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大公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不等云莞想明白这个问题,也没有时间再去想这个问题,在接下来几日的忙碌之中,按照自己的认知水平,结合所见所闻和对人们审美的认知,刚画好了几件女子衣裳样式的图纸,与桃花仔细说了一番,又交代了几个姑娘做好刺绣的活儿之后,消失了七日的萧扶疏,再次找上门来了。
这一次,萧韫之履行承诺,带云莞去陵阳城,买高粱种子和谈几笔生意。
此番前去的,还有云怀礼。
到底是在萧韫之的院子里干过活,云怀礼为人实诚,对萧府当日预支二十年工钱的事情一只感恩在心,在萧韫之院子里做事,也多得照拂,即便离开了萧府,每次叫萧韫之,依旧是恭恭敬敬的“大公子”,改不了口。
萧韫之扬眉道:“你已不在萧家做事,还叫我大公子,你家小财迷怕是要说我了。”
说完,还不忘看云莞一眼。
云莞扬了扬下巴,弯眸道:“大哥,咱们不跟他客气。”
云怀礼实诚得玩笑都不怎么会开,“阿莞,不可乱说话。”
接着又对萧韫之道:“就算不在萧家做事,大公子也是大公子,我并没有叫错,何况,大公子对我有恩,这一点,永远不变。”
萧韫之原本也只是赶路无聊提一嘴而已,闻言摇头失笑,对云莞玩笑道:“瞧瞧,你大哥脾气多好。”
云莞凶巴巴的:“你的意思是说,我脾气不好么?”
云怀礼提醒:“阿莞。”
女孩子家家,脾气不要这样急,云怀礼有时候觉得妹妹脾气大一点也不是不好,又担心她现在年纪小,日后养成的性格太剽悍。
云莞鼓了股嘴巴:“知道啦知道啦!”
云怀礼道:“大公子,阿莞年纪小了些,还有玩心,说话也直了些,您可别怪罪他。”
云莞:“哼!”
萧韫之失笑,看着她鼓鼓的嘴巴,只觉得好玩,指尖搓了搓,想戳一手,到底还是忍住了,含笑道:“不敢,怪罪不得,我敢怪罪别的人,也不敢怪罪了小福星,再者,若是日后她不给我喝酒了,我还从哪里获得口福?”
云怀礼:“……”
云莞得意地晃脑袋。
小半日的路程,就在两人时不时的斗嘴之中不知不觉过去了。
但到底关心北方的战事,而据说现在陵阳城已经在征兵了,云莞不免说起了这个问题。
原本还慵懒逗趣的萧韫之,在提及北方战事的时候,也不由得认真了几分,少年慵懒风流的神色退却得干干净净,显出几分沉稳之色:“你且放心便是,北方的战事,燃不到济州,有镇远侯在一日,北丘国便扣不响关门。”
云莞不晓得镇远侯如何,也不晓得现下北方的战事如何,更不明白,萧韫之为何如此笃定,但一想到上一年整个西江南岸的收成都不好,而打仗又是费粮的事情,不由得皱眉道:“过去一年,南方收成不好,如今战事开打,都是费钱费粮的事儿,也不知情况如何。”
“以东澜国目前的国力,国库再维持一年的战事,不成问题,民间粮价影响不大。”说罢,萧韫之又笑了,“怎么,小财迷想要支援前方?”
云莞幽幽叹了一口气:“我倒是想啊,但我也没有那样的财力啊。”
萧韫之笑了一声。
小半日之后,马车进入陵阳城。
云莞一行三人刚刚入城,便听得城门上传来一声粗厚的声音:“说时迟那时快!镇远侯一瞧见那北丘国的轱辘将军要逃跑,那还得了,进了咱们东澜国的地盘,不留下一条命,那也得留下两只胳膊一条腿!”
“决不能让那人安然无恙回到北丘国大营!镇远侯手里的长枪就朝着那逃跑的轱辘将军一掷过去,一枪刺在马屁股上,好家伙,那轱辘将军立刻从马上摔下来,滚出三五丈远哈哈哈哈,眨眼的功夫,镇远侯飞马上前,拿着金戈玉月刀,附身一刺,登时,那轱辘将军的人头就甩出去十丈远!”
城门下围观了不少百姓,听到这儿,不由得大喊了一声:“好!”
便是云怀礼也忍不住拍手称好。
云莞原本也在人群里听得津津有味,听到云怀礼一声叫好,不由得转头看过来。
觉察到自家妹子的视线,云怀礼摸了摸鼻子,但看向城门上的那位络腮胡子的将军,眼神却明亮了几分。
“原来大哥对打仗的事情感兴趣?”
这么久以来,云莞还是第一次见到云怀礼对什么事情露出这样兴奋的神色。
云怀礼不好意思地挠了挠挠后脑勺:“也不是多感兴趣,只是听将军说起前方的事情,大哥这心里,就觉得激动,恨得不跟镇远侯一道上战场去杀敌,将那些人全都赶回老家去!”
“原来大哥是热血男儿。”云莞笑道。
如今正是午时,进城之后,听了这么一出,云莞便提议就近吃一些东西。
城门上络腮胡子的将军还说得津津有味,北方的战事,那位英勇无敌的镇远侯,他嗓门粗大,说话有趣,一场战事,被他说得惊险万分,波澜起伏,这张嘴巴,可不比说书先生差到哪里去。
云莞一行三人直接在城门附近的一家酒楼坐下来吃午饭,二楼面向的,便是城门的方向。
络腮胡子的将军,讲着镇远侯如何杀敌,千军万马之中取敌人首级,如探囊取物,又说了某位将军,就是从普通老百姓征兵开始参军,如今杀敌八百,早已卫冕镇远侯麾下最英勇善战的大将军,荣耀加身,说得底下的百姓一片叫好。
云莞撑着下巴:“这位将军倒是有趣,他这么一番说下来,这次征兵,当能征到不少兵马。”
萧韫之靠在椅子里,眯眼看了看城门上说得唾沫横飞的人,道:“单是西江南岸六州十八城,短时间内至少能征集二十万兵马,陵阳距离北境两千里,倚靠南方最大的运河梅河,三江交汇,乃南部交通要道,南方征兵主要的集聚处便是陵阳城,不出半月,便有一批新兵能送去北境。”
云莞撑着下巴瞧萧韫之,发现他说起这些事儿,眸色相当认真,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一般,眨了眨眼:“萧大公子懂得真多。”
萧韫之嗤了一声。
云莞好奇问到:“那位将军是什么人,看起来颇有威信。”
云怀礼道:“我方才听他自称姓朱。”
萧韫之点头:“若是没猜错的话,便是镇远侯麾下负责征兵的都尉,人称胡子将军朱赞。”
云莞一脸好奇。
萧韫之便接着道:“别看他生得一副虎背熊腰不识大字的模样,这人却战绩辉煌,一张嘴能骂得北丘国几千兵马自相残杀,嘴巴厉害得很。”
云莞诧异了,“真看不出来,不过既然这样,这人为何会来这里征兵,不该在战场上杀敌么?”
萧韫之笑道:“小姑娘,征兵也是大事。”
云莞眼珠子一转,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一路兵马往北而去,新兵路上不容出现差池,最终这批新兵以什么方式上战场,从哪里上,甚至心病是否直接往北方大营去,都还要另说。
萧韫之看她这幅模样,便知道云莞那小脑瓜不知在想着什么,只笑笑不说话。
云莞想起那日,萧韫之的纨绔朋友们跑来人间至味喝酒,喝多时嘴上七嘴八舌说的事情:“据说自五年前休战,北丘国已经多年不来犯,今年怎会突然打起来?”
萧韫之道:“北丘与东澜历来不合,积怨已久,五年前战起,前北丘王御驾亲征,就是被镇远侯一箭刺伤,北丘战败回国,不久便一命呼呼,两国积怨已久,这些年北丘大约恢复得不错,便妄图南下了。”
云莞皱眉道:“五年前,你也不过十四五岁,扶疏公子深藏不露啊。”
“天下事,还有几分爷不知晓的?”萧韫之大言不惭。
云莞撇了撇嘴:“前几日,我听卫宁他们说,现下东澜国国力衰弱,朝中无将,北方就靠镇远侯,这可是真的,这场战不会打几年吧?”
萧韫之道了一杯酒,一口灌入嘴里,苦涩的酒味在舌尖漫开:“朝中无将,当今一朝重文轻武,不然,也不会这般临战征兵。”
云莞正要说什么,却见萧韫之抬手又灌了一杯酒。
少年脸色沉沉,狭长的目光看着不远处的城门,眼角的那一抹慵懒风流早已消失,不知在想什么,或是看什么。
云莞心里再次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陵阳距离北境两千里,天高皇帝远的,但不论是朝堂的事情,还是北方的事情,便是这位朱赞将军,萧韫之似乎都很熟悉。
他一个花名在外的小纨绔,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呢?
越是相处,云莞自然也知道了萧韫之并不像他表面看起来多那样吊儿郎当,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小纨绔,相反,他懂得非常多,为人也光明磊落,只是许多小细节,被掩藏在了那一副慵懒风流的笑意之下,让人难以看出。
云莞张了张嘴,正欲开口,忽见不远处的楼梯口,过来两人。
为首的男子,身着青衣,大约二十五六岁,样貌不俗,衣着贵重,身后跟着一个与他年纪相近的黑衣男子,两人似是主仆。
云莞本就欣赏样貌不错之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便见小二亲自将人迎了过来:“两位爷,靠窗还有一个位置,您坐。”
男子点头,便坐了下来,坐下来之后,正好在萧韫之身后。
大约是觉察到了云莞的视线,青衣男子看过来一眼,只稍一眼,眼神里阴鸷便让云莞非常不适,云莞对那张脸的评价自然也大打折扣,当然,见惯了萧韫之这张脸,她着实也难再找到另一张这般完美的脸庞,便收回了视线,低头喝茶,视线转向了窗外的城门上。
男子似乎也不在意,转头看着城门上正在滔滔不绝说话的朱赞,那位黑衣男子,便站在他的旁边,也沉默不语。
出于本能的警觉,云莞觉得这两人不太简单,看了一眼萧韫之,只见萧韫之依旧懒懒散散坐在椅子上,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云莞,似乎在打趣她什么似的。
云莞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她不就是喜欢好看的脸么,再说了那人的脸也比不上他萧大公子呀。
三人原本也吃得差不多了,没停留多久,在酒楼用过午膳之后,便离开了。
此番来陵阳城,必定要逗留几日,一行人便找来个客栈休息停留,还不待收拾好,卫宁不知从哪里听来了消息,跑到客栈来找云莞和萧韫之。
“扶疏兄,你可真半点也不够意思,我们将近一月未见,你来陵阳城也不告诉我一声。”
萧韫之一脚踢过去:“爷来陵阳城还专门派人告知你,卫子晏莫不是瞎了,连消息都收不到。”
“嘿嘿。”卫宁摸着后脑笑,半点不恼:“住什么客栈,住我家里去!”
住卫宁家里去自是不可能的,但既然来了陵阳城,他说什么也要跟萧韫之和云莞在一处,当日下午,便跟两人去看高粱种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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