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悬空,罡风肆虐,无垠天地,寸草不生,荒山枯脉,交错纵横,一片灰色世界,众人相顾无言。
钟无魅曾数次去过九珠真崖的其他采珠之地,却和眼前是全然不同风貌,别处矿脉虽同样类似一处秘境,但方圆不过百里,多是一两座绵延山脉,再无其他,而且矿脉之内皆是暗无天日,需以“莹石”做光,方可见物,但此处除了尽显衰败之状,俨然一座幅员辽阔的小天下,钟无魅神识微动,皱眉更甚,若是御剑而行,以自己的修为,也得数十日方到此地边缘,若此地山脉皆为矿脉,那九珠真崖之前所有已被发现的玄珠矿脉加起来应该都比不上此处玄珠数目,这不合常理,按理说有此宝地,九珠真崖该秘不示人,徐徐采之,日积月累,循序渐进,不出几年九珠真崖之财力便和钟家亦相差无几,那时便可轻而易举招揽大批宗门供奉,再用灵丹宝物堆出几位真正的仙人境玄修,便是货真价实的仙宗势力,岂不更好?
此时招募如此多宗门弟子,采珠结束之后,此处便会瞬间天下皆知,虽说此地有着而是周岁之下才可进入的禁制,但无人知晓这是九珠真崖的手段还是此地本身玄妙,但无论真实情况如何,定会有宗门按奈不住,火中取栗,说不定九珠真崖照样是个群起而攻的凄惨场面,到头来岂不是竹篮打水?九珠真崖那几位老祖,断不会如此愚蠢。
钟无魅颇为担忧,沉声道:“此地有古怪,今日整件事都有古怪。”
苏长莫原本所想,矿脉之内该是和房间采矿相差无几,在暗无天日的地底洞穴,挥汗如雨,凿石穿洞,未曾想到此地别有洞天,如此辽阔,但除此之外,苏长莫并未察觉异样,只当是自己见识短浅,自己想的浅了,仙家采珠,如何能跟俗世一样。
“嗯?”
钟无魅虽对不归藏疑,却并未藏私,将自己之前所见的玄珠矿脉之景和盘托出,继而若有所思的望向一脸平静的不归,“你可知晓些什么?”此人自称在九珠真崖做过弟子,那便一定去过矿脉,九珠真崖的财主之人,基本皆是外门弟子,正好可跟自己所见相互佐证。
不归悠悠说道:“此地确实和我之前去过之处迥然不同,往常采矿,除了是以灵力探查玄珠所在,其他采珠手段和房间大致相同,都是开山挖洞,小心翼翼将那些宝贝疙瘩取出,除非遇到品阶极高玄珠,会主动躲藏伪装,极难捕获,但从未有过如此景象的矿脉,若我所猜不假,天上九日亦是玄珠。”
钟无魅收回目光,神色思索,不归所言不假,但此地疑云仍旧重重。
苏长莫左右张望,却始终不见他人,仿佛此处天地,只有自己几人,而且此地罡风,似是灵气,掠过肌肤,隐隐生痛。
“其他人去了何处?刚刚进入这里的可是足有百人之数。”
不归捏起一撮泥土,轻轻捻动,笑道:“应该是分散开来,落在了不同地方,或是九珠真崖早就算好了哪一处该有几人,如此才好物尽其用,避免过早发生冲突,让大家安心采珠。”
不归微微转头望向苏长莫,眼神之中极为好奇,最先进入此山的几人,除了自己,无人听见那高大少年对苏长莫所言,不归想不通,为何那已被钦定为下任宗主之一的少年,会冒冒失失对苏长莫说出那般敌视言语,两人有仇?
苏长莫将刚才之事并未对钟无魅等人提及,为自己一人太过提心吊胆,苏长莫觉得过意不去,不归好奇神色苏长莫自是一清二楚,便以心念道:“不归兄有话就说,不必忌讳。”
不归同样以心念道:“刚才之人苏老弟认识?之前见过?”
“不曾见过,也未生仇。”
不归收敛心神,瞬间拔地而起,苏长微微抬头,人已如芥子,高远不可见。
钟无魅挥袖笑道:“他这修为,倒是不俗,我们得盯的更紧点。”
高一尺伸手揽向后背,拔剑寸许又收剑,朗声道:“厉害才有的玩,若是不厉害我在外面就开口拦下来了,怎会悄么声让他和我们一起。”
苏长莫看着心有灵犀的两人,叹气道:“他真是冲着我们而来?”
钟无魅看了眼略显失望的苏长莫,一时如鲠在喉,苍桐镇内,长少年依次远去,本就已是苏长莫心中一块伤疤,结果自己刚出故乡才到广平,又遇到赤方国的鬼祟伎俩,身虽无损,心却有伤,人心腌臜一时见得太多也太急,难免对所谓玄修有点小小失望,难得遇见个市井性子的不归,一副纯善模样,不曾想稍稍有了好感,却发现又是个另有所图的老谋深算少年郎,那小小失望便又多了几分斤两,也多了点惋惜。
钟无魅颇为不忍,轻笑道:“不归虽另有所图,但并非一定是冲着我等,此人好坏,也不好轻易评说,日久见人心,有的是时间慢慢相处,我们只要有个防人之心便可。”
苏长莫缓缓低头,不归瞬间从天而下,周身灵气纵横,比着罡气更强几分。
“此地是矿脉不假,但并非天然形成,而是认为使然,天上九珠该是九珠真崖那九颗供奉在祖师堂的九品玄珠,至于是法相还是真身,我看不出来,眼前这些个纵横山脉,隐隐像座大阵,但到底是何阵法,我便不知了。”
几人缓步向前,听着不归不急不缓的言语,心中皆不约而同对钟无魅所说的那个假设更加确定,九珠真崖真要对各宗弟子出手?
“再没了?”钟无魅一脸笑意,煞是敬佩的望向吊儿郎当,低头沉思的不归。
“以前在九珠真崖采珠,那些个矿脉虽然暗无天日,但是孕养玄珠的钟灵毓秀之地,天地灵气那叫一个精纯温和,但此处……却是凶煞极盛,不祥,不祥啊。”
不多时间,几人从最初的的一座山丘处到了枯竭河床,显然已是断水多年,河底黑石,已被风霜蹂躏的微微发白。
苏长莫弯腰想拿起一块脚下石块,无奈微微用力,便怦然而散,成了一对细碎粉末,“这样的地方会有玄珠?”
钟无魅双手捏诀,手中法印频频变换,不时调整身姿态,面向不同方位。
不归眼中异彩连连。
采珠之法刚才在道场那五位盛气凌人的长老已经言明,众人以灵力催动入山之时所拿的玄珠,便可感应到周围是否有玄珠存在,至于可探查的距离远近,全凭自身灵力强弱,此处灵气最强者,当是钟无魅无疑。
“地方虽是不祥,但人得纯善些不是?不知不归兄作何感想?”钟无魅寻珠之际开口笑道。
不归歪头眯眼,手指不断缠绕鬓角发丝,依旧不急不缓:“人善被人欺。”
“哦?”
“不过各位都不是欺负人的主,咱们还是得善良点。”
不归转头看了眼身后舔舐岩层的巨鹿,回头笑道:“钟老弟想如何做,只管言说便是。”
苏长莫同样一头雾水,转头望着已经收势的钟无魅。
“咱们几人采珠之时,须得群策群力,不得各凭本事,亦不可分为几处,所采玄珠依次分配,不归兄觉得如何?”
苏长莫蠢蠢欲动,想开口反驳,却被该不归身后的高一尺连连示意,莫要出声。
如此这般,委实有点不知羞臊,尤其是自己,本身最弱,若是如此均分,可谓是不劳而获,占尽便宜。
不归从袖间掏出一个和之前一般无二的赤红果子,头也不回扔向身后,那只巨鹿稳稳接住,一口吞下,嘴角果汁四溅,苏长莫并无眼馋之意,却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玄珠都归你们,我一个不要。”
众人如遭雷劈,不过瞬间压住心中好奇,再未开口,不归此言一出,再接着问,便是冲着他最终目的,如此太过不近人情,已然是要撕破脸面,暂时还没必要。
不归扫了眼众人,浅浅笑道:“我来杀人,也来救人,和这采珠之事关系不大,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钟无魅对此不以为然,指了指右手边的一处山崖,引着众人而去,“不归兄要干嘛与我等无关,只求杀人之时提前知会一声,免得溅一身血。”
“一定,一定。”
苏长莫左思右想,仍觉得不归不拿玄珠甚为不妥,却又不想拆钟无魅的台,直接开口明说,苏长莫知道钟无魅也是为试探不归目的所在,为人好赖,并非贪得无厌,踌躇不定之际,再次以心念轻声说道:“该是你的那份我给你补上,说好的均分,不归兄还是得收下的。”
不归对苏长莫所言,置若罔闻,直接开口冲众人笑道:“我这头蜀鹿,可是天下难得的祥瑞之物,你们若是遇到危险,可站至他周身一丈之内,说不定有化死而生的意外之喜,各位可莫说我藏私。”
“如此重要之事,不归兄还能告知,真是君子之姿。”高一尺抱拳,微微行礼。
不归扫了眼苏长莫,朗声道:“这头蜀鹿,天生有识人之能,那日云端之上瞥见钟兄弟几人,想来此鹿已然瞧出几人是人中龙凤,才将我摔下背来,迟迟不愿离去,今日登山,亦是如出一辙,我原本是打算从另一条小路登上道场,无奈它执拗异常,反而拖着我走了另一条路,这才一出来便遇见高兄弟几人,所以啊,我与诸位之缘分,可都是这头蜀鹿牵线搭桥,论起来,我还得好好生感谢它才是。”
南宫溯雪黛眉轻翘,朝着苏长莫近了几分,此人明明第一眼看见之人是大哥,却从始至终未提苏长莫三字。
钟无魅若有所思,微笑转头,“一直忘了问,不归兄是有名无姓?”
不归捏起袖口擦了擦眼角,抬头道:“当然是有名有姓,只是诸位兄弟未曾询问,我这人也觉得自己姓氏更不好听,便未提及。”
苏长莫一直细细听着众人言语,明知道各自话里另有玄机,可就是猜不透,听得不归此言,连忙开口道:“不归兄姓什么?”
“任。”
几人不再搭话,苏长莫以一时无言,这名字,当真悲怆。
行至山下,众人驻足仰头,顶峰之上已有两人,同样转头俯视。
不归双手叉腰,抬头又低头,余光瞥向右手边的另一处山崖之后。
“有四个九珠真崖的弟子一直在暗中监视。”
苏长莫顺着不归目光望去,沉声道:“是监视你我?那现在如何是好?”
“不用急,等不了多久,会有人上门亲自告诉我们,他们意欲何为。”
苏长莫微微点头,将信将疑。他,“那这四人怎么办?”
不归骤然转头盯着苏长莫,两人鼻尖相距不过寸许,苏长莫瞬间如芒在背,冷风盈袖,“进了此地,当然生死自负。”
苏长莫转眼间,不归去而复返,唇齿白牙,笑的肆意天真,
少年袖口血腥味,似有若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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