你已经年近三十了,还这样游手好闲,如何是好啊。”
那个叫芒种的男子只当没听见。
老妇人叹了口气:“看来咱们家要在这一辈绝后了。当初老头子还活着的时候,给你起名叫芒种,实指望你能老老实实耕田,谁知道你从小不务正业。”
芒种有点不耐烦:“老老实实耕种便可以吃饱了吗?早先几年,咱们村多少勤快人,不是照样吃不饱穿不暖,最后还是饿死了吗?要不是我机灵,咱们俩也死了。”
老妇人叹了口气:“那是机灵吗?偷鸡摸狗换来的吃食,就是吃到嘴里,这心里也不踏实啊。”
芒种翻了翻白眼:“你是不踏实,吃的时候也没少吃啊。”
老妇人一脸愁容:“我总觉得,这不是个正经营生。当初你要搬家来咸阳城,说到了咸阳城,就不怕饿肚子了,可是来了这么久,我也不见你出去做工。”
芒种笑眯眯的说道:“做什么工?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老妇人说道:“我听人说,在附近租上几亩地,完全可以衣食丰足,攒上一点钱,娶一房媳妇,过上三五年,我就能见到孙子了。”
芒种说道:“算了吧,生下孙子来,也是在这世上受苦。吃不饱穿不暖,何必让他受苦呢?”
老妇人被芒种噎的无话可说。
她沉默了一会,小声说道:“我听人说,伏尧公子在北地郡做了一些事,那里的百姓活得很好,四里八乡纷纷赶了过去。”
芒种一听这话,来了精神。
没想到老妇人又说道:“只要肯吃苦,一定能吃上饱饭。子孙后代,都能享福。”
芒种一听说要吃苦,顿时没有兴趣了。
老妇人唠唠叨叨,又说道:“你即便不去北地郡,在这里勤快点,我们也能过上好日子了。”
芒种说道:“现在的日子够不错了,你就别抱怨了。昨天不是还让你吃了一次肉吗?”
老妇人哼了一声:“你整日和那个什么瓜皮混在一块,谁知道这买肉钱是怎么来的?街上的人都说,瓜皮不务正业,寡廉鲜耻,连自己的女儿都能卖给别人。”
芒种呵呵冷笑了一声,有点得意的站起来:“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如今瓜皮可是发达了,而且他答应了,回头会提携一下我,以后咱们家就是人上人了。”
老妇人有些不信。
芒种活灵活现的说道:“你怕是还不知道吧?昨日宫中的宦官,找到了瓜皮。让他做事。”
“你以为你的肉怎么来的?那就是宫中的大人赏的。瓜皮现在已经和宫中的人搭上了线,以后的好处还少了吗?”
“我跟着瓜皮,多和宫中接触几次,也许就能得到赏识,即便不能为官做宰,也能富裕起来了。”
起初的时候,老妇人又惊又喜,但是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了,摇了摇头说道:“还是不对,那么多勤勤恳恳做事的人都没有得到赏识,凭什么宫中的人要赏识你们这种人?我看这事有蹊跷。”
芒种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与你说你也不懂,过上几日,我将金子摆在你床前你就明白了。”
老妇人却听得心惊胆战:“骤然得到富贵,这能是好事吗?这个瓜皮不会是做了江洋大盗吧?天可怜见,祖宗保佑,可不要给我家招来杀身之祸啊。”
芒种彻底无语了。
这时候,嬴政派出来的侍卫走了进来,淡淡的说道:“芒种可在这里?”
芒种连忙答应了一声。
他看见这侍卫衣衫华丽,身材高大,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气质,顿时紧张不已,十分谄媚的说道:“这位大人,为何要找小人啊。”
老妇人看到侍卫的第一反应,则是惊恐。
这样的老人,一辈子都不和官府打交道。如今官府找上门来,她第一反应就是,芒种做了坏事,要被抓走了。
侍卫对芒种淡淡的说道:“陛下有请。”
芒种又惊又喜,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可是当今陛下?”
侍卫面色一沉:“不然呢?”
芒种喜不自胜:“小人失言,大人恕罪,我们这便走吧。”
老妇人大着胆子,惊恐地说道:“这位大人,为何要找我家芒种啊。”
侍卫看了老妇人一眼,不忍心吓唬这个可怜人,于是尽量温言说道:“无妨,他的友人正在觐见陛下,有些事对不上号,因此陛下要问他一句话。”
随后,侍卫带着芒种向外面走。
老妇人呆呆地坐在屋子里,还听见芒种和侍卫说话的声音。
芒种问道:“莫非是瓜皮在陛下那边?”
侍卫嗯了一声:“正是。”
芒种又问:“陛下究竟要问什么事?”
侍卫淡淡的说道:“到了陛下面前,你自然就知道了。”
芒种哦了一声,不敢多嘴了。
时间不长,芒种被带到了皇宫之中。
皇宫如此壮丽,让芒种惊叹不已。
侍卫看了他一眼,沉声说道:“不要东张西望。”
芒种应了一声,连忙低下头去,然后又小声问道:“敢问大人,陛下的金锄头在何处?”
侍卫微微一愣:“什么金锄头?”
芒种说道:“小人的友人言之凿凿,说陛下是用金锄头耕种的。可是进宫之后,小人既没有看到农田,有没有看到陛下的锄头。”
如果不是已经进宫了,否则的话,侍卫一定会放声大笑。
芒种被带到了议政殿,他使劲低着头,不敢看整个天下最尊贵的一群人。
嬴政淡淡的说道:“抬起头来。”
芒种紧张的应了一声,然后抬起头来,因为太过紧张,所以扭到了脖子。
他抬头之后,发现站在面前的有十来个人。都很年轻,穿的衣服也很相似。而这些人,都没有胡子。
芒种微微一愣,心想: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宦官?
嬴政在旁边淡淡的说道:“昨日瓜皮是不是见了一个宦官?”
芒种不敢看嬴政,只是低声说道:“是。”
嬴政又说道:“你在这些人里面找找,将那人找出来。”
芒种不知道要做什么,他挨个向那那些宦官看了看。
老实说,这些宦官不太容易分辨,因为他们都没有胡子,而且穿着同样的衣服,这就有点难度了。
不过……芒种对季明有很深的印象。
前几日和瓜皮喝酒的时候,季明忽然找到了瓜皮。
那时候芒种感觉这是个好机会,想要通过瓜皮,获得一个向上爬的机会,因为他仔仔细细的看了季明的相貌,想着日后投靠这位宫中的大人物。
也幸亏芒种死死的记住了季明的容貌,所以,他很快把季明指出来了。
季明两腿两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他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芒种有点纳闷:这是怎么了?
嬴政对旁边的侍卫说道:“将此人带出去吧。给他些钱。”
侍卫应了一声,带着芒种走出了议政殿。
出了宫门之后,侍卫递给了芒种一锭金子,淡淡的说道:“我看你家境贫寒,老母似乎又有病。日后还是本分做人的好。瓜皮那种人,就不要来往了。”
芒种诚惶诚恐,问道:“瓜皮做了什么事?”
侍卫呵呵冷笑了一声:“伙同宦官,诋毁淳于博士,嫁祸谪仙。”
芒种吓得魂飞魄散,他结结巴巴的问道:“那……那瓜皮会怎么样?”
侍卫淡淡的说道:“怕是难逃一死了。”
侍卫回去了,芒种两腿发软的向家中走去。
当日,如果那宦官找到的不是瓜皮,是自己呢?那么要死的是不是就是自己了?
芒种忽然不会走路了,他扶着墙,慢慢的坐到了地上。
…………
议政殿中,朝臣们都看着季明和瓜皮。
李水很好奇的问季明:“你为何要诬陷淳于博士?莫非你也讨厌淳于越假模假式?”
淳于越也很纳闷,问季明:“你为何要诋毁北游记?莫非你也看不惯谪仙厚颜无耻?”
季明哪还说的出话来。
其实嬴政已经猜到为什么了。
季明的一举一动,都有小乙汇报。
虽然季明有时候私下做事,不会全部告诉小乙,但是小乙也能凭借现有的信息,大概推测出来一些事。
嬴政知道,季明一直和胡亥有联络。甚至有侍卫报告说,就在瓜皮诬陷淳于越的当天,季明曾经偷偷见过胡亥。
如此说来,这件事胡亥也参与了?
嗯,若是胡亥参与,那就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当日三位公子在治理三郡。
扶苏的师父淳于越,写了一本专门阐述儒家治国的尧舜之乡。
槐谷子的徒弟伏尧,则写了一本讲述北地郡的北游记。
那么胡亥呢?他定然会心生嫉妒,伺机破坏。
于是他指使季明,找人挑拨淳于越和槐谷子的关系。无论谁的名誉受到破坏,胡亥都能渔翁得利。
想到这里,嬴政叹了口气:胡亥啊,已经被朕关起来了,居然都能如此不安分,真是……
朝臣们还在一个劲的盘问季明,为何要诋毁淳于越和谪仙。
但是嬴政知道,不能再让他们问下去了,如果把胡亥问出来,那可真是皇宫中的丑闻了。
于是嬴政看向季明,淡淡的说道:“朕听闻,你与槐谷子一向不和?”
季明连连点头,说道:“是,小人因为和谪仙不和,因此故意挑拨离间,想要借淳于博士之手,除掉谪仙。”
季明在嬴政身边的时间不短了,立刻就懂了嬴政的暗示。
嬴政要把事情限制在季明身上,不允许他提到胡亥,季明自然不敢胡言乱语了。
只要自己懂事一点,也许能捡一条命呢?
谁知道嬴政又说道:“来人,将季明与瓜皮拖下去,坑杀。等等,瓜皮坑杀,季明斩首。”
季明彻底瘫在地上了。
怪不得,今天一直脖子不舒服啊。
即便是临死之前,季明都不敢有越轨的举动,因为他担心会招来嬴政更大的愤怒,或许把自己五马分尸,或许是腰斩,或许……
李水干咳了一声,对嬴政说道:“这个季明……”
嬴政淡淡的说道:“此人已经无用了。”
李水立刻听懂了这句话。
季明办的事,早就是死罪了。嬴政一直没有杀他,那是因为想要利用他挖出来咸阳城中的反贼。
现在反贼都已经查清楚了,再留着季明上蹿下跳,反而是一件坏事。
因此,杀了此人也好。
李水自然没有意见。
对坏人的宽恕,就是对好人的惩罚。李水还没有那么圣母。
至于瓜皮,他已经默认了自己的命运。这时候连挣扎的心思都没有了,被人像死狗一样拖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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