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阿黄,像一条小狗的名字。”少女心情瞬间不美好了,嘟起小嘴不满道,她的真名可比那什么阿黄阿黑好听多了。
李白凤很认真地强调道:“不是黄,是凰,有凤来仪求其凰的凰。”
少女脸颊瞬间腾起两朵红云:“登徒子。”
若是换做常人,她定然会感觉恼怒,恐怕立刻就要喊卫兵将这扒王宫墙头的小贼捉起来了,绳之以法。
但不知为什么,对于眼前这个俊秀的少年,她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倍感亲近。
浑然没有了平时的警觉,甚至没来由地就对那陌生人有了八分信任,仅存的那两分余地也只是自小在宫廷长大所养成的不敢信人。
李白凤遥遥地伸出了一只手:“只是跟你解释解释,不要想太多,小丫头。”
“小丫头?”少女低下头看了眼,小声道,好像确实挺小的。
李白凤哑然失笑:“有人来了,明天我再来,给你讲故事。”
少女:“啊?你这就要走?”
话音刚落,来得突兀,走得也突兀的少年那白色的衣摆已然消失在了高大的梧桐木间,少女撅起小嘴,有些不舍。
她是轩辕王的女儿,是这轩辕国的公主,年纪轻轻便被封为有千户采邑的昭君,可谓得天独厚,打破了一向只有士大夫才能封君的惯例。
只是正因为如此,年纪尚小的昭君只能在宫闱中玩耍,连配得上做她朋友的同龄人都少之又少。
“公主,你怎么跑这里来了,王上让你过去。”一位老嬷嬷快步走来,急道。
“这就来。”
昭君回头点了一下,神情清冷,语气平淡,看不出喜怒。心中却是慨叹,什么劳什子公主,昭君,不过是笼中鸟,金丝雀罢了。
没来由地就有些期待着明天的到来,少女的脚步雀跃起来,透出几分轻快。
第二天,少年如约到来,为她讲江湖中的故事,少女巧笑嫣然,只觉心中的快乐要比以往十五年加起来都要多得多。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九天,对少女而言,这九天就像是一场梦境,里面充满着七色光彩,那光怪陆离的江湖世界,那些玄奇怪异的鬼怪妖魔,那据说高高在上,隐居于仙山之中的仙人们......
他向她展示了他所看过的整个世界,而那笼中鸟仿佛也就真的飞出了鸟笼,振翅而飞,俯瞰苍茫。
只是到了第十天的时候,乌云密布,大雨滂沱......
宽厚的梧桐叶撑起一座凉亭,少女百无聊赖地以双手撑起小脑袋,早早地等在了那里,望着外面一簇簇泛起涟漪的水洼,怔怔发呆。
只是时间一分份流逝,那个承诺了今天要来给他讲凤求凰的故事的少年仍旧没有到来,少女有些焦躁地站起来,又重新坐下。
只是直到大雨已停,彩虹架起,房檐上仍旧没有出现那个期待的身影。
他失约了。
昭君狠狠地跺跺脚,小声骂道:“不讲信用的混蛋,讨厌鬼,烦人精,坏人!”
她怒气冲冲就要离开,但不知为何,最终仍旧重新坐了回来,短短九天的时间,她就已经习惯了那个人的陪伴,一天不见,心中总会感觉空落落的。
......
近日来最轰动的一件事就是传说中的桃花剑仙莅临轩辕国都,本来前些日子就有零零碎碎的消息传来,但那位一直没露面,所以也没人想到他早就到了轩辕国都。
只有到了昨日,才有轩辕国第一高手偶然撞破了那人的身份,出手相试,盖棺定论,江湖自此如水落沸油,震荡起来。
江湖人混江湖,绝大多数都不是为了什么劳什子江湖兄弟的情义,更非行侠仗义,替天行道,他们图的除了名,就是利。
而往往名又排在利前,只因出了名,无论是学成文武艺,卖予帝王家;还是开宗立派,招揽门人,那利自然而然也就会如财源滚滚而来,挡都挡不住了。
所以江湖就如同庙堂官场一般,同样是个名利场,甚至有的时候还要来得更加赤裸,那些所谓江湖人的吃相也更加难看。
毕竟不是谁都能像那些高门大派的嫡传一般,能够不吝资源培养传人,在野的江湖人过得一点都不浪漫,甚至于就像在泥塘里打滚。
而对于这些普通江湖人士,试问这世间还有什么比击败天下第一高手的桃花剑仙,更能博人眼球,一鸣惊人呢?
哪怕输了也无妨,观这桃花剑仙一路行来,罕有出手置人于死地的时候,若是侥幸扛过两招,那就更是了不得了,势必能够找个好东家,从此摆脱那独行浪人的窘迫境地。
再者说了,万一赢了呢?那可就真是一步登天了!
十年寒暑无人知,一朝成名传天下。
实际上在许多轩辕国的江湖人眼中,这几率远比万一要大得多,堪称是稳赚不亏。
轩辕国不小,但跟天下三千诸侯国再加北夷,东瀛,西戎,南蛮四地比起来,只是巴掌大的地盘。
那些挣扎在烂泥塘般的江湖,眼界只有头顶井口大小的江湖人,也根本想象不到囊括了这般多的地界的天下第一剑仙代表了怎样的意义。
他们不知道何谓“一剑横江,江水倒流”,不知道何谓“一剑破万军,匹夫可敌一诸侯”,更不知道曾经这位桃花剑仙,曾经剑开天门,指天叱问“天人可敢与我一战”,并成功战败仙人,血洒长空。
就像田间农夫们经常猜测,作为诸侯共主的帝周,锄地时应当是用的金锄头,吃饭时往往能吃好几斤肉和白馒头一样可笑。
李白凤坐在酒楼顶上,一杯接一杯,就着窗外密集的雨声佐酒,不多时,见时间差不多了,嘴角溢出了一丝笑意,该去找阿凰了。
有一戴斗笠的高大游侠自风雨中而来,站定在李白凤的桌前,斗笠淌落下来的雨水在桌上留下一道道水渍。
“你就是那桃花剑仙?”高大游侠冷笑,手中倒提一把长柄大斧,神情轻蔑,略带嘲讽地俯视着这个长相跟娘们似的传说人物。
李白凤眯起好看的桃花眼,望着近日来,第三十六个找上门来,也是态度最为无理的挑战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自古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他翻转小杯,扣在桌上。
“只是留下这名头又有何用,你们若要这天下第一的名头,不妨再像当初那样,打个头破血流,杀个尸骨成山罢了,这一次我肯定不会再多管闲事了。”
高大游侠冷笑道:“娘们兮兮的家伙,连话都不敢大声说吗?怕是你老子和你娘做那事的时候,也像个女人一样只能躺着吧。”
李白凤脸上的笑意渐渐升起,带着几分凛然,宛如刺骨寒冬,又如暴虐火山即将喷发:“难道你们真的以为我不会杀人。”
高大游侠扛起斧头,哈哈大笑:“怎么,想杀我?”
李白微怔,有些出神,突然挽起袖口,看了眼有一条漆黑线条自左手指尖蔓延至臂膀的手臂,若有所思道:“鸩毒......原来你是故意想要激怒我,急怒攻心,鸩毒入骨......你是在这酒水中下的毒?”
“哈哈,不愧是传说中的桃花剑仙,居然这么早就能发现我的打算。那些凡夫俗子以为你这剑仙就只不过是个名号,却没人知道,你早就达到陆地神仙的境界了。”高大游侠大笑了起来,恐怖的气机宛如潮水般潮水般倾泻而出。
支起来的窗户被狂风掀开,穿堂风凄厉而起,风雷声大作,宛如世界末日一般。
这般动静早就吓坏了酒楼的老板食客,一帮人骇得几乎是魂飞魄散,匆匆俯低身子快步离开,只留两人在这酒楼中对峙着。
陆地神仙,是这江湖中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据说能飞天遁地,下海斩蛟,就是千军万马,也只能辟易,哪怕在百晓生编纂的江湖高手排行中,也只有前十名确切达到了这步境界。
李白轻轻咳嗽了一声,嘴角有漆黑的血迹渗出:“你是陆地神仙?为什么我没听过你的名头,天下前十,可没你这号人物。”
高大游侠冷笑,:“南蛮涿鹿,不过籍籍无名之辈罢了,所以今天才要踩着阁下的脊梁做踏脚石,在这江湖中扬名。”
李白凤又咳嗽了一声,黑血流淌,被他轻轻拭去:“你叫涿鹿啊......是兵主蚩尤后人?”
“你想拖延时间?”高大游侠微微皱眉,没有回答李白的这个问题。
他不明白,当下这种局势,分明是越拖时间,就对他李白凤越为不利。正相反,李白凤现在不仅不应拖延时间,反而应当趁着自己还有几分战力,尽快战败他涿鹿,才能腾出时间来祛除那跗骨鸩毒。
鸩鸟为天下至毒之物,常吞噬毒蛇毒虫,而他选取的这一头鸩鸟之毒,更是曾经吞下过一头毒蛟的毒龙胆,为天下至毒之物,哪怕是陆地神仙,不超脱飞升为天人,也决计扛不下来。
“我为什么要拖延时间,又为什么要如你所想那样施展快攻,区区鸩毒而已。”少年面容平淡,随即并指如剑,轻描淡写地斩落左臂。
“你!”恰好一声惊雷劈落,高大游侠瞪大了眼睛,原本的粗犷声音在这雷声中扯出了一个惊人的高调子,“你疯了?”
哪怕是陆地神仙,想要断肢重生,也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而且问题是,斩掉一臂,顶多能减缓毒性的爆发,于结果而言,于事无补,反倒徒减战力。
当然,对手犯痴对他而言当然是一件好事,但他却怕这样的一个对手,堂堂天下第一剑客疯了。原本此事虽然结仇,但还未必是不死不休,真到了他们这种境界,什么不能坐下来谈?
他原本想着,凭借这等盘外招击败了李白凤,就交出解药,这样不说是化敌为友,但最起码也不至于结上一不死不休的死敌。
但到了现在,有断臂之仇打底,那可就绝对是不共戴天了。
这李白凤是要同他死磕啊!
这样的话,他就是赢了,也只能是惨胜,要不了多久,就会被身后的天下第一第二第三给拉下马来。
想到这里,涿鹿脸上的神情变换,先是闪过狰狞,随后又化作犹豫,紧握战斧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可惜,堂堂兵主后嗣,做事居然如此拖泥带水,瞻前顾后。”李白凤嗤笑道,将最后一口酒水饮下,片刻后,自他的断臂之处,赫然有一道道漆黑雾气升腾而起,被他伸手抓住,烈焰焚烧,净化一空。
“但是更可惜的是,我根本就不是你所以为的陆地神仙啊。”他的眸子里燃烧起熊熊烈焰,身后一道无比威严的雄浑气象升起,赫然是无数道绽裂而起的茫茫剑气,宛如瀑布一般垂落,渐渐居然是直接衍化成了一只苍天白凤的煊赫气象,令整座轩辕国都都为之震颤。
涿鹿面露骇然,对方居然真的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将鸩毒给逼了出来?
这怎么可能!
白衣剑仙抽出长剑,站起身,轻描淡写地一剑斩落:“来,让你看看本君十二年来,最拿手的一剑,若你成功撑过,此事就作罢,若你撑不过去,就去死吧。”
涿鹿瞪大了眼睛,全神贯注,对方的修为似乎还在他的想象之上,绝非普通陆地神仙可比,然而他只是瞪大了眼睛,再无丝毫动作。
片刻后,李白凤重新坐回了座位上,他捡起了那只手臂,一挥,断臂顿时化作了一团跳动着宛如有生命一般的烈焰,涌入了他的体内。
不多时,一只新的手臂就再度长出,白皙若婴儿的皮肤表层还隐约绽放着朵朵火云。
他随即迈步离开酒楼,前往王宫。
而当他走出酒楼的那一瞬间,二层楼轰然间垮塌,那原本伫立在二楼,不显山不露水,但却是货真价实的天下顶尖高手,陆地神仙境界的涿鹿,顿化芥粉,消散于无形。
......
“嘿,等急了吧。”李白凤挥舞着手臂,望着梧桐叶下端坐的少女,一双秀气的桃花眼笑得眯了起来。
昭君气鼓鼓地撇过头,不想去看他,却突然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连忙看了过去,发现对方一身血迹,立刻面露惊容。
“你怎么了?”
“无妨,来之前刚与一个陆地神仙一战,我赢了,毫发无伤,这血就是他的。”
李白凤笑了笑,心头略微苦涩,原来自己的修为已经折损到连料理一个陆地神仙都要受伤的地步了。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永生不死,可现在来看,若是不能找到下一次涅槃的契机,他好像真的快要死了,死虽无妨,但他不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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