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皇后殁,天下缟素。
整个平城皇宫都陷入无尽的哀恸之中,拓跋浚停朝三日守在灵柩之前。博陵长公主亦是日日守灵,痛哭不已。冯落璃只守在两人身边,每日照顾其饮食,大多沉默不语。
三日之后,拓跋浚已然没有上朝,云中宫前文武百官戴孝跪灵,乞文成帝节哀保重龙体,万事以国事为重。
“太皇太后、保太后,太昭仪驾到!”
随着一声尖细的宣报,赫连太后、保太后常氏、太昭仪冯氏缓步踏入内殿灵堂。赫连太后一身靛青暗花素色交领左衽内衫,外罩一件白缘勾线暗青花褐色广袖长袍,配以黑檀佛珠串,肃穆无比。
略施粉黛的脸上,静谧无欲,高高隆起的飞云髻只贴了几朵素色绢花作为修饰,眸色清净衣染檀香显然是刚走出佛堂。
保太后则是一身灰色内外同色锦袍,如意鎏金镶嵌上等红玛瑙的项圈配以金质钗环,加上略显浓重的妆容,使得原本就颇具威势的她更显气势逼人。
太昭仪也就是冯落璃的姑母,则是一袭绀色交领广袖长袍,边缘以金色丝线沿边勾饰,颈上带着一圈绿玉珠串,搭配着堕马髻之上的朱钗花饰,尽显雍容大气,高贵无比。精致的妆容,将她的脸修饰的毫无瑕疵,浓重的眉线陡然升起不容轻视之色,即便是坐在轮椅之上依然是无法小觑的存在。
三人看了看恭皇后的灵堂,神色戚然,略略颔之后齐齐看向跪在灵前的拓跋浚。
“还不快把陛下给扶起来!”
保太后看了看从旁服侍的宫女太监,冷声吩咐,凌厉的目光划过冯落璃的身上,略带不满之色。
“儿臣给皇祖母、太后、太昭仪请安!”
拓跋浚任由身旁太监扶着,朝三人垂行礼。
“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必当担天下之任,莫要哀毁过度,损伤龙体才是!”赫连太后上下打量了拓跋浚一番,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自太武帝薨逝,一子被杀,另一子为宗爱所挟,不过是坐了短短两个月的皇帝也为奸人所害。宗爱把持朝政之时又矫赫连太后诏残害了不少忠义之士,赫连太后原本一心礼佛不问世事。但如今,大魏江山好容易又稳定下来,即便是心如死灰的赫连太后也不愿再生波折。
拓跋浚垂不语,颓色尽显。
保太后不由心急上前,“陛下!大魏江山得来不易,寻常百姓人家顾全一家之安即可。而你是一国之君,不但要为人子更是要护天下人周全!宗爱一党方除,当下乃是多事之秋,还望陛下龙体为重,江山为重!”
太昭仪见拓跋浚不为所动,不由缓下声调,柔声道:“陛下为至诚至孝之人,母丧自是要尽人子之责。然而,陛下也是一国之君,也应念及社稷才是。皇妣殁逝举国哀痛,然若陛下不能敛痛匡扶社稷,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况,如今陛下并非孤身一人,若不能谋天下安,再起宗爱之祸,陛下将置太皇太后、太后于何处?长公主以及百姓于何地?又将置璃儿于何地?”
拓跋浚闻言一震,猛然回头看看一直站在身边的冯落璃,而后看看太昭仪。
太昭仪见状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终究璃儿在他心中还是有份量的,凛了神色继续道:“还望陛下保重龙体,以天下为重!以我大魏朝的江山为重,九泉之下的皇妣也会欣慰的。”
拓跋浚撇开太监的搀扶,站直了身体,郑重的看了看三人而后作揖深拜,“朕自当担社稷任,谋天下安!”
第二日,拓跋浚下诏上朝,百官欣慰。
恭皇后的葬礼定于十二月戊申,而后并由宗室元老拓跋丕护送灵柩附葬金陵。博陵长公主的情绪因着皇妣初丧一直不佳,冯落璃日日相陪。
这一日,冯落璃准备前往云中宫陪伴博陵长公主,北宫安乐殿领太监便前来宣读了保太后召见的谕旨。
安乐殿位于北宫居中位置,周围有一溜廊房庑殿相连,众星捧月一般围绕着这座以墨色为基调的宫殿。殿门墨色饰以瑞兽铜环,金色匾额高悬其上,使来者无不肃然起敬。
保太后冯落璃是见过的,是那种凌厉不怒自威的女人,上次云中宫守灵之事,保太后那种隐隐的不满像是一根刺扎在心间,总会蓦地不舒服。
已然是隆冬时候,保太后的宫殿里也略显萧瑟,除了几株初吐芬芳的红梅之外,并没有其他的点缀之物。冯落璃步入宫殿便有一种弥漫的令人神经紧绷的威压。
“贵人稍坐,太后即刻便到!”
领路宫人把冯落璃引到一处座椅落座便躬身退了下去。
冯落璃看着者宫里的摆设,清一色的黑漆檀木器具,几个围背座椅之上放着暗红色毡毯软垫,和地上铺着的红色毡毯一致。佛龛里供奉着一尊铜质观音像,盈盈绕绕的檀香燃着,若有若无的气味飘忽入鼻,反倒更清心警醒。几根黑色的宫柱上描折鎏金大字,看似粗浅朴素的摆设布局里却处处透着对权力的拿捏。
“太后驾到!”
一声宣报,一身墨色锦袍的保太后常氏被年长的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
“臣妾参见太后!”
冯落璃起身施礼,保太后淡淡的瞄了她一眼缓缓走过,在主位之上落座,才淡淡朔儿一句,“坐吧!”
“谢太后!”
冯落璃闻声欠身落座,微微抬浅笑。
保太后一身并不起眼的锦袍,仔细看来是极其难得到的江南苏绣裁制而成,因为用以绣作花饰之用的丝线极其讲究,故而常作为进贡之物。而穿在保太后身上的这件,看似低调无华,不懂之人还当是寻常丝绸,其价值足以抵得上一个郡县一年的用度,单是领口袖缘处的银色沿边就需要花上五位秀女半年的功夫。
“冯贵人,今日哀家唤你前来是有一事相告。”保太后轻啜了一口香茶,继而缓缓太后看着冯落璃淡声说道。
冯落璃臻,“臣妾定当恭听聆训!”
“如今后宫之中只有你一人服侍陛下,你们二人伉俪情深自然是好事,但皇家不必常人,繁衍子嗣是延续皇家血脉的大事,故而哀家叫你前来商议为陛下选秀一事,不知你意下如何?”
从选择入宫之时开始,冯落璃就知道拓跋浚绝不会是她一个人,不但会有许许多多的女人和她共侍一夫,而且那些女人还要是她为他挑选的。原本以为,这是为人妻之本分,何况他还是君临天下的帝王。可为何真正到了这一天,心底某处的痛楚却是这般难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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