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样跃跃欲试的情绪很快就被他压下了。
因为他不能这样做。
就像君前失仪、咆哮朝堂这两件事他还需要想一想才能记起来一样。
嗯……这种事也就只有他自己在乎了。
“宁家三郎自幼研读兵书，跟随父辈征战沙场，能文能武，可堪大用……”
“曹大人此言差矣，宁家三郎年岁尚小，大顺朝内近年来一片太平，何来征战沙场一说……”
“宋相公！”曹大人忍不住喊道, 走出队伍，怒视另一名官员。
“我又此言差矣了？”他咬牙切齿说道。
殿外雨声越来越大，两人说话声也越来越大，此时终于压抑不住喊出声，也无人觉得惊奇。
“是啊。”被唤作宋相公的男人与他对视着，甚至还笑了笑。
“宁家公子缺乏实战经验，纸上谈兵的教训史书上已经有过一次了, 我想曹大人应当也不想再有一次吧？”
曹大人甩袖, 怒道：“宁三公子不行, 那你说说还有谁……”
宋相公一笑，就要开口推举自己的人，然而正在此时，殿内却忽然响起另一人的声音，抢先了他一步。
“陛下，臣有本奏！”
那人扬声说道，压过了殿外的雨声。
众人循声望去，看清说话之人，都是一愣。
江州先生，姜阅……
他为何会在这时开口？
众官员中，裴二老爷看着他，眼睛逐渐睁大……
江州先生，裴君意的老师……
该不会……
这样的想法刚冒出来，他又很快在心里否定了这一想法，江州先生可不是那样的人。
姜阅一代文宗, 一心向学，除了有关科举的事外很少插手朝中其余的事, 三年前其父去世, 辞官为父守孝三年，近日方才回到朝堂……今日谈论的又是西北经略使的处罚，以及接替西北经略使的人选，与他无关才是，那他此时是要参合进来做什么？
众人皱眉，殿上，皇帝适才已经不再关注殿外的雨，看着殿内情形，听到有人与他说话，左右看看两边宦官没有说话，于是他便说道：“准。”
姜阅闻言，谢恩后却并未起身，依旧保持着施礼的动作。
“臣，弹劾曹绍唐、宋世同，君前失仪，咆哮朝堂，无视法纪，目无君上！”
众官员闻言, 神色各异。
呵，就说嘛，江州先生一心向学，这种事他怎么可能会参与？
殿中争执的双方尽皆放下心来。
人群中的裴二老爷也垂下了头。
龙椅上的皇帝却是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其中有惊喜的情绪翻涌。
原来不止他一人在意……
惊喜激动间，他忍不住就要开口，好在场中被弹劾的两人先一步站了出来。
“陛下，臣有罪！”
两人一同说道，弯腰施礼。
皇帝激动的心情好似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一瞬间冷静下来，这才惊觉自己险些做了蠢事……
就知道这种小事，即便弹劾了，也只是一句轻飘飘的“臣有罪”了事。
那么，江州先生又为何要在这时站出来？
只是单纯看不惯两人在朝堂上的作为吗？
众官员这样想的时候，龙椅上的皇帝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陛下……”一旁的老宦官见皇上没有反应，凑近一些低声提醒道。
听到他尖锐刺耳的声音，皇帝回过神，冲他讪讪一笑，这才又看向殿下几人。
“免礼平身。”他说道。
这就算是没事了，曹绍唐与宋世同两人同时看向前方，在那里，姜阅依旧俯身施礼。
两人又默契的相互看了一眼，其中神情各异，但也能从其中看出相同的心思……
先把这江州先生解决了再说。
“哼！”曹绍唐低低哼了声，拂袖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殿外唰唰的雨声将这声“哼”掩盖，没让他传的太远，却恰好传入姜阅耳中。
站在殿前，他俯身施礼，面上依旧毫无波澜。
众人看着这次弹劾就此结束，然而姜阅依旧站在那里，正疑惑间，又听他继续开口。
“臣，弹劾曹绍唐、宋世同……”他声音醇厚，缓缓说道，不疾不徐。
众人听在耳中，却只有一个想法……
还来？
众人正为此诧异，听姜阅又接着说道：“以权谋私，栽赃陷害，身受天子知遇之恩，不知为国尽忠，竟敢欺君罔上，乱西北军务之事，毁国之根基，为一己私欲，置国法无不顾……”
嗯！？
殿内众人尽皆瞪大了眼睛，看向他的目光中只剩下愕然。
这几日关于西北的事情已经吵过很多次了，不管结果如何，一直以来都是曹绍唐与宋世同双方争执，其余人或是添砖加瓦，或是漠不关心……可如今，居然又冒出个第三方？
之前两方，一方以宰相宋世同为首。一方以曹绍唐为首……或者说，以齐国公萧则为首，虽然他从未真正开口说话，但众官员大抵都心中有数。
两方位高权重，其余人或是早已站队，又或是身份各异未有参与……可是现在，在未有站队的人中，居然又冲出个第三方，而且还是以江州先生为首……
江州先生才回朝中不久，看似势单力薄，然而其实不然。
他可是以地名相称的先生，所授弟子不知凡几，光是这朝中便有不少人是他学生……
姜阅若要做这第三方，还真是并非不可行……
可是……
姜阅若是想要渔翁得利，跟着争夺西北防线上的将官空缺也就罢了……居然跳出来指责他们以权谋私，乱西北军务……
他这是想要做什么？
看着姜阅，曹绍唐与宋世同两人再度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里不甘与愤怒的情绪。
说出这话，姜阅要做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哪里是什么渔翁得利？他这分明就是想要掀桌子！
曹绍唐愤愤想到。
殿内众官员中，裴二老爷比其余人更惊讶……
他看着殿前姜阅在俯身施礼，恍惚间，又好似不是他，而是那白衣少年……
他拂袖起身，言语犀利，好似刀枪剑戟迎面而来，避无可避……
裴、君、意——
在他脑海中，这三个字犹如雷鸣般，轰然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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