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时候杭南回家,饭桌上听父亲提起了这件案子。
“如果真的因此对法律进行修改,其实也是一件好事,”杭父自己倒了杯酒,又给儿子添上,有些感慨的道:“社会发展了,孩子们早早就可以通过网络了解世界,他们的成熟程度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高,近年来,青少年犯罪在恶性案件中的比例也越来越高了。”
杭母把炖好的鸽子汤端过去,拿纸巾擦了擦手,在丈夫旁边坐下,有些唏嘘的说:“现在的年轻人不比当年了,社会发展,风气开放,每逢寒暑假,我们医院妇产科里都是小姑娘排着队去做人流,还不敢叫家人知道,造孽啊。”
“杭南,男人就要负起男人的责任,”杭母帮儿子盛汤,然后说:“妈不是说禁止你做什么,但起码要做好防范措施……”
杭南低着头吃饭,一句话也不说,杭母显然也没打算听他说什么,这话说完,就顺理成章的追问道:“怎么样,有女朋友了吗?有的话也别藏着掖着,带到家里来,叫我们俩看看啊。”
杭南说:“我这么忙,哪有空谈女朋友。”
“要抓紧啊,你爸在你这个年纪,你都出生了,”杭母赶忙道:“我马上就要退休了,到时候还可以帮你带孩子,不然年纪大了,想帮都帮不上的。”
杭南听得有点头大,喝了口汤,然后说:“鸽子炖的不太烂啊。”
“是吗?”杭母自己也尝了一口,然后就皱起眉,端着盆回厨房了:“好像是差了点火候……”
她走了,杭南才算是松一口气,接着之前的话茬问父亲:“胡海说的那个绑架他的中年男人,有找到吗?”
“没有。”杭父摇头,说:“陶正宜说自己没有找人绑架胡海,更没有把事情闹大、好取胡明代之的想法,至于安排儿子陶杰去联系绑匪,绑/架胡海的事情,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杭南听得眉头微皱,追问道:“胡海说他被绑架的时候,听到了陶杰跟绑匪在外边交谈,警方有没有查过那晚陶杰的行踪呢?”
“陶杰已经死了,现在就是死无对证,还有什么好查的?”
杭父苦笑道:“不过警方询问了陶杰的身边人,又去调了他居住小区和工作就把的监控录像,那天晚上他的确没有回家,也没有留在酒吧,至于是去了哪里,就没人知道了。”
陶家父子为了权位买凶绑/架胡海,意图以此迫使胡明让位,不想机缘巧合之下胡海得以脱身,杀死了他认为谋划绑/架、伤害他的陶杰,陶胡两家因此决裂,彼此攀咬。
这是个近乎完美的犯罪故事,环环相扣,逻辑严谨,但少了作为中间环节的中年绑匪,终究是缺失了一环。
此外,杭南心里还有另一个疑惑:胡海之所以确定暗中找人绑/架他的人是陶杰,就是因为他假装昏迷,听见了陶杰跟中年绑匪的说话声,可归根结底,也只是说话声,他并没有见到陶杰本人。
当晚在门外的那个人,真的是陶杰吗?
有没有可能是别人假扮了他?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陶杰那晚的去向不明,无疑就是被真正的幕后之人控制,陶家和胡家所经历的这一切,也都是幕后之人暗中策划的。
可是,就算这个幕后之人真的存在,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好像也没能从中获取什么利益。
突如其来的,杭南想起了宋羽。
是你吗?
经历过噩梦之后,反而走向光明,想用自己的力量驱逐黑暗?
还是说这一切根本就是陶家与胡家狗咬狗,所谓的疑点,也单纯只是自己的臆测?
杭南端起酒杯,慢慢的喝了一口,然后才问父亲:“这件事情,上边已经决定结案了吗?”
“决定了,”杭父道:“你也知道,因为胡海的事情,宫中对这件事异常关注,早些结案,警方和宣传部都能松一口气,至于此后的那些事情,押后再查也来得及。”
杭南点点头,不再跟父亲谈论公事,而是将话题转到了日常生活中的事情上,一家人静静享受少有的团聚时光。
胡海的案子逐渐淡去,很快就有人大代表提出了修改未成年人犯罪惩处制度的相关条例,而胡海所说的中年绑匪,却始终一无所获。
警方按照胡海的形容绘制出了罪犯肖像图,也发布了通缉榜,但对于能否短时间内找到这个人,警察们并不抱有很大的希望。
杭南的生活很快回到了正轨,忙的时候几天不离警局,闲的时候就去档案室里翻阅之前没有被侦破的旧案,偶然跟同事们出去聚一聚,日子也算是过得有滋有味。
而在此时,精神病院里的石英却遭受到了人生中最大的惊吓。
宋老夫人的死被警方翻了出来,又有故意将宋羽丢给人贩子的事情在,石英原本也是要被判刑的,只是因为女儿冯青青的失踪和丈夫宋东的惨死,她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和打击,人就忽然间疯了。
疯是真的疯了,但是在精神病院住了小半年,精神逐渐好转,这也是真的。
石英害怕去坐牢,更怕自己恢复的消息被宋羽那个恶鬼知道,所以即便已经恢复正常,也仍旧装作浑浑噩噩的样子,在精神病院里装疯卖傻。
这天午后,石英在护士的陪同下去浴室洗澡,淋浴喷头下洗完之后,就换上衣服准备去隔壁的镜子前吹头发。
她拿毛巾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正准备去拿挂在一边的吹风机,人却忽然间愣住了。
热水流出带来的蒸汽使然,勉强的镜子上覆盖着薄薄的一层雾,可正是因此,才叫上边的几个血色大字更加狰狞。
找到你了。
那好像是用液体书写的,血色顺着光滑的镜子流下去一点,看起来可怖至极。
是宋羽!
是宋羽来找她了!
石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什么都顾不上,就发疯似的跑出了浴室。
护士再进来看的时候,就见镜子上空空如也,什么东西也没有,领着石英回去后,私底下跟医生说:“她的病好像更严重了,都出现幻觉了。”
医生想了想,说:“我再开点药,你盯着她按时吃。”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石英是因为精神病被送进来的,医生和护士们当然都以为她的生出了幻觉,也没太放在心上,可石英却清楚的知道,那并不是幻觉,那是宋羽对自己的死亡预告!
当天晚上,石英蜷缩在被子里一夜没睡,唯恐冷不丁从哪儿冒出一个人头,阴森森的对着她笑,又或者是不知道从哪儿伸出来一只手,抓住她的脚踝拖下床去。
她的精神状态迅速恶化下去,刚刚好转的精神病也有了再度复发的意思,而杭南也在此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冯……青青?”
看着面前灰头土脸,仿佛三十多岁的狼狈女人,他迟疑着叫出了她的名字。
米江手里边儿还拿着当初办案时留下的冯青青照片,上边的女孩细眉杏眼,清丽漂亮,跟面前这个围着头巾,两腮带着高原红的女人天壤之别,而且……
米江看一眼她明显隆起的肚子,试探着道:“冯青青女士,是吗?”
冯青青神情有些僵滞,女警倒了一杯热水端过来,她慢慢的喝下去,看一眼周围穿着警服的男女,然后“哇”的一声,嚎啕痛哭。
几个女警近前去劝,杭南等人就走开了,出了走廊,他才问米江:“怎么回事?她——”
“前几天异地的警察抓到了一伙儿人贩子,从他们的嘴里得知有人被卖到了一个山村,到那儿去控制住局面之后,把冯青青给救走了。”
因为涉及到当初的异形案,冯青青又是宋羽展开报复的第一个人,米江记忆犹新。
杭南看着大厅里失声痛哭,跟照片上判若两人的女人,再看着她明显鼓起来的肚子,轻声问道道:“她怀孕了?”
米江沉默了几瞬,说:“听说快六个月了。”
从冯青青失踪到现在,已经七个多月了,孩子是谁的,当然不言而喻。
杭南的心绪有些复杂。
七个月,在一个人的一生里,这只是短短的一瞥,但这七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改变冯青青的一生了。
该说她可怜吗?
可当初也是她撺掇着宋东夫妻,把宋羽丢给人贩子,恶毒的让一个无辜女孩跌进深渊。
走到这一步,也只能说是报应不爽。
杭南几不可闻的叹口气,看眼手表,见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跟同事们打声招呼,自己走出了警局。
他住的地方跟警局相隔三个红绿灯,杭南想自己走走,也就没开车,一个人走在花坛内侧的小径上。
夕阳西下,光芒洒在人身上,温暖而惬意,绿化带阻隔了鸣笛声,四下没有行人,杭南感觉到了近来少有的宁静。
不远处是向下的台阶,他正要过去,忽然间瞥见栏杆上坐着个姑娘,从背影上看,应该还很年轻。
栏杆底下就是几米高的陡坡,人要是不小心掉下去,那可就糟了。
杭南走过去道:“姑娘,这儿太危险了,你还是先下来吧……”
对方回过头去看他,四目相对,杭南自己先愣住了。
是她。
当初在地铁里有过一面之缘,然后又在雨中分别,之后再也没见过的那个人。
首都这么大,两个素不相识,交际圈不重合的人居然能在半年内两次相遇,也真可以说是有缘了。
这姑娘穿了条碎花的裙子,脚上是双帆布鞋,长发随意的辫了起来,嘴巴里嚼着口香糖,有种慵懒的妩媚。
她看他一眼,然后说:“哟,好久不见。”
杭南心里微妙的涌出些受宠若惊来:“你还记得我?”
“记得啊,”燕琅说:“在地铁里,有个大妈叫你让座,我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就把她怼回去了。”
杭南忍不住笑了,笑完又伸手过去,示意她扶一下:“太危险了,还是先下来吧。”
燕琅也不客气,搭着他的手跳下栏杆,人靠在上边,问他说:“怎么会打这儿经过啊?”
杭南说:“下班,想自己走一走,刚好就经过这儿了。你呢?”
燕琅指了指栏杆下边的小公园,说:“来散散心。”
“这样。”杭南说了这么两个字,就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是好了。
直接走掉,好像太辜负这良缘了,但要是留在这儿,又该说些什么呢?
第一次见的时候,他已经要过号码,最终却以失败告终,现在再问,似乎就有点太强人所难了。
杭南站在那儿不说话,又不愿走,燕琅也不做声,只静静的嚼着自己嘴里的口香糖,笑微微的看着他。
这姑娘的心理素质一定远胜常人。
杭南心里边儿这么想,然后他鼓足勇气,道:“虽然有点冒昧,但我还是想再试一次——可以给我一个电话号码吗?”
燕琅定定打量他一会儿,然后吹出了一个泡泡,持续不过三秒钟,就“啪”的一声轻响,破裂开来。
她说:“好呀。”
杭南就觉得刚才那个泡泡,好像直接炸在了自己心里,又甜又麻。
作者有话要说: 刚见面就睡,太不像话了,起码也要第二天才行,所以还是等到下一章吧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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