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之下,废土之间。
残破焦黑的残躯微微蠕动,发出的声音犹如铁砾摩擦,格外刺耳。
“盟,盟主……”
俯视之人面无表情,只余冷哼。
“杀了他!”
有人咬牙切齿。
“杀他太便宜了!此獠修为俱废,火毒攻心,死倒是解脱!”
有人反对,进而得到旁人附和:
“这叛徒勾结蛮族,陷杀同门,合该受此折磨!”
黑色的焦炭还在挣扎,却非求生。
“求……盟,盟主……求求,杀……”
俯视之人仍旧眼色冷厉,并无半分同情,闻言却也松口道:“我可以给你个痛快,但你要告诉我,蛮人在此地有何计划,目的为何,盟中还有何人为你内应?”
周围逐渐安静。
无数双眼睛沉默向前,有愤恨,有疑惑,有唏嘘,还有的,微微闪烁。
宁颜瞥了一眼身侧之人,面虽不解,却未出声打断。
“呵,呵……”
“焦炭”微微震动,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
又或是在自嘲。
在这之前,他用同伴的鲜血向蛮人交换自己的性命与身家。如今,却又要以蛮人的计划来换取自己的死亡。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只可惜……
“我,咳咳,我……我特么也……也不,知……”
悔恨么?
“焦炭”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这一刻充斥着混乱与不甘的脑子里,突然生出一股无名怒火。大脑在短暂的停滞过后,已然四肢尽去的残躯忽然坐起,仰天怒吼:
“卧槽泥马个……”
“喔!”
周围一阵低呼,下意识以为某人要垂死挣扎。宁颜瞬间欺身上前,右臂聚起真元轰击而至,却在临近那坨焦炭时又骤然停下。
“已经死了!”
曲青璃冷着脸转身,看着身前表情各异的盟众,沉默片刻,便有些颓然的摆了摆手:“将寻到的遗体都带回去,好生安葬罢!”
“是!”
众人躬身退开,不知为何,倒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沉默的夜空映照着这群残兵败将,瓦砾间不时传来轻响,亦或叫骂。
但并无悲伤。
宁颜洗干净了脸,又叫人给那位廖堂主添了把火,好方便装进罐子里。待无人在侧,便走向立身残垣间的红衣身影,问出此前的疑惑:
“盟主……刚刚,为何不问是谁指使他的?”
此刻,这位面容粗犷的浓眉汉子怪异的带着种“睿智”的表情,拖着下巴“分析”道:“姓梅的明显只是马前卒,未必知道许多。但只要揪出他的上线,咱们就能顺藤摸瓜,将幕后之人控制住!”
身前之人不答,半晌,便轻叹一声。
“老宁,这几日你带人搜索这附近,看看蛮人是从何处渗透进来的!若真是内卫那边力有未逮,我们便多帮衬些!”
“是……诶?”
宁颜抱拳领命,未及再问,却见身前之人已是御空而起,就这么走了。
“啧,真是……”某大汉无语挠头,“话还没说完呢!”
有些话,无需多言。
如果林挣在这里,不用听到答案,单看曲青璃的表现便知,她并非不想问梅义齐幕后主使者的名字,而是早在问话之前就已有所猜测。
明摆着的。
有能力叫一名元婴高手在半路引开她,又叫她属下的堂主甘心听命,整个忘川城还能找出第二个人么?
……
红叶镇,静室之内的林挣被噩梦惊醒,恍然转头,外间已是天色大亮。
“……呼!难得睡一次觉,居然还做噩梦了!”
后者翻身坐起,看着斜趴在榻边微微打鼾的小姑娘,心下一暖。
假装没瞧见那货手边还在播放少儿不宜画面的昆仑镜,林挣俯身寻到榻边的布鞋穿好,准备把豆芽抱去榻上睡。可谁知倏一起身,眼前便一阵眩晕。
“砰~!”
元神之伤无论轻重,都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
小半个时辰后,被豆芽拉来“救人”的荀胜捋着胡须,幸灾乐祸的数落躺椅上装死的某人。
“老夫早就警告过你,欲速则不达,叫你另寻一法门修炼!哼哼,不听老人言……”
没办法,林挣这会儿元神混沌,稍一动弹就头晕目眩,连掩饰都做不到。为防泄密,便只能假托练功出了岔子,导致内腑受创。
甚至为了让前者确信,他还“忍痛”调动真元“轻轻”抽了内腑一巴掌。结果现在就真的是身心俱痛,都懒得还嘴了。
“哎,老林,你听说了嘛?昨晚上出大事了……”
便在这时,随着一阵叫嚷,伍翀从院外小跑着奔进。见内间站立的某元婴前辈,先是愣了一下,进而便不去理会躺椅上一脸菜色的某人,转向荀胜道:“前辈,我跟你说,昨晚上出事了,问仙盟前去围剿蛮族的人……巴拉巴拉~”
大抵是没想着要保密,亦或这种事压根儿也瞒不住。都未过午时,昨夜问仙盟在秋水北岸遭遇埋伏,损失惨重的事就传遍了红叶镇。
一时间,无数在此避难的百姓人心惶惶,进而对以往高高在上的“神仙”们质疑起来。
连他们都顶不住蛮族,那大伙躲在这里交“保护费”的意义何在呢?
“你是说,不但那个带队的蛮人厉害异常,竟还有堪比元婴的高手敌住了曲丫头?”
这边荀胜挂着惊讶,与伍翀谈论林挣早已知道的事情,未及片刻,便又加个了个人进来。
“昨晚当真是凶险万分啊,要不是老大交代让我留守,怕是今儿就回不来了。哼哼,你们还不知道吧?那个梅义齐,梅堂主,竟投靠了蛮人!昨夜盟主一回来,就命人将他那一堂的人尽数看押起来。这会儿啊,我家老大正挨个审呢!”
侯杰一脸唏嘘加不屑,表情与农村的七大姑听说谁谁家汉子出轨了一般,就差手里再握一把瓜子了。
“你老大,喔宁堂主啊……”
伍翀挑了挑眉,先下意识的瞥过院门,便低声哼了一嘴:“他可不是审问的料!”
“谁说不是呢!”
侯杰一拍大腿,丝毫没有背后吐槽的是自家老大的觉悟,“他呀,太夯,不开窍!不过没办法,谁叫咱盟主信任呢!嘿嘿,我跟你们说啊,问仙盟五个堂口,就只有我家宁老大最得盟主信……”
“咳,咳咳!”
一旁被亲师父赶去练外攻的豆芽忽然嗓子不舒服,咳个没完。
荀胜下意识瞥过一眼,而后表情一愣,忽地玩味起来。
“也可能这就叫傻人有傻福吧,听老大说,昨夜要不是遇到个无名高手,他没准儿也挂了!啧啧……”
侯杰没注意到院子里的气氛不对,还在不住诉说。
刚刚启了话头,正准备点头应和的伍翀被荀胜悄然拉了一把,扭头的同时,自院门而入的一道身影已然大步跑近,抬脚踹了过去。
“混账东西!叫你过来送药,你在这胡说八道些神马!”
“呃呀,我曰你,呃,老大……”
被踹了个恶狗抢翔的侯杰黑着脸转身,待看到身后涨红了黑脸,说话都被气变调的宁颜后,便低眉顺眼的起身,做恍然状。
“对对,差点忘了!”
从腰间的布袋里摸出一个玉质药瓶,转身不待开口,便见林挣已是惊讶的望了过来。
“送药?送什么药?”
讲道理,他受伤的事除了豆芽,便也只有一早被拉来的荀胜知晓,连伍翀都还没来得及发现。曲青璃又是怎么知道的?
“是呀是呀!”一旁的伍翀茫然四顾,随着他的话音附和:“谁受伤了?”
“呵~自然是为林道友之伤!”
淡然的嗓音自宁颜背后的院门处传来,众人回头看时,曲青璃已是迈步走近,美目流转间瞥过凑到近前的豆芽,似是解释道:“本是有事相询道友,但前来相请的下属回禀,言说道友身子不适,青璃便只好上门拜访了!”
“真是这样?”
林挣看向一旁的荀胜,随着接过那瓶价值上百灵石的地元丹,便怀着警惕沉声道:“曲盟主想知道什么?但说无妨!”
“我想知道……”
曲青璃上前一步,错开身侧众人的视线,看着林挣的眼睛低声道:“昨夜……你是不是早就猜到蛮人会设下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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