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左引猛地上前一推,周湳浦顺势往前倒去,子弹擦过左引的肩头,布料破损,殷红的血液瞬间从皮肤里冒出将左引深绿色的军衣浸湿。
周湳浦眉头一皱,迅速起身趁对方还在愣神的瞬间开枪射击,在于丁宝的配合之下,两人唰唰干倒了一大片。
那伙境外武装见讨不到什么好处,领头的下达命令之后,他们迅速撤到悬崖边上,然后纵身一跃,顺着事先准备好的绳索溜到了悬崖下面。周湳浦、于丁宝等四人追上去,他们已经跑到了边境线外。
“操!”左引按着肩头的伤口跑到崖边,一脸狠戾,满心不甘。
周湳浦将地上那条损坏的项链捡起来,仔细端详了片刻之后,眼睛里流露出来一股不安:“坏了。”
正在这时,宋西西赶过来对他们说:“信息显示,交易还在进行当中,并没有最终结束。”
“这他妈是声东击西!”左引恨恨地望着周湳浦,“梁深晚这是在迷惑我们,这下好了吧,我们就算是有飞的本领也赶不过去了。”
“不,”周湳浦将项链扔掉,“不是她。”
“老大,你的是意思是,嫂子给他们的项链,也就是交易的关键物品是假的?”于丁宝问。
周湳浦沉着脸,点头:“她有危险。”
“疯了吧你?”左引不可思议地走上前去,“到现在你还相信她?”
“她不是。这场交易跟她没有关系。”周湳浦望了一眼左引的肩头,指了指问,“你没事吧?”
左引心头窝火,并不理会他那后半句话:“所以,你现在要赶去救她?”
周湳浦分析起来:“她一定是感觉或者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才会给他们假项链。之所以没有告诉我,是因为可能她自己也不确定,不想给我错误的信息。如果是这样的话,交易双方的任何一方都会再次去找她。我们得马上去克什村。”
“我不同意!”左引脸一黑,“如果她真的跟这场交易无关,那么在县城的时候她就该告诉我们项链是假的,可是她没有。”
于丁宝眼睛一亮,接过了周湳浦要说的话:“左副队,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项链是假的这件事我们都不知道,那交易双方肯定也不知道,这样就能保证交易一定完不成,而我们又能顺利抓捕罪犯并且缴获物品,我想嫂子的初衷一定是这样的。至于没有告诉我们,我想她肯定是不确定她身上是不是有对方留下来监听或者追踪之类的东西。她这么做,其实是在为我们着想啊。”
“密切关注他们的下一步行踪。”周湳浦扭头对宋西西吩咐,弯腰收捡好枪支,“丁宝说的正是我要说的。你们想想看,我们来到这里扑了一场空还差点还中了埋伏,这说明对方知道这项链是假的一定有一段时间了,那么这段时间他们会去什么地方?”
“找嫂子。”于丁宝回。
“不错,我们一定要赶在他们之前找到梁深晚。”
“那万一……”左引最后一次疑问,“梁深晚真的是他们一伙的,在跟我们分别以后去找了他们,那……”
“左引,”周湳浦正色,“相信我。”
跟着周湳浦的这些年,他确实从未出过错,也没有让他们失望过,他的那句“相信我”威力很大,左引不再说什么。宋西西上前查看了左引的伤口,所幸只是擦伤,四人趁着天刚吐白迅速下山,前往克什村。
天微亮的时候梁深晚带着方安呈到达了克什村。
此刻村子一片祥静,她将车停在村前的山头上,开了窗子,凉凉的风便从车窗缝里钻了进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方安呈,小小一个,安安静静地蜷缩在车子后排,身上盖着她的外套。仔细看,五官中除了眼睛生得漂亮跟凌安知一样,其他地方倒是随了梁家呈,所以实际上他跟她也有几分相像。
梁深晚胸口又闷又堵,按理说,折腾了一夜现在多少也应该有点困乏,可她反而清醒得不像话。
她反反复复地想着,如果胡丹花知道了这件事,该是何等绝望和伤心。在她印象中,梁家呈和胡丹花一向相敬如宾。梁家呈俊朗潇洒,胡丹花优雅知性,他们是华城名人圈里的模范夫妻,两人之间从未红过脸,她一直觉得自己是生活在幸福中的,甚至她对婚姻也只有美好的期盼。而现在……看似和谐又幸福的家庭,实际上内部早就破损不堪了吧!
后排那个还在梦中的小鬼,不正说明了这个问题吗?
梁深晚倒在椅背上,眼睛注视着前方日出的方向。昏黄的光线突破了云层照在这片黄土地上,眼前的村庄终于冒出了轻薄的烟雾。
她踩下油门,缓缓将车开到了村子里。
车子刚停下,方安呈就自己开门跳了下去,径直往小学走去。
看来,他对这个地方很熟悉。
梁深晚紧紧跟着他。
校长一副刚睡醒起来的样子,从校舍出来,端着一个瓢在刷牙,看到梁深晚的时候吓得一哆嗦,瓢掉到地上碎成了两半。
见状,梁深晚赶紧举起双手解释:“啊,那个你要不激动,我这次是带了证明的。”说着连忙把吕品给她的证明递给了校长。
“那个,校长大爷,”她觉得这么叫有点不妥,“我说,校长同志,大叔……”
“巴克。”校长大爷认真地看着眼前有点傻气的姑娘,“叫我巴克校长。”
“哦,巴克校长,我叫梁深晚。”她想到自己是来这里支教的,赶紧自我介绍,“您可以叫我梁老师。”
巴克校长眯了眯眼睛,不情不愿地说:“都说让你走了,又回来做什么?”
梁深晚抽了抽嘴,心想这老头真块硬石头。可是在别人地盘,她有了上次的教训不会再轻举妄动,于是好言好语地问:“对了,不是说还有一个跟我一起来支教的女孩子吗?请问……”她在心中猜测,那个人会不会真的是凌安知。
就在这个时候,方安呈急匆匆地从校舍那边奔了过来,她还没能从对那孩子的感情转变中缓过劲来,一时间并不想跟他搭腔。
但是没想到那孩子跑过来压根就不是找她的。
只见他红着眼眶冲过来,一把抱住巴克校长,哽咽着问:“我阿姨呢?”
“她走了。”巴克校长回,“不过,还有一个人……”
“不会的,她说过她不会离开克什村的。”方安呈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一样,眼泪就那么吧嗒吧嗒地砸落下来。
梁深晚脑袋有点胀痛,原本对那小鬼已经一点好感都没有了,可又觉得他始终是无辜的,见他哭得那么伤心也有点于心不忍,蹲下跟他说:“那,你不要哭了,我会帮你找到她的。”
“真的吗?”方安呈抬起头,泪光盈盈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梁深晚扭头不看他,心想,什么阿姨啊!妈妈就妈妈呗,凌安知这一出戏唱得可真是动听极了。
她原本以为这里偏僻没有信号,但没有想到,手机居然还能打出去。
现在她首要要做的是打通凌安知的电话,她觉得这一切凌安知都有必要给她一个解释。
但凌安知的电话依旧处于关机状态。
之后她打了梁家呈的,那边最开始还能打通,而后直接关机了。
巴克校长有话想说但一直找不到机会,看梁深晚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才开口说道:“小梁老师,我想告诉你,方小姐虽然已经走了,不过……”
“方小姐?”梁深晚放下手中的手机,“不应该叫凌小姐吗?”
“我阿姨姓方。”方安呈大声纠正她。
梁深晚的心里忽然就那么轻了一下——原来不是凌安知啊。
她明显松了口气,和梁家呈有不正当关系的人不是凌安知,而是一个姓方的女人。虽然还是不能把她从父亲出轨的震惊中拉出来,不过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可是,梁深晚还是觉得不对劲,那相机里的人明明就是凌安知,而且眼前这孩子的眼睛和凌安知很像,再说凌安知那些反常的行为又要怎么解释?
握在手上的手机忽然振动,她以为是凌安知或者梁家呈回过来的,低头一看,却是梁浅初。
这边刚接起电话,那边就心急火燎地开口:“晚晚,出大事了。”
梁深晚心一紧,预感他应该是知道梁家呈的事了,可是梁浅初说的却是:“妈被警察带走了。”
“什么?”梁深晚不敢相信。
“说她参与了一起药品走私案。”
梁深晚脑袋一晕,觉得要面对的境况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梁家呈这边还没弄清楚,怎么胡丹花那边又扯了进来。
“为什么会和妈有关系?”
“我也不清楚,一大早就有警察上门把妈带走了,我现在也要去做笔录。”
梁深晚心慌:“这究竟是什么情况,我得到的消息不是这样的啊。”
“带走妈的警察说妈还参与了一起绑架案,说被绑架的人就是爸爸。晚晚,怎么会这样啊?”
梁深晚觉得脚底有些软,眼前的景已经不是来时的景,面前的人也不是看到的人,恍恍惚惚间,她觉得自己开始出现幻觉了。
她向来娇生惯养,从未经历过复杂的人事局面,心思单纯地以为这世界每天都是阳光普照,黑暗只存在于电影电视剧里。
她不觉得自己有足够的智商去应对接下来的事情,她心绪起伏,梁浅初还等着她的回答,而她知道,这件事情带给梁浅初的震撼绝对要比她大,她要安抚他,尽管她自己同样需要安抚。
“哥,没事的,你不要担心。”
“我现在要赶去警局了解情况,你自己多加小心。”梁浅初嘱咐了几句便挂掉了电话。
就在梁深晚没理清楚头绪一脸郁结的时候,一辆白色宝马车和一辆黑色越野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他们开来。
方安呈本能地一闪身躲在她身后。
梁深晚收起手机,呼吸还没调整好,那车已经停在了她的面前。
从宝马车里下来的男人,头发整整齐齐地用发蜡固定在后面形成了一个大背头,戴着墨镜,穿着黑色的衬衣,领口骚包地开到锁骨下面。紧跟着后面的越野车里也出来了两个人,穿着整齐的西装站在前面男人的身后,样子看起来真是尴尬极了,又不是混黑道的,有必要搞这种排场吗,梁深晚心想。
“晚晚,”那男人取下眼睛上的墨镜朝她走来,一双细长的眼睛里有着诉说不尽的温柔,“害我好找。”
梁深晚无意识地护住方安呈,似乎并不想让洛长白看到他。
“你怎么来了?”尽管梁浅初已经提前告诉了她,可在这种地方看到洛长白,她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而且直觉告诉她,他一定不是单纯地来找她回去订婚的。
“想你了,来找你,不行?”洛长白再靠近。
梁深晚拉着方安呈后退一步,不带感情地尬笑:“那个,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就是……”
“嘘——”洛长白把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打断她那句话的手势,眼睛瞄向方安呈,“果然可爱得很啊。”
“你认识他?”梁深晚问。
“何止。”
方安呈见状又害怕地往梁深晚背后躲了躲。
现在梁深晚已经基本上可以断定,洛长白这个家伙跟那起走私一定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来这个地方找她也一定是因为发现了她提供的项链是假的。
而他知道方安呈存在的这件事,更是说明前前后后所发生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巧合。
只是现在,梁深晚觉得无比羞耻并且无地自容。在洛长白面前,她向来是以盛气凌人的姿态面对他,可是现在仿佛被人抓住了小辫子一样,她再没了以往的气势。
“所以,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梁深晚还是想让他亲口告诉她。
“说实话,”洛长白将目光重新转向她,“我从来没有想过,你对我竟能不耐烦到这种地步。为了逃婚,宁愿跑到这种犄角旮旯,来之前我一直在想要怎么惩罚你,可是啊,”他冲她微微一笑,“看到你之后,我还是于心不忍呢!”
“说重点。”梁深晚确实不耐烦,她能明显感觉到洛长白语气不似往常,但她现在无心深究原因。
“虽然你坏了我的好事,不过我毕竟是个有气量的男人,我那么爱你,自然是来给你送礼物的。”
说着,洛长白向身后的人示意了一下。
黑色的越野车门打开,那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将车里的人拖下了下来。
一男一女被推搡到梁深晚面前,几乎是一瞬间,梁深晚立刻认出了其中的男人。
“爸!”
“阿姨!”方安呈也在一瞬间带着哭腔喊起来。
被拖下来的男人缓缓抬头,穿在身上的西装皱皱巴巴的,里面酒红色的衬衣更是连最上面的几粒扣子都没了,领带歪歪斜斜地挂在脖子上。他望向梁深晚,满眼风霜,一下子老了几十岁一样。
“爸,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梁深晚走过去扶住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洛长白阴阳怪调地笑:“晚晚,怎么样,我给你的这个礼物,满意?”
“你离我远一点,”梁深晚怒目对视洛长白,“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我走了,你怎么会知道发生了什么?”洛长白反问。
“我没有兴趣从你嘴里知道任何事情。”
巴克校长原本只是站在一边观望着不敢上前,但是看到梁家呈和女人,他立马上前问:“方老师这是出了什么事,不是说要回去了吗?”
女人低着头,帽檐很深的帽子拢住了大半的面容,她低声说:“对不起。”
巴克校长还没有反应过来,洛长白的人就冲上前把他推搡出了校门,并在那一刻将校门关上。
“你们做什么?”站在校门外,巴克校长愤怒地大声质问,“你们这是在犯罪,你们会受到神的惩罚的。”
洛长白的人在校门口齐齐地站着恐吓他。巴克校长憋红了脸,势单力薄到底还是有些心虚,他连连后退,扭身跑向村子里。
“现在,我只想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洛长白走向梁深晚并扯住她的胳膊,“晚晚,我已经够意思了。”
“我这里没有什么是你的。”梁深晚挣开洛长白走到梁家呈身边,“爸,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哥哥告诉我,妈妈参与了药品走私,她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你是被谁绑架的?为什么要绑架你?”
梁家呈嘴唇哆嗦了几下,望着梁深晚的眼神羞愧又悔恨,终于一声不吭重重地垂下了头。
“梁叔叔一定是羞于启齿的。”洛长白看笑话似的说道,“要是我的话,我也一定说不出口,特别是当着自己儿女的面。”
梁深晚看了一眼方安呈。此刻,他正安静地依偎在那个戴帽子女人的怀里,眼神却异常机敏地盯着洛长白,张开小小的胳膊以保护女人的姿态。
“是爸爸对不起你们。”梁家呈开口,但语气当中丝毫没有道歉者该有的谦卑,依旧底气十足,窘迫的现状根本掩盖不住他身上逼人的强势气质。
“是我的错,要惩罚也好要怎么样都无所谓,你放了他们。”那个戴帽子的女人抬起头打断他,双眼直视洛长白。
她抬头的瞬间,终于看清她长相的梁深晚忽然浑身一哆嗦,昨夜梦魇中清晰又真实的痛楚忽然重现。
女人咧嘴一笑,一张高清恐怖的脸赤裸裸地出现在阳光下,梁深晚惊愕得脚底一软,晃动着双腿不敢相信——那女人一张脸竟有完全不同的两半,一半完好,一半烧毁。完好的那一半脸上有一只好看的眼睛,烧毁的那一半脸上颧骨森白明晃晃地映到她眼睛里。
梁深晚倒吸一口凉气,眼睛一花,世界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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