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跟你一起回去过年吧。”
许秋意往楼下走,许折玉拎着她的行李,在她身后跟一个撒娇的小狗似的哼哼唧唧。
许秋意顿住脚步,回过头来,说:“他们刚到这个世界才一个多月,你不和他们一起过年吗?”
许折玉义正词严地说:“你看过有老板和员工一起过年的吗?”
“可你不仅是他们的老板啊。”
“我现在就只是他们的老板。”许折玉与她走进车库,把行李放后备厢里,“老板过年当然是要跟老板娘一起啦。”
“他们都没在这里过过年,这第一年,你陪陪他们,让他们感受一下过年的热闹气氛。”许秋意捏了捏他的脸,“听话。”
自第一次捏他的脸发现手感很好之后,她就爱上捏他脸的感觉了。
每次他都低下头让她捏,没有一丝不高兴。
而现在,他噘着嘴,一脸委屈:“可是,我也盼着和你一起过年盼很久了啊。”
在他作为余折,和她恋爱的那段日子里,每年过年,他都是和她一起到她家去的。
余折“死”后,他就再没能和她一起过年了。
虽说他们分开的时间对于许折玉漫长的生命来说不值一提,但不能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每一天都非常难熬。
许秋意理解他的心情:“大年三十晚上,我给你打电话。就今年,你陪陪他们,以后我们都一起过年。”
许折玉不说话,抿着嘴上了车,心里默默打起了小算盘。
中午出发,下午三点多,许折玉把许秋意送到了家门口。
门打开,黄颖见到许秋意身后的许折玉,怔了一下,随后热情地招呼他进门坐坐,扬声对着屋里喊:“许茂,小许来了。”
“什么小许?”许茂一时没反应过来,待见到许折玉才想起来,这是上次他住院时和他女儿一起去看他的人,他女儿的男朋友。
许茂斜着眼睛打量许折玉,黄颖殷切地叫许折玉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水。他微微站起身双手接过,捧着茶杯坐了下来。
许秋意回房间收拾东西去了。
黄颖和许茂在客厅沙发上坐一边,与许折玉侧对着。
许茂问他:“都快过年了,你咋来了啊?不回家过年吗?”
黄颖用胳膊肘戳许茂,压低声音说:“怎么说话的呢?”她笑盈盈地看着许折玉,“上次你来,阿姨都没能好好招待你,今天你就在我们家吃顿饭吧。”
“我今天就专门送秋意回来的,没其他事。”许折玉顿了一下,说,“叔叔,阿姨,我有件事想跟你们说。”
许茂正襟危坐,板着脸看他。黄颖仍是笑眯眯的:“什么事啊?”
“我想年后就和秋意结婚。”许折玉站起身来,姿态端正地立着,语气认真又严肃。
催结婚时,父母向来是恨不得女儿明天就嫁出去的,等到女儿真的准备要结婚时,父母却舍不得了。
许茂神情复杂,黄颖脸上没了笑意。两人审视着许折玉,像调查户口似的问他话。
许秋意从房间出来时,就看见黄颖在厨房里做饭,许折玉与许茂坐在一起相谈甚欢。
吃完了饭,许秋意送许折玉下楼。
许折玉炽热地望着她,突然没由来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他这笑弄得她很是莫名其妙。
许折玉摇摇头:“没什么,我就是高兴,马上要过年了。”
许秋意“嗯”了一声,继续说:“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许折玉点点头,看四下里无人,飞快地在她唇上点了一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除夕夜很快便到了。
年夜饭后,黄颖与许茂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许秋意在房间里拿着手机给许折玉打电话。
许折玉那边除了他的声音以外一片安静,许秋意问她:“你们没带他们看《春节联欢晚会》吗?”
“我叫他们看了,我现在外面。”许折玉说,“你呢,现在家吗?”
许秋意“嗯”了一声:“我待会儿要去看《春节联欢晚会》了,挂了。”
许折玉难得没有黏着她撒娇不许她挂电话。
她挂断电话,坐到客厅里嗑瓜子,看电视。
没一会儿,黄颖的手机响了。黄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起电话,不似以往那般直接说出对方的名字。
她“哦”了两声,又说了一个“好”字,然后挂了电话。她扭头对许秋意说:“待会儿有人过来,你下去接一下。”
许秋意没多想,穿上外套拿着手机下了楼。
一出单元楼,她就瞧见许折玉正捧着一大束红玫瑰,笑盈盈地看着她。
“你怎么来了?”
她妈让她接的人不会是许折玉吧?
许折玉走上前,把花送到她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对着她打开:“秋意,嫁给我吧。”
许秋意蒙了一瞬,就听背后传来黄颖的声音:“求婚要跪下!”
许折玉从来没了解过这个,以前作为余折的时候,他向许秋意求婚,就是直接给的戒指。
黄颖说要跪,他就跪。他当即扑通一下,双膝落地,给许秋意跪下了。
许秋意想笑,又觉得这时候笑不太合适。
黄颖站在她身后,有她挡着视线,以为许折玉是单膝跪地,说:“哎!对咯!”
许秋意伸出手,让许折玉给她戴上戒指,憋着笑说了一句:“好。”
2)
白云如画,装点碧蓝的苍穹,新绿如茵,装饰苏醒的大地。
初春时节,郊外庄园。
精致的前花园里,玫瑰花瓣作为地毯,在花饰拱门下铺了满路。拱门两旁向后延伸,是宾客的席位。
桌席不多,许秋意家请的都是常来往的亲戚。许折玉这边,请的就只有云争、韦周、艾丽娅和王远,韦周还是来做伴郎的。
其余二十人和他虽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但他对他们终究是不熟悉的。
况且许秋意说了,不想大操大办,不想请太多人,省得到时候那么多人挤在一起,乱哄哄的。他就干脆能不请的都不请了,以后请他们吃顿饭,发个红包和喜糖就可以了。
宾客们尚未来得齐全,许秋意也正在庄园的别墅里化妆换婚纱。
她不大喜欢别人给她化妆,便将请来的化妆师冷落在一旁,自个儿对着镜子化了个淡妆。
穿着伴娘礼服的丁斐坐她身旁瞧着,啧啧摇头:“没想到啊,这么快你就跟你老板结婚了。”
她凑近许秋意,小声问:“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他跟余折长得一模一样,才选择跟他在一起的?”
化妆师闲得竖着耳朵听八卦,一听丁斐这么说,眼睛噌地就亮了起来。
许秋意看了化妆师一眼,示意丁斐少说两句。
丁斐自以为会意了,跑到化妆师跟前,说:“要不您先出去坐一会儿?”
别人要说私事,她本就不该听的,人家不在意她倒还好,现在人都主动请她出去了,她岂有不走之理。
化妆师保持着职业微笑:“那我出去走走,有什么事你们打电话给我。”她看向许秋意,提出建议,“今天毕竟是您结婚,这个妆其实还可以再浓一些。”
许秋意的妆化得太淡,老远看就像没化似的。虽然她本身素颜就漂亮,可谁结婚时是顶着一张清清淡淡的脸出场的?
更何况,虽然妆不是她化的,但她确实是他们今天请来的化妆师。许秋意今天要是被人猜疑没化妆,这锅还得砸到她头上。
许秋意淡淡地笑,应了声“好”。
化妆师出了房间,丁斐快步走回许秋意身边:“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许折玉的事太过复杂,丁斐没有问过,许秋意也不主动说起。
现在丁斐问了,她放下手中的化妆刷,说:“其实,折玉就是余折。”
丁斐怔了两秒,露出惊恐的表情:“什么?他们两个是同一个人!”
她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知道了惊天大秘密的表情。
“不是。是余折没死,他就是折玉。”许秋意哭笑不得,“你这表情能不能收一下,有点夸张了?”
丁斐自动无视许秋意最后一句话,开始把剧情往玛丽苏小说上发展。
“哦——”她拖长尾音,恍然大悟一般,“我明白了!余折肯定是先假死,然后被发现是什么豪门失散多年的孩子,于是摇身一变成了许总。”
她拍掌,对自己的想法表示肯定。之前他们都忘记了余折,只有许秋意记得余折的事。
“真是人生如戏啊。”丁斐摇着头感叹。
门外传来“咔嚓”一声,是门锁转动的声音。
已经换好新郎礼服的许折玉走了进来,他径直走向许秋意,站在她身后,手撑在她正坐着的椅子上,盯着镜子里的她瞧,眉眼间有万般柔情。
丁斐识相地离开,不做电灯泡,走时还顺带把门给关上,到外边跟化妆师坐到一起闲聊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许折玉忽地低头在她唇角留下一枚轻吻。
许秋意推着他:“别闹,口红会花。”
“花了再涂。”
许折玉捧着她的脸想吻下去,她抬手捂住他的嘴,白了他一眼。
他便委屈地噘了噘嘴,像是被抢了糖似的。不过很快他又笑起来,在她耳根处亲了一下,从背后抱住她:“我等这一天等好久了。”
许秋意任他抱着,身子向后靠着他,摸了摸他的脸:“时间不早了,我还要换衣服呢,你出去吧。”
许折玉松开她,坐到床边:“你换衣服吧。”
“你不出去我怎么换?”许秋意望向他,“出去。”
“你就这样换呗。”许折玉脸上有了淡淡的桃花色,小声说,“反正我晚上也是要看的。”
许秋意起身,随手把化妆桌上的布抽了出来,盖在许折玉头上:“你要是不肯出去,就不许把这个拿下来。”
许折玉点点头,双腿并拢端坐着。
房间里吊灯的光亮能穿透这层薄薄的桌布,他隔着这张桌布也能看到许秋意婀娜的身影。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心头升腾起一股燥热,看着桌布外的人换好婚纱。
婚纱拉链在背后,许秋意够不着。
她提着婚纱走到许折玉面前,揭开他头上的桌布,背对着他:“你帮我拉一下拉链。”
他不由自主地将她光洁白皙的背与他方才看到的身影结合在一起,一下子就觉得更热了。
他的食指与拇指捏住拉链,有意无意地用小指轻缓地顺着拉链勾着她的背。
拉链拉到顶端,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隔着衣服在她的背上亲了一下。
许秋意被他亲得浑身一僵,扭过脸来瞪了他一眼。
许折玉笑嘻嘻的,仿佛被她瞪也是一件甜如蜜的事。
他拿来头纱为她戴上,近乎贪婪的视线黏在她身上,不愿意挪开一秒。
“直接入洞房算了。”他轻喃,语气中竟透出几分认真。
若她同意,他肯定当即就跑出去对外面的人宣布:婚礼已经办完了,大家散了吧。
许秋意没把他的话当真,听他提到洞房,脸上无可避免地泛起粉红。
还好她打了腮红,看不出来她害羞了。
外面有人通知宾客都来齐了。按照流程,许秋意叫许折玉先出去,随后她和丁斐一起走出去。
化妆师望着许秋意脸上清汤寡水的妆容,很是无奈。但她也没办法,谁叫新娘坚持呢。
草长莺飞的时节,气候宜人,微风拂过宛若一面轻柔细腻的纱,吹得人非常舒爽。
许秋意挽着许茂的手,一步一步向许折玉走近。
许折玉努力按捺住澎湃的心潮,却还是忍不住把手攥紧,目光似火地盯着许秋意,毫不掩饰他对她的情意。
他心心念念了十多年的她,心中总算有了他的一席之地。
他心心念念了十多年的她,今天终于要嫁给他了。
他心心念念了十多年的她,终于是他的了。
许茂将许秋意的手交到许折玉的手上,轻咳一声,用眼神示意许折玉注意控制情绪。
许折玉握到许秋意手的那一刻,全世界就仿佛只剩下他和她了。
他的眼里只有她,旁人在他耳边不管说什么,他都一个劲儿地应下。他的一双眼睛像是为她而生,除了她,谁都不想看。
浑浑噩噩间,宣誓过去了,场地由室外转到室内。
许茂叫他在大厅敬酒,让许秋意回房间去休息。许秋意忆起先前他为她挡酒喝晕睡过去的事,叮嘱他少喝些。
许折玉满脑子都是:她是他的了!他恍恍惚惚又极度兴奋,随口应了她的话,对于别人的敬酒却仍是来者不拒。
听丁斐说外面的情况,许秋意想着,这才中午他就喝这么多,晚上估计要直接睡死过去了。
中午宴席散了,许折玉迫不及待地跑上楼去找许秋意。走到房门口,他又想着酒味不大好闻,用了喷雾把身上的酒味除了,才走进房里。
许秋意做好了看见一个醉醺醺的许折玉的准备,然而抬眸看他,却见他眸中一片清明,别说醉了,就连微醺之意都没有。不过她不管其他的,他没醉就好。
“我听丁斐说你喝了挺多酒的,你可注意少喝点。”许秋意再次叮嘱他。
许折玉坐到她身边,靠在她身上,呼吸着她身上的芬芳,不以为意:“没事,你们世界的酒灌不醉我。”
许秋意盯着许折玉,眯了眯眼睛。
许折玉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疑惑地问:“你为什么这么看我?”
“你还记得你以前为我挡酒吗?”许秋意幽幽地问,“你那时候是装醉骗我吗?”
“是啊。”许折玉承认得既坦然又爽快。
他就是想多亲近她,对于这一点,他恨不得整天在她耳边念叨,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他的坦荡反而叫许秋意发不出火来,她指着他,严肃地说:“以后你不许再骗我。”
“好!”许折玉点点头,抱住她,轻哼,“什么时候才能洞房啊?”
许秋意脸上又开始发热了。
一下午的时间在许折玉黏她中很快过去了。
晚上,她换了一身敬酒服,和许折玉一起下去敬酒。这时候,婚礼只请近亲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许秋意沾酒就醉,大家都能理解,所以允许她喝果汁代替,没人说什么,只是许折玉就免不了要多喝几杯酒了。
她和许折玉一桌一桌地敬酒,敬到角落里的一桌时,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定格在了一个人身上。
许折玉皱着眉碰了她一下,示意她回神。她看着许折玉,轻声问:“胡姚怎么在这儿?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不等许折玉回答,许秋意明白过来,这不是问问题的场合,她一一向桌上的人敬酒。
敬到胡姚时,她发现胡姚看她和许折玉的眼神就像看陌生人,带着基本的尊重与礼貌,其他什么感情都没有。
许折玉拉着她的手,刻意从胡姚面前一晃而过,敬酒敬得很是匆忙。不过由于人多,除了被扯手的许秋意,没人注意到这一点。
敬酒结束,各自回到桌上吃饭。
从晚宴开始至结束,没人起哄,没人乱来,这点让许秋意觉得很舒服。
八点多散了宴席,最后把许茂和黄颖送走,许秋意和许折玉一起回房。
这庄园是许折玉为他们结婚新买的。白天时许秋意图方便,只在客房坐着,到了晚上,她和许折玉一起去了三楼的新房。
门一打开,她就被惊着了。
房间的地毯上铺满了大红玫瑰花瓣,床上也是。
许秋意知道这都是因为她喜欢红玫瑰,他特意为她准备的。
她含笑地看了许折玉一眼,许折玉在她唇上亲了亲:“你快去洗澡。”说着他开始脱衣服。
许秋意没动作,看着他脱:“你要洗?”
他想和她一起洗,但他知道她肯定不会答应,无奈地说道:“我去隔壁房间洗。”
许秋意点点头,从衣柜里拿出睡衣,漫不经心地问:“胡姚为什么会在这里?”
“云争他们把他带来的吧。”
“我的意思是,胡姚怎么会在这个世界出现?”
许折玉说:“不是你不希望他死吗?我把他的记忆删除了,现在他也不叫胡姚了。”
“我……”许秋意语塞,但她不得不承认,她确实不希望胡姚死。
许折玉在她身边拿睡衣,睨了她一眼:“要不我也把你关于他的记忆清理吧?省得你老想着他。”
“我没想着他。”许秋意说,“就是觉得他也怪可怜的。”
许折玉撇了撇嘴,不说话。
许秋意说:“你想清就清吧,反正我无所谓。”她对胡姚的同情,是出于他悲惨的身世。可他绑架她的事,终究是她不能原谅的。
她没有想到,那时候因为她提了一嘴胡姚,许折玉竟然就把他也带过来了。
许折玉听到她的回答,挑了挑眉:“那我可就真清了。”
自从把胡姚带回来,他就一直想干这事,就怕她不高兴。
许秋意说:“随你啊。”她拿着睡衣进了浴室。
许折玉盘算着,明天他就把这事做了,他不想许秋意对除他以外的没有血缘的男人抱有特殊的感情,哪怕这种感情只是同情怜悯也不行。
许秋意慢悠悠地洗完澡出来,听到房间里播放着一首她十分熟悉的歌——ComeHere(过来)。
她惊喜地看向角落里的留声机。
她进房间的时候,只顾着震惊这满地的玫瑰花,没注意到这里还有留声机。
许折玉在这缠绵悱恻的音乐中,拉着许秋意坐到床边。
他专注地看着她,用目光细细地描摹她的轮廓。不知是因为此刻的气氛,还是他灼热的目光,她的脸颊上染上了淡淡的桃花色。
……
Iknowyou'retimid,
我知道你忧心于我
Butit'sgonnabeallrightthistime.
但这次将有完美结局
There'swindthatblowsinfromthenorth,
北国微风,不期而遇
Anditsaysthatlovingtakesthiscourse.
且听风吟,爱随此行
……
屋内,歌手低缓的歌声将房间填满。屋外,皎皎明月的银辉静静流淌,与璀璨星光交织纠缠。
歌声停了。
银月与星的交缠,持续至天幕被染成泛着亮光的青白,云彩被染成橘与红的暧昧颜色。
清晨,淡金晨光透过窗纱照到床上相拥的两人身上。
她睁开眼,恰好撞进他眸中荡漾的柔情中。
他的眼里有着五彩斑斓的梦,梦里映出的,是他爱入骨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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