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上那辆货车迎面撞了过来,陆振远脸色霎时间一片苍白,想要躲避,却也来不及了。
身体随之受力被高高抛起,剧痛猛地袭来,他落到了地上,口鼻里涌出的鲜血染湿了衣襟。
我还不能死啊……
陆振远在心里想:我要是死了,湘南该怎么办呢?
然而世界上的事情毕竟不是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他眼睫艰难的颤抖几下,最终永远的合上了眼。
……
“陆总,陆总?”
秘书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既熟悉,又带着难言的陌生。
陆振远抬起头,就见跟随了自己许多年的林秘书正站在身边,两鬓也不像他死前那年那样斑白,而是年轻人的乌黑,带着一股精神劲儿。
林秘书笑着说:“陆总,您不是说叫我到点叫您吗?快起来吧,待会儿还有个会呢。”
陆振远呆呆的看着他,半晌没说话,他思绪有些混乱,脑子里嗡嗡作响一阵,忽然问:“今天是几号啊?”
“您是不是睡糊涂了?”林秘书是他大学学弟,说话也没那么多忌讳,听完笑着说:“十一月二十一啊。”
十一月二十一。
这个日期像是一把巨锤一样,重重的砸在了陆振远的心头,他头脑空白几秒,忽然间回过神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款翻盖的旧式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二话不说,就往门外飞奔而去。
是的,他想起来了。
就是这一天,他的女儿被人贩子拐走,而他的家庭也从此转向了另一条痕迹。
妻子辞去了工作,四处寻找丢失的孩子,然而直到她去世,都没能再见到失踪的女儿。
再后来,他找到了女儿,但她却已经在生活的困苦和磨砺之下变得自卑自轻,性格懦弱,要不是因为这样,他也不会为她找一个蒋文渊那样的丈夫,更不会造成女儿后半生更大的不幸……
女儿走丢那天,妻子在学校里上课,陆振远则留在公司里开会,后来他无数次的回想那天,心里都在后悔——为什么不能早点回去,为什么不能叫人照顾的再周密点,为什么不把女儿接到身边来,为什么……
过去的画面逐渐淡去,周围的旧式建筑和略显土气的男女都显得这么亲切,陆振远飞奔着到了楼下,连司机都没叫,自己开上车风驰电掣的往家赶。
六岁的陆湘南正在小区对面的花园里踢毽子,完全没注意到对面有一辆拉开门的面包车,里边几个人正对着她指指点点,做着最后的准备。
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女人下了车,慢慢朝她走过去:“甜甜,别玩了,跟妈妈回家吃饭。”
对于六岁的小湘南而言,这显然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她甚至没有意识到中年女人口中的“甜甜”就是自己,但对于周围偶然路过的人而言,无非就是一个女人要领着她的女儿回家,没有任何扎眼的地方。
小湘南没有回应,中年女人也不介意,一把搂住她,就夹带着往面包车那儿走,小湘南吓坏了,剧烈的挣扎几下,口鼻就被毛巾堵住了,一股刺鼻的乙醚味道传来,她逐渐停止了挣扎。
中年女人将她抱起来,快步往面包车上走,陆振远开车过去,就看见这一幕,匆忙将车停下,大喊一声:“抓人贩子!”
关键时候,什么自导自演的家庭伦理小剧场都不如这四个字管用,有罪当罚,但国人最痛恨的就是两种罪犯,一是强奸犯,二是人贩子,前者能毁掉一个女人的一生,后者能破坏一个圆满的家庭。
周围的行人瞬间就围上去了,堵着路不叫中年女人走,还有人打电话报警。
中年女人观察了很久,发现那小女孩身边没有大人才出手的,哪里想得到忽然就冒出来一个自称家长的男人,她有些心慌,看周围围上来的人多了,忙一指陆振远,色厉内荏道:“胡说,这明明就是我的女儿,说不定你才是人贩子!”
围着的人这么多,除非这女人能飞天遁地,否则是怎么都逃不掉的。
陆振远心头微松,看着这个害了自己一家人的女人,几乎抑制不住心里的怒火与恨意:“你的女儿?那你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身上有什么胎记?”
“我,我,”中年女人结结巴巴的说不出来,陆振远一把将女儿抢回来,抱在怀里道:“她叫湘南,是我的女儿,今年六岁了。”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亮之后,叫周围的人看:“我屏保就是我的女儿,是非曲直,大家都看个明白!”
中年女人张皇失措,却又无从辩解,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句“打死这个人贩子”,周围的人就一窝蜂涌过去了。
中年女人的同伙见势不妙,发动面包车想逃走,却被闻讯而来的群众拦住了,一一揪出来一顿狠打。
谁家里还没个孩子呢,要真是丢了,那真是天塌地陷一样的事儿,这会儿这几个人贩子会挨打,真是一点也不稀奇。
陆振远恨了这伙人贩子几十年,每每回想起丢失多年的女儿和早逝的妻子,就恨不能把那群畜生千刀万剐,可这会儿这群人被围住,逃不走了,他反而没有力气去打了。
他搂住小小的女儿,丝毫不顾形象,坐在马路上失声痛哭。
警察闻讯而来,见状赶忙先把几个遭遇毒打的人贩子解救出来,一一扣住之后,又去找陆振远了解情况。
“我开车回来,就看见这个女人拖着我的女儿走,孩子挣扎了几下,她就从口袋里取出一块毛巾捂住孩子的嘴,一看就知道是人贩子……”
陆振远抱着女儿舍不得放手,做完笔录,准备走的时候,又折返回去,对警察道:“这群畜生显然是惯犯了,今天是刚好被我撞上,从前还不知道有过多少次呢,请你们一定要把被拐走的孩子救出来,失踪孩子的父母不知道该急成什么样子了。”
“您放心吧,”做笔录的警察正色道:“我们一定会找到那些孩子的,法律也会给这群人贩子应有的惩罚!”
陆振远出了门,就遇上匆忙赶来的妻子田静,见到了阔别多年的爱妻,他不禁潸然泪下。
田静听说女儿差点被人贩子拐走,当场就吓呆了,跟同事打个招呼,赶忙开车往警局赶。
“湘南没事儿吧?”她担忧的看着丈夫怀里昏睡着的女儿。
“没事儿,”陆振远柔声道:“医生说,等药效过去就会醒。”
田静的眼眶湿了,后怕之余,又觉得庆幸。
她从丈夫怀里将女儿接过来,爱怜的亲了亲,道:“上天保佑,虚惊一场!”
虚惊一场吗?
这算不上,但上天保佑却是真的。
要不是这样,他怎么会有机会重来一次,救下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陆振远从前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但现在却改变了自己的想法,他不会去烧香拜佛,却打算从公司抽取一部分盈利去做慈善,行善积德,回报上天给予自己重生一回的机会。
那群人贩子被绳之以法,陆湘南也平平安安的留在父母身边,女儿没有丢失,田静当然也好好的,只是经过这件事情之后,夫妻俩却不约而同的将工作放到第二位,多抽出时间来陪伴孩子,照顾家庭。
陆振远是重生回来的,眼光和远瞻性都远非其余人可比,生意当然也越做越大,家庭也更加和睦。
陆湘南八岁那年,田静又怀孕了,第二年,她生下了一对龙凤胎,陆湘南有了弟弟和妹妹,前世的噩梦被彻底的改变了。
她从小生活在陆家,有慈爱的父母和淘气却可爱的弟弟妹妹,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也有自己的兴趣和爱好,既能照顾父母,也能关怀弟妹,在国外读完书之后就回到国内,开始接手父亲的生意。
男人与爱情是饰品和点缀,唯有真真正正握在手里的,才是必不可少的水和面包。
陆湘南进入陆氏集团,被人称为小陆总的时候,蒋文渊大汗淋漓的从寝室的床上坐起身,枕巾都被冷汗打湿了。
在那个完全畸形的世界里,他吃了那么多苦,几次三番遇人不淑,受人讥诮冷语,还有那个生下来没多久就死去的孩子……
蒋文渊抬手去擦拭冷汗,却发现了几分不对劲儿,再低头去看,就见自己正身处在一间四人宿舍里,看布局和装饰,正是自己读研究生时候的宿舍。
这是什么时候,哪一年?
从前自己跟陆湘南结婚,冷待她,漠视她死亡,那只是一个梦吗?
自己在那个女尊男卑的世界里所经历的一切,也都只是一场梦吗?
现在自己是不是仍旧处于一场梦中?
蒋文渊糊涂了,倚在宿舍墙上呆呆出神。
他的室友推开门进去,催促道:“文渊,走了!不是说今天一起去陆氏集团应聘吗?再不去就晚了!”
陆氏集团?
陆湘南!
再度听到这个名字,蒋文渊心里五味俱全,有歉疚,有恨意,还有几分莫名的悸动。
他下了床,按照记忆找到自己的衣橱,找了一件最得体的衣服,匆忙间往陆氏集团赶。
他拖沓了这么一会儿,等到了陆氏集团之后,才知道自己已经迟到了,心绪复杂的在外边等了会儿,才听见秘书出来叫自己的名字。
蒋文渊神情恍惚的走了进去,目光往前一看,就怔住了。
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陆湘南。
小陆总穿着黑色套装,长发盘的整整齐齐,神情平静而从容,她刚把把蒋文渊的档案抽出来,下一秒蒋文渊就弹到她的办公桌前边了。
“湘南,我是文渊啊,你还记得我吗?!”
蒋文渊迫不及待的道:“我是文渊啊!”
陆湘南把手里的档案丢进垃圾桶,冷静的往后靠了靠,说:“叫保安过来。”
蒋文渊脸上的欣喜和激动慢慢消失了:“湘南,你不记得我了?怎么可能呢!”
陆湘南没有理会他,秘书站在一侧,将他们两人隔开,一分钟之后,保安快步跑进来,“嘎巴”一声蒋文渊的胳膊给拧过去,然后就把人给赶出去了。
蒋文渊在陆氏集团的大厦门前等了几个小时,终于看见陆湘南出门,他捧着手里那束廉价的玫瑰花,正准备迎上去,就见远处开来一辆兰博基尼,到大厦门口停住了,车里边走出来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
“听说面试的时候遇上个疯子?”男人走到陆湘南身边,自然而然的接过了她的包,关切道:“没事吧?”
陆湘南向他微微一笑,说:“没事,当场就给赶出去了。”
男人低头在她额头上一吻,两人挽着手上了车,发动机轰鸣过后,消失在蒋文渊的视线里。
他手里的那束玫瑰花已经有些枯萎,看起来像他本人一样的狼狈,他看着自己身上廉价的地摊套装,再想想刚才那个男人的模样气度,忽然间感觉到自惭形秽。
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疯子,根本没在陆湘南心里留下任何痕迹,陆振远听说之后,却是一声冷笑。
没有陆家栽培,那个蒋文渊算什么东西?
他跟陆家的女儿原本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可笑他总觉得是湘南拖累了他的一生,现在各回本位,想必他应该很高兴了。
蒋文渊碌碌无为的度过了他的一生,从前有过的那些荣耀与成就仿佛都只是他的一场梦,梦醒了,就像水中月一样消失无踪。
他也曾经试着去找过白灵珊。
她挽着一个中年大肚男人的手臂,神情谄媚而甜蜜,低眉顺眼的给人赔笑,结果直到他死,都没听说她有什么出名的作品。
蒋文渊最后一次听到陆湘南的消息,是她的婚讯,她在国外留学的时候遇上了现在的丈夫,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就是他去面试那天遇上的那个男人。
听说婚礼非常盛大,去参加的名流政要多如星辰,前前后后耗费了几个亿,堪称是世纪婚礼,王子和公主的结合,网络上津津乐道了好久。
蒋文渊没有再结婚,这当然不是为了陆湘南,更不是为了白灵珊,只是因为他曾经见过更广阔的的天地,所以没有办法接受那些小门小户的姑娘而已。
婚姻上是这样,事业上也是这样,好高骛远的结果就是一事无成,一把年纪了却没有多少成就,无家无业。
最后的最后,蒋文渊在一间破旧的出租屋里,穷困潦倒而死。
……
燕琅曾经想过要怎么做才能叫这个故事趋于圆满,到最后,还是选择将着力点放在了陆父身上。
她相信他是一个好父亲,也相信他会将一切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虽然开始很叫人气愤,但好在结局是好的。”
系统说:“是的呢。”
……
再度睁开眼睛,是在一间有些昏暗的卧室里。
燕琅下了床,一把将窗帘拉开,光线肆意的涌入,眼睛随之刺痛起来。
不是因为阳光太过刺眼,而是因为原主的眼睛哭肿了。
这是间装修典雅的卧室,看得出主人生活优渥,燕琅走进主卧附带着的卫生间,对着镜子一看,就见那双眼睛肿的像是核桃,不知道原主是哭了多久。
系统查完世界线,禁不住“哇哦”一声:“又一个渣男!”
燕琅接受了世界线,粗略一看,简直给气笑了。
这具身体的主人叫余薇,是朵纯天然的白莲花,她还有个爱作死的闺蜜,叫秦芳桃。
秦芳桃被自己的男朋友绿了,余薇就好心好意的开导她,不时叫她到自己家来做客,结果一来二去的,秦芳桃居然跟余薇的富豪老公搞到一起去了。
“妈的,秦芳桃这女人真够贱的!”
系统骂道:“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吗?非要去抢自己好朋友的丈夫!哼,**!”
余薇再怎么白莲花,这时候也不会觉得秦芳桃是好人,可这时候她怎么觉得不重要,她老公阮均尚怎么想才最重要。
芳桃这么爱我,为了我都肯做小三,没名没分,顶着世人的冷眼也要跟我在一起,我怎么能对不起她?
薇薇,对不起,我们离婚吧,你很坚强,但芳桃不一样,离开我,她会死的。
燕琅回想起阮均尚跟余薇说的话,真想迎风吐十里,目光一扫,看见墙上挂着的结婚照时,更觉得讽刺十足。
那对狗男女跟余薇摊牌之后,就一起搬出去了,这个所谓的家,现在就只剩了余薇一个人。
燕琅从冰箱里找了冰块敷眼,休息完之后,摸出手机来给阮均尚打电话。
“均尚,”这温柔声音听得系统浑身都起鸡皮疙瘩,燕琅却恍若未觉,继续用这温柔中带着悲哀的声音道:“你最近还好吗?”
阮均尚沉默了几瞬,终于道:“薇薇,你别这样,是我配不上你,你是个善良纯真的女孩子,应该去找个更好的男人……”
这还用你说?
燕琅心下冷笑,声音却更加温柔:“秦芳桃在你身边吗?”
“她不在,”阮均尚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不能再给她希望,狠下心来,说:“她去选婚纱和戒指了。薇薇,你会祝福我们的,是吗?你曾经说过,我是你最爱的人,芳桃是你最好的朋友……”
系统差点吐出来,燕琅却神色如常,只是声音更加激动,带了颤抖:“均尚,秦芳桃她根本就是个骗子,她只是爱你的钱,她只是贪慕虚荣!你不要被她骗了!”
阮均尚听她诋毁秦芳桃,眉头不禁皱起,有些不耐,正要挂断电话,却听对面的余薇忽然哭了。
她小声的哽咽,抽泣道:“均尚,我才是最爱你的人,我爱你胜过一切,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阮均尚心软了,他叹口气,说:“薇薇,你对我,对芳桃可能有些误会,她不是那种贪财的女人……”
“她明明就是!那个贱人!”
燕琅的情绪更激动了,尖锐的声音刺激着他的耳膜。
她哭着骂了几句,忽然像是意会到了什么似的,激将道:“均尚,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把?!赌秦芳桃根本就是贪图你的钱,才跟你在一起的!”
阮均尚有些无奈的说:“薇薇,你不要这样,好吗?我们好聚好散……”
燕琅冷冷的打断了他:“如果我赌输了,那就离婚!从此以后,我再也不纠缠你,而且,我还会衷心的向芳桃道歉,并且祝福你们两个!”
阮均尚心动了,他不自觉的坐直身体,说:“怎么赌?”
“我们假离婚,你净身出户,”燕琅道:“秦芳桃知道你没有钱了,一定会离开你的!”
说到这儿,她声音转柔,深情款款道:“均尚,那时候你就会知道,我才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渣男:我怎么觉得你个苟日的在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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