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小五轻手轻脚进院子送早饭的时候,看到我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发呆,奇怪地问:“露水这么重,小心受凉啊。”
“小五哥,你可知道王御史的那个妾,就是那个歌姬,和人私奔的那个,后来呢?”
“就说是私奔了,大约去了南方吧。后来也没有人看到。”肖小五绝对是最忠心细致的使唤太监,把肖不修伺候得妥妥帖帖。就连洗脸水也是温度刚刚好,面巾也是干干净净。我给他打下手,帮他整理面巾,摆盘早餐,我两配合得还不错。“这个歌姬长得好看么?”
“好看啊,当年我还见过一次呢,真的也算是中上等,面若桃红,身似蒲柳。当时好多人都想纳她为妾,但她就只同意了王御史。说来也是缘分,只有王御史能够品鉴她的琴声,并且还能和她合奏一曲。”
“王御史精通音律?”
“咱们大月国的御史们,各个都很厉害的,王御史精通韵律,还曾经为皇上演凑过。据说,王燕儿的母亲也曾经是大月国最好的舞者,只可惜死的早,否则王燕儿若学了几分真传,今日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啥?”
“王燕儿若是跳的好,也许就成为皇上的宠妃,怎么可能轮得到柴文进呢。”
“哦,别别,皇上的媳妇已经挺多了,不需要再来个王燕儿了。”这王燕儿比我也就大两岁,和皇上的年龄也不大匹配。再说了,他后宫那么多嫔妃,养不起啊。
摆好碗筷,影子率先出现了。又是一道黑影忽然出现,搞得我以为自己眼花了,或者是饿晕了。直到看到他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喝粥,才确认,刚才果然不是风,是个人出现了。摘下黑布的影子长得很精致,眉眼之间和肖不修有几分相似,服饰发型打扮都很相似,不过两人还有区别。比如影子喝粥的时候,看起来更为鲜活,很接地气。即便是慢慢喝,也有种人间烟火气息。要是肖不修在这里,无论是喝粥,喝茶还是随便说说话,都毫无热度,冷冷的。或许,他们两人当初放错了位置,应该是肖不修坐影子,影子做肖不修才对。
肖小二影子放下粥碗,问我:“你不认识我了?”
“哦,有点眼生。”我挺老实地回答,“你摘了面罩之后,我有点看不出来。”
“那我戴上面罩,抱你去茅厕可好?”他一脸的坏笑,真心想抽他。那几天虽然都是他抱我去的茅厕,但我依然为了维持最后的尊严把他赶出去了,结果他还天天逼我又吃又喝,搞得我一天要去好几次。他绝对是故意的!
“吃饱了就滚!”看着他的脸,我实在忍不住了。
“肖小七,他在护你周全,你就这么对待恩人么?”肖不修厉声道,把我吓得一哆嗦。回身看到不知道肖不修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的背后,又是一脸的黑气。或许,是起床气?糟糕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赶紧慢慢往后退,却忘记了脚边还有个墩子,身体直接往后仰,立刻就要表演“清晨翻斗乐”的戏码了。还是影子速度奇快,立刻接住了我。我立刻反手牢牢抱住他,再也不肯松开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以后再也不让您滚了,下次都是我滚好不好?”
“别啊,你一滚,我还得跟着你一起滚,太累了。你就老老实实地坐着吃饭就好了,我也少点事情。对了,你今天就别吃了,昨天吃太多了,消化不良。”影子的笑容很灿烂,完全没有生气。这种人吧,喜怒哀乐你也看不出来,永远笑嘻嘻的,倒是跟肖不修是一对,冰与火,完美。
影子被我的熊抱压得有点气喘,肖不修的脸更黑乎乎的了。“下来!”
“没事的,他不会弄死你的,他还等着你给他干活呢。”影子笑嘻嘻。
哎,这还真的让人头大。
我磨磨蹭蹭地放手,慢慢站稳,老老实实不敢再说话。肖不修不再理我,坐下开始吃早饭。我怀疑他是不是受过皇族的传统教育,吃相非常优雅。不言不语,细嚼慢咽。完全看出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基本上都是每一样菜两三口,绝不偏袒。饭量不大不小,在男子中,也算是中等饭量。相比起来,影子还是有点毛躁了,吃的略快。那要是比起我来,就完全比不了了。我遇到好吃的,比谁吃的都快,遇到不好吃的,我可矜持了。
默默地围观了肖不修吃早饭的全过程,应该不过半盏茶的时光,但我觉得特别漫长,长到我都站不住了。影子在跟我说完话后,就又不见了。怕是隐身在什么地方看我笑话呢。我只好看了看肖小五,他就跟没看见我一样,眼睛全长在了肖不修的身上,感觉就差把饭喂在肖不修嘴里了。
那我要不要溜?
可我真心不敢啊,万一被发现,被叫回来,岂不是要挨一顿毒打?
在我已经偷偷擦第十次汗的时候,肖不修终于吃完了。肖小五递上了清茶和面巾,他洗漱之后,轻轻用帕子擦了擦嘴角,优雅得令人移不开眼睛。阳光刚好映在他的脸上,那份俊美多了一丝阳气,更真实了一些。我忽然想起某个话本上形容仙人的语句:“淡雅如雾的夜明珠散发的光里,微微沾湿的长发,紧贴着那细致如美瓷的肌肤,而略显得冰冷的脸,美得让人窒息的眼眸和那优美如樱花的嘴唇,正是那仙人欲语还休的模样……”
又糟糕了,我居然默念出来了。等我发现的时候,连肖小六的脸色都变了,使劲冲我咳嗽。肖不修的眼神凌厉了几分,问我:“哪里学来了淫诗浪词?”
“忘记了,肯定是在哪里看到过这样的字句。”
“嗯?”这一挑眉,我立刻吓得跪在了地上。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先承认错误再说,混的过去就好办,混不过去大约真的是一阵毒打了,我居然敢在肖大人面前念话本中的话,真是错大了。
“二十大板,自己去前面领吧。”他站起身,虽然是居家服饰,宽大而柔软,看起来更有仙气,我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可是一想到居然要打二十大板,我又不想看了。“不要啊,会打死我的。”
他回身看着我,“所以呢?你觉得本都督会在意打死一个人?”
“不在意不在意。”我赶紧摇头摆手,“我不是还得帮您誊写文案么,我得留着小命。”
“不多你一个,不少你一个。”
“那我不是还要帮您破案么?”
“有很多人可以用,不是非你不可。”
“那我好歹也是冷宫的妃子,您不能说打死就打死吧,至少要支会一声皇上。”
“不用,皇上已经应允我随意处置任何人,无论生死。”这话说的一句比一句心寒,我何止是汗啊,眼泪都要下来了。怎么就念出来了,我真是疯了。
“啊,我,这个……要不,我给您暖被窝……”
“混账话!”完了,肖不修更生气了,我的小命怕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大人,马车备好了,我们可以出发了。”门外有侍卫说话。肖小六看了一眼肖不修,肖不修转身进里屋换衣服去了,肖小六立刻开门对外面的侍卫说:“知道了,都督马上出去。”
我跪在地上没敢说话,想着:太好了,肖不修只要一出门,我就溜出去,海阔天空,江湖不见。谁知他换好衣服出来,路过我的时候踢了我一脚,说道:“跟我走!”
“啊,去哪里啊?”我惊恐道,瞬间又开始脑补各种画面。
“走!”肖不修走路带风,瞬间都已经到院子里了。听我还没有起身的声音,又折回来,直接拎起我的后衣领拖了出来。
“别别别,我会走路,我能走路。”此时此刻,我已经形象皆无了,就被肖不修从后院一直拎到了大门口,又丢进了马车里。我已经来不及想要去哪里了,只是想这肖不修也是疯了。
自觉圆润流利地滚到了车厢的一个角落坐好,肖不修也进到车厢里,看我如此老实,不知道为什么又哼了一声,然后掀起车厢内的一个箱子,翻出了一套厂服丢给我,“换这套。”
“啊?”我哆哆嗦嗦抱着这套衣服。
“你打算穿这身去王御史家么?”肖不修冷眼问我。我的确没穿厂服,就是很普通的家常女子衣裙,披头散发,无梳洗打扮,还吓得一脸苍白。
“什么?你是说去王御史家?你不是说不带我去么?你你你,又带我去啦!”我有点惊喜。
“怎么这么多废话!”肖不修很是不耐烦,我也不敢说话了。
“那我就在这里换衣服?”我小声问。
“你想下去换?”
“不不不,就这里,挺好。”厂服嘛,就是个大黑裙装,把我现在外衣脱了换一下就成,又不需要脱光光,我不怕。可肖不修居然一直盯着我换衣服,看我穿得不对,还伸手过来帮我整理,系扣。好不容易穿好了,我才发现这居然是一套新衣服,并且还非常合身,可以说就是按照我的身材量身裁剪的,显得我的身材挺拔削瘦,自有一股英气。
“过来,我把你的头发弄一下。”肖不修一伸手又把我拉到眼前,不由分说,咔咔咔地替我挽了一个丸子头。想想之前他也帮我弄过头发,所以我也没敢说话。幸好那个玉簪我一直插在头上的,他又重新插好。然后又把我掰过来,正面朝向他。大约是我没洗脸的缘故,又让他嫌弃得不成,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黑布,把我眼睛以下又都遮盖住了。
“我这么没脸见人?”我好奇地问道。“或者说,王御史曾经见过我?”
“应该是见过,他与李山关系不错,属于经常往来的朋友。”
“那我爹倒了,他居然没倒?”
“皇上英明,不会连坐。再说了,王御史虽然姬妾较多,但做事还算认证,有时甚至是过于完美,还挺令人敬佩的。”难得肖不修跟我闲聊,我立刻凑了上去。
“他很好色么?”这句话一出,肖不修的眼神又不太友好了。
“其实也没有,大约有七个妾室,不包括那个私奔的歌姬。正妻有一个女儿,妾室们都没有孩子。自从他的正妻去世之后,他再找的妾室,每一个相貌都与其正妻相似,也就是说,他似乎对他的正妻有点魔障了,一定要一个与他亡妻长相相似的人。不知道要说是钟情一人,还是说是脑子有病。”肖大人的评语也是一针见血。
“他现在最宠爱哪一个?”
“你怎么问的都是少儿不宜的话题?”
“我成年了啊。”我有点奇怪,难道我很小么?
“这是你应该问的么?”
“那我问什么?御史的工作如何啊?喜欢吃什么啊?最爱去的地方是什么啊?这些在南厂的官员记录中都能找到,没有什么意义啊。倒是这种听床底的事情记录地不多,可以八卦一下。”
“这也毕竟是人家夫妻的隐私,没必要知道这么多吧。”
“那可不一定,很多秘密都是私房话才说的。很多阴谋诡计也都是在枕边说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
“大家不都是这样么?”
“我不是。”
“当然了,你枕边又没有人……”又完了,这话说出去,我都知道我错了,大错特错了。结果,肖不修看了我一眼,居然没生气,还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不是那种耍阴谋诡计之人。”
我只好干笑着说:“是是是,您最英明,最磊落,最正直。”
听到他又哼了一声,我就知道没事了。通过最近的观察,我发现他若是真的生气了,心情不好,是不会说话的,就那么看着你,看的必然全身发毛,发抖打颤。他若是没生气,但又想表现出自己的威严,就会哼一声。如果他心情还不错,大约是可以跟他稍微聊几句的。
“王御史的家里,除了这些妾室之外,还有一个好朋友在住在这里。是他年轻时在外游玩结交的朋友,据说这人是和他很小的时候一起读过书,情谊久远。此人名为沈诚,他父亲是前西北镇守使,大约十年前,他父亲故去之后,沈诚就从西北回来。皇上本来想问他要不要继承其父亲的职位,他说这事情还是交给他的哥哥来做,他在西北待了大半辈子,只想和好朋友一起品茗煮酒,过几日潇洒生活。他在王展家住了大半年后,王展的妻子忽然去世了,沈诚帮着忙前忙后处理后事,后来也就算是在他家住了下来。无论是后来王展娶了七八个妾室,他两依然是好友,各居一处院落,常常一起下棋喝茶。王展说这就是他前世的兄弟,所以也要好好对待。”
“沈诚没有家室么?”
“据说曾经有,但病死了。沈诚觉得自己孤身一人也是潇洒自在。这一点他与王展截然不同,他很少接触女性,一般遇到女人也会绕开。王展倒是花天酒地,特别喜欢去醉红楼喝酒。”
“歌姬是醉红楼的?好看么?”
“很好看,我见过一次。也是五年前了,她刚到醉红楼,开嗓的第一晚就技惊四座,连续十日,京城的富家子弟,官宦贵人都轮番去看她唱歌,扔了大把的银钱。”
“你也去了?”
“我为什么不能去?”
“不不,我是说您也扔银子了?”
“那我倒没有这个爱好。”肖不修又横了我一眼,“唱得的确不错,人长得也好看。追求的人也很多,王展是其中一位。说起来,最后王展之所以能够赢得美人心,也在情理之中。一会你见到他就知道了,虽然已经近五十岁的人,但依然保养得相当好,看起来不过三十岁,一表人才,比起其他的大腹便便的官员来说,的确是看起来更值得托付终身。所以,这歌姬在半年后就答应了王展的婚事。只是没想到,婚后不到三个月就留下一封书信跟人私奔了。”
“留下书信就跑了?”
“对,在房间里留下了一封书信,说是自己本有喜欢之人,感谢王展的通情达理,现在还赠银一千两作为酬谢,感谢她最终能够让她很体面的从醉红楼赎身。不告而别,是担心自己无法面对这么深情的男子。”
“赎身的费用还了?”
“歌姬当初从醉红楼出来的时候是自己给自己赎身的,没有要王展的钱。王展只是给了她一个名分和理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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