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南京城中鞭炮声响彻云霄。
经久不息。
大明镇军入城戡乱之后,洛王出山,总理摄政,这天大的消息便好似给百姓吃了一颗定心丸。
南京百姓从噩梦中惊醒,便好似过年一般热闹,用这热烈鞭炮声,将心中阴霾一扫而空。
民心在我,江山无忧。
奉天殿。
殿内没有侍女,也没有太监,只有戡乱之后的平静,叫人去附近的铺子里弄了几斤牛肉,一壶秋露白……
与李岩,李锦两人,小酌一番。
殿内再无旁人。
周世显将高高在上龙案搬了下来,当玉玺,圣旨随意往旁边一推,好好的龙案成了酒桌。
“嘶!”
一杯浊酒下肚,品着这辛辣滋味,周世显舔了舔嘴唇,笑道:“这江南的秋露白,总是不如中原的够劲!”
李岩笑道:“是么,末将尝着……还是那个味儿。”
一旁李锦也笑道:“只怕是殿下尝过了西域的葡萄美酒,一时间改不过来,喝不惯这秋露白的辛辣。”
李岩瞪了他一眼,训斥道:“瞎说,殿下是那种忘本的人么。”
“哈哈。”
周世显不由得捧腹大笑:“你两个反贼在这里一唱一和,提点老子,是怕老子杯酒释兵权么?”
“哈哈哈。”
二李放声大笑起来。
“我二人,自是信的过殿下。”
知我者,自不会惧我。
若不然,周世显当年又为何提携二李,以这二人麾下降卒为核心,建立了中原二镇兵马。
这是他的同路人。
夜色总烛光摇曳,吃一口牛肉,喝一口酒,与军中同袍胡吹大气,这日子过的好不快活。
不过……
周世显叹气,这样逍遥快活的日子怕是不长久了。
“这人呐,是会变的。”
以后再想与这两位麾下爱将,这般喝酒,吃肉,推心置腹的指点江山,可太难了。
“哎。”
初登摄政大位,周世显心中百感交集,不由得一声轻叹,不胜唏嘘,轻道:“此番戡乱,杀孽太重,你二人就不怕遗臭万年么?”
李岩放下酒杯,一笑了之,洒脱道:“某一个反贼,臭便臭了,要一个好名声作甚?”
李锦也笑道:“能在殿下羽翼之下,干一番大事,某与有荣焉。”
这话什么意思,这话的言外之意,天塌了不是还有洛王殿下这样个子高的顶着么……
“噗。”
“哈哈。”
周世显不得有哈哈大笑,畅快道:“你倒是老实。”
瞧着这两个出身贫寒的大明精英,如今已是坐镇一方,独领一军的大将,多日来抑郁的心情便畅快起来。
这都是君子。
为何这两位手握重兵的一方诸侯,愿意跟着他走,为的不是利益,而是为了那句君在法下,天下为公。
所谓时势造英雄。
常言道,枪杆子里出政权,只要大明镇军不乱,这天下便不会乱,如此更显得那些儒生的愚蠢短视。
书生造反,十年不成。
古人诚不欺我。
这伙人,一个个都是眼高手低的货,就算将火枪,大炮硬塞给这伙人,骨子里扔改不了废柴的本质。
烂泥扶不上墙。
可笑着笑着,便周世显笑不出来了,这伙儒生虽然可笑,可对江南造成的破坏力太大了。
“只是苦了江南百姓,平白糟了无妄之灾。”
论谋朝篡位,这伙人是废柴,从古到今也没有读书人篡位成功的,可搞破坏可都是好手。
“二十年!”
此时,周世显放下酒杯,轻道:“这江山,某只要二十年,二十年后后自当交出大权,另选贤明。”
李岩,李锦二人一呆。
殿内瞬间一片死寂。
“这?”
李锦忙道:“殿下不必如此。”
李岩也呆了呆,轻道:“大可不必,李某信的过殿下。”
“哎。”
周世显挥了挥手,轻轻一叹:“可周某信不过自己。”
他俊朗英气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这人呐。”
一声轻叹,不胜唏嘘。
“这人呐,长期执掌大权,生杀予夺,高高在上的站在云端,是会飘起来的,古往今来莫不是如此。”
人一飘。
就会犯错。
当这天底下所有人都说你是神,时间长了,你便真的以为自己是神了,于是乎,又想着搞什么家天下,鸡犬升天。
“二十年后……”
另请高明吧!
瞧着二李一脸的呆滞,周世显哈哈大笑起来,说尽的风流潇洒,还真以为老子愿意当这个摄政王?
良久。
李岩,李锦才起身,心悦诚服道:“殿下英明。”
定下了二十年之约。
周世显心中又畅快了几分,晃了晃酒壶,想要从这壶中再倒出些酒来,可彻夜长谈。
酒壶已空。
“啪。”
将酒壶随手往龙案上一搁,轻道:“本王乏了。”
李岩,李锦识趣告退。
三人携手,走到殿外。
奉天殿外,天色已经大亮,早已在外等候多时的镇军将领,少壮派军官济济一堂,哗啦啦的全跪下了。
“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之声,驱散了这阴沉的夜色。
这山呼万岁之声,好似静谧的湖水之中扔下了一块大石头,激起的涟漪传遍四方。
一转眼已是两天之后。
内阁诸公找到了,当日在军兵护送下逃到了城外,又在军宪司接应之下躲了起来。
等诸公惊魂甫定,这江山已变了颜色。
洛王摄政,大权独揽,想要进宫面圣的史可法,黄道周等人被挡了驾,立刻便知大事不妙了。
连亲爹老子也不见……
“完了,完了。”
众位阁老,一脸苦涩,可这又怨的了谁。
奉天殿。
军兵不停进出,杀意森森,一张崭新的世界地图挂了起来。
周世显站在地图上,一言不发。
身后,石亨拿着一本厚厚的名册,轻声报告:“千岁,乱党已大多伏法,该如何处置,还请千岁尽快拿个章程,不然,两三万人关在大牢里……”
人抓的太多了,当尽快处置。
迟则生变。
“嗯?”
周世显深邃的双眸从地图上移开,稍一沉吟,便从龙案上拿起狼毫,写了一份旨意。
“首恶必究,从者皆斩。”
他既然已经总理摄政,下手便自然不会客气,不免要大开杀戒,让这伙乱党知道什么叫残忍!
眼中透着森森寒芒,便只有一个字。
“杀!”
石亨便一拳重重的锤在胸口,森然道:“标下遵令。”
不多时,大批杀气腾腾的军兵,便成群结队的集结了起来,在军宪司军官的带领下,向城外的法场走去。
很快法场之上,一阵阵整齐的火枪爆鸣声响起。
被挡了驾的史可法,站在宫城之外,口中喃喃:“完了。”
他知道名教传承怕是要断了。
可大明镇军将官,士卒不认这些,他们只认摄政王,一边杀,一边埋,杀的整个江南,两广之地鸦雀无声。
短短十天。
几千颗人头落地,还有两万多跟着起哄,凑热闹的从犯,都关在镇军大营之内,等待处置……
城内,东北角。
凤威军大营。
“咳咳。”
暗无天日的大牢之中,上千人被关在一起,不时发出咳嗽声,咒骂声,还有震天的哭号声。
“砰,砰……噼啪。”
外头,时不时响起密集的火枪爆鸣声,一排又一排的乱党倒下,让大牢中关押的囚犯惊慌失措。
镇军大开杀戒了。
“咳。”
陈子龙蜷缩在墙角,挤在人群之中,掩着口鼻,看着不远处一个参与起事的儒生瘫坐在地,恍如死人。
一股不明液体从裤裆里流了出来。
腥臭味扑鼻。
“哎。”
陈子龙一脸嫌弃,十分鄙夷,这孙贼……当初振臂高呼的勇气呐,这还没上法场便吓尿了裤子。
“什么玩意儿!”
猛拍大腿,他心中其实早已懊悔不跌,小日子过的好好的,吃喝不愁,家中娇妻又善解人意。
可他为什么要掺和这种破事儿?
“糊涂呀。”
只怪当时被几个同窗好友振臂一呼,一忽悠,脑子一热,便撇下娇妻爱子冲出去了。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
上头了,上头了……
如今起事失败,陈子龙平白挨了一枪托,脑袋瓜子嗡嗡的,还被镇军不分青红皂白抓了起来。
谁叫他在一个不合时宜的时间,出现在一个不合时宜的场合呢,他是从乱党老巢里出来的。
他就是长了一百张嘴也不清呀!
“晦气。”
“啐。”
可此时后悔也晚了,一念之差,毁了一生。
“咣当!”
此时牢门猛然打开,淡淡的血腥气味飘了进来,让上千囚徒又是一阵慌乱。
一个年轻的镇军军官,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份厚厚的名册,森森杀意,扑面而来。
“儒生张采,盐帮张虎,赵钱孙……”
“带出去!”
震天的哭嚎声中,一个个儒生脸色铁青,盐帮泼皮哭嚎着,被军兵用刺刀逼着,缓缓走了出去。
“砰,砰……噼啪。”
又是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代表着摄政洛王,与大明镇军上下不惜一切代价平定叛乱的态度。
“儒生陈子龙……”
终于被点到了名字,陈子龙心中咯噔一下,缓缓从角落里站了起来,徐徐叹了口气。
完了。
一个镇军士兵,大步走来,想要拽他。
却被陈子龙一把推开。
这也是个楞种,事到临头反而豁出去了,冷哼了一声:“不必推,在下自己会走。”
不了那镇军士兵看了他一眼,年轻的脸上闪过一丝鄙夷,还有愤怒,便又是狠狠一枪托砸了过来。
“哎哟!”
没来由又挨了一枪托。
陈子龙雪雪呼疼,只好乖乖伸出手,任由那年轻的军兵将他绑好,推走,他却不知在这些镇军士兵眼中。
他有多么招人恨!
“呼。”
一走出营房,陈子龙便吓的一哆嗦,他看到了此生难以忘记的恐怖景象,生死之间的大恐怖。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味,不远处,军兵正在将尸体往坑里推。
“罢了。”
下辈子……
再也不掺和这些破事了。
陈子龙眼一闭,牙一咬,将心一横,却不料不远处,一个拿着花名册的黑衣将官走了过来,用一双阴森森的眼睛打量着他。
这眼神太吓人了。
陈子龙不由得两股战栗,赶忙夹紧。
“你叫陈子龙?”
“是。”
陈子龙点了点头,昂然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他已经做好了从容就义的准备。
可没料到,那黑衣将官只是翻了翻花名册,又挥了挥手,冷道:“天良未泯,并无大恶……带走。”
陈子龙听的一呆,死灰一般的心中竟然一宽,冷汗顺着额头滴落,他没有料到竟然捡回了一条命。
“啥?”
不由分说便被军兵推着走了,塞进了一辆大马车。
夜幕下,冷风嗖嗖。
“吱呀,吱呀。”
马车摇晃着,向着未知的命运驶去。
“呼。”
长出一口气,陈子龙擦了把汗,但凡是人没有不怕死的,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全身上下都被冷汗湿透了。
这滋味可太刺激了。
“哎哟,别挤。”
可这车上也太挤了,能容纳十人的大马车,挤了整整五十多人,还不停的摇晃颠簸着。
陈子龙叫苦不迭。
可这是要去哪儿呀?
夜幕时分,松江口,码头。
终于,终于马车停止了颠簸,停了下来,黑色帘幕被军兵掀开,陈子龙晕头转向的跳下车。
便看到了夜幕下,前方是茫茫大海。
一轮明月高高悬挂。
无边胜景,一览无遗。
“快走。”
长长的乱党队伍中,陈子龙动作稍微慢了一些,便被军兵又是一枪托砸在了身上。
疼,生疼。
又挨了一枪托,这回陈子龙学乖了,将性子里那点傲气收了起来,一声不吭的低着头,乖乖跟着大部队往前走。
于是乎,长长的乱党队伍,被驱赶到了码头上,顺着舷梯登上了一艘大海船,这竟是一艘武装商船。
上了甲板,甲板上的水兵倒是客气了一些,将他手上的绳索解开了,还允许他自由活动。
可。
瞧着武装商船上,高高竖起的桅杆,周围成群结队的人犯,还有整装待发的大明水兵。
陈子龙龇牙咧嘴的摸摸头。
“军爷。”
他大着胆子,向一个年轻水兵问道:“军爷,咱们这是要出海?”
“嗯。”
那水兵点点头,好心道:“你呀,路上警醒一些,赶紧去舱里占一个好位子,这一路……没两三个月到不了。”
“嘶!”
陈子龙一下子明白了。
他被流放了。
可忍不住又哆嗦了一下,这一趟出海要几个月航程,这是把他流放到哪里去了,这也……
太远了吧。
一时间想起家中娇妻爱子,陈子龙欲哭无泪,这还不如死了呢!
南京皇城。
诺大个皇城已经装饰一新,乱党的尸体已经被抬走了,血迹也用清水冲刷过了,只是淡淡的血腥气味始终挥之不去。
奉天殿。
殿内气氛融洽。
该杀的杀,该埋的埋,人头砍了整整八千多,还剩下参与叛乱的两万多儒生,泼皮,罪不至死。
都被洛王殿下大笔一挥,流放了。
流放到哪里去了呢。
北美新大陆。
他又不是滥杀无辜的屠夫,这些被人蛊惑,脑袋发热的儒生,泼皮,虽说罪不至死,可也不能轻饶了。
这些都是不安定分子,得礼送出境。
成年人!
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诺大的世界地图前,周世显冷冷一笑,从松江口出发横穿太平洋,可以直达美洲新大陆。
“这里。”
他伸出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
旧金山。
当然了,如今的旧金山还是一片野生滩涂,欧洲人都在东海岸的大扭腰地区,东岸,西安中间隔着千山万水。
在美洲西部大开发之前,这两伙人,一辈子也未必能遇到。
如今荷兰人的势力,已经被彻底赶出了南洋,这条航线还算安全,可到了旧金山之后。
便听天由命吧。
“这些儒生呀。”
周世显眼睛眯了起来,冷笑连连:“不是自命不凡,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么,个个都觉得自己是人才嘛,那就……”
那本王便遂了他们的心愿,给他们一块野生蛮荒之地,让他们自己去建立一个国度,试一试他们的治国理念行不行。
“两万多人呐!”
再不济也能建立起一个政权吧,再怎么,也不至于被使用吹箭,长矛的印第安人杀光了吧。
要真是叫人家杀光了。
“嘿嘿。”
那也只能怨他们命苦了。
若真是两万多人,连一伙处于石器时代的印第安人都整不过,还谈什么仁义王道,儒教的治国理念岂不是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噗。”
玉真,慕容慧笑出声了,流放最多三千里,从未听说,将两万多人流放到万里之遥。
这个男人太坏了。
周世显不过洒脱一笑,儒教骂他残暴不仁,他便诛儒教的心,是非公道,自有后人评说。
他到底要看看这些儒生,能在北美新大陆折腾成什么样。
十年八年之后。
估摸着就能看到结果了。
看着他俊朗脸上邪恶的坏笑,玉真俏脸一红,直宣道号,这也算做人留一线,行善积德了。
两日后,松江口。
冷风嗖嗖。
满载着两万多流放犯人的舰队,徐徐启航,向着茫茫太平洋驶去,与此同时,从东瀛,朝鲜,南洋各地赶来的船队纷纷抵达。
一进,一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洛王摄政。
各海外都司,各番邦属国的贵人们纷纷来朝,因为这些海外来的宾客们实在太热情了。
周世显不得下令,举办一场盛大的就职典礼。
感受了一番万国来朝的盛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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