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林明晰为了不露馅,特意一大早就让人去告了假,说是伤重难行,这几日就不去上朝了。
他在家里躺着尽职尽责地装病。
到了中午散朝时,平日里与他交好的人前后皆来探望。
为了让林明晰看起来伤得真的很重,苏沅和吴川是下了功夫伪装的。
吴川想了个偏门的招儿点了林明晰的一处穴位,不管是哪个大夫来了,把脉诊出的脉象都很虚弱。
保准不露馅。
苏沅则是在冬青的指点下费了些功夫,将林明晰白里透红的一张脸化出了病色,搭配上林明晰做作浮夸地咳嗽表演,堪称浑然天成,毫无破绽。
傅起言来得稍迟些,见着林明晰眉眼间难掩的病态,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讶的低呼。
“你真伤得如此严重?”
林明晰吃力地咳嗽了几声,苦笑道:“无妄之灾,谁能想到呢。”
傅起言低低一叹,无奈道:“是啊,你受了无妄之灾,可偏生有人说你是心存妄念,在故弄玄虚,今日你没去上朝不知道,为了昨日之事,朝中已然是起了风浪,只怕是一时半会儿不能善了。”
在一旁倒茶的苏沅闻言眸光闪了闪,不动声色地看了林明晰一眼。
林明晰无声而笑,面上带出了恰到好处的疑惑,问道:“这话从何说起?”
傅起言不知内里机锋,摇头叹息说:“昨日在京郊与你发生冲突的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劫匪,而是顺天府的衙役,为首之人声称自己昨日前去京郊是为抓捕要犯,中途受到了你的无理阻拦,这才让要犯逃脱,而且他还坚称不曾伤你,京郊竹林的火也是你自己放的,与他人无关。”
“顺天府的人说得信誓旦旦,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字字言言都是在说你为包庇要犯污蔑栽赃,有不少人信了此言,怀疑你昨日为何会在那时候出现在京郊,也在疑心京郊大火的内幕。”
今日早朝说什么的人都有。
傅起言听了个模棱两可稀里糊涂。
心里也很是疑惑。
此时见了林明晰的病态,他的眼中立马就燃起了些许怒气。
“要我说,顺天府的人行事就是过分跋扈了,要真是为执行公务而去,为何再三遮掩自己的身份来历?哪怕是今日到了朝堂之上,也是含含糊糊地说不清到底为何而去,简直荒谬!”
林明晰垂眸遮住眼中复杂,惆怅道:“你不说,我还真不知昨日那些人竟真的是顺天府之人,毕竟他们昨日的行事实在是……”
话说到一半,林明晰欲言又止地止住了话头,像是不愿多提似的轻轻一笑,低叹道:“说我包庇要犯肆意纵火栽赃,这话我就更是不知如何解释了。”
林明晰的确是为了转移视线放了火。
可只要他不承认,谁敢指着他的鼻子说就是他做的?
顺天府的人昨日本就是违章行事。
谁也不能算作证人。
手中也无证据。
但凡林明晰咬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他就是个受害者。
谁来了,也不能拿他如何。
傅起言什么都不知道,真以为林明晰受了莫大的牵连,心里很是为他不忿。
他不想多提此事让林明晰困扰,顿了顿索性就说:“今日早朝除了你的事儿外,谏院还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林明晰好奇道:“什么?”
“南家曾经的旧案。”
傅起言入朝时间晚,也没机会结缘南家之人。
对于南家曾经的过往,他也只是道听途说有所耳闻。
故而提及此事,口吻也很是公道。
“谏院的吴大人说昨日城中无故起数场大火,春华行宫也是无故走水,民间谣传四起,说是南家冤魂白日索屈,前来伸冤。”
“鬼怪之论本是无稽之谈,不值得信,可不知为何,不少大人说及此事,神色都很是激动,最后直接争论了起来,说是要将南家旧案翻查才足以平复民间谣论。”
傅起言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凝声道:“南家当年被以叛国罪论处,所属老小无一幸免,此事按理说已经是盖棺定论了的,今日骤然被提及,我这心里总是觉得不安。”
无风不起浪。
事出反常必有妖。
死去的人被反复提及,必然是有变故要生。
傅起言不放心地看了林明晰一眼,低声说:“我听人说,你在京郊的那处庄子,原本是南家人的产业?”
林明晰顿了顿含笑点头。
“正是,家妻在外有些小本买卖,进盛京时机缘巧合就将那处庄子买了下来,我昨日前去,也只是为稍作放松,可谁知会遇上这样的事儿。”
那庄子早被南歌离当作苏沅的嫁妆给了苏沅。
任谁去查,都是一样的。
林明晰说起这话面不改色心不跳,很是自然。
傅起言半点没起疑心,迟疑了片刻却说:“这话论理我不该说,可眼下谣传四起,那庄子既是南家曾经的东西,你用着时稍微避讳些,实在不行,请个大师前去看看,免得沾染不该沾染的东西。”
林明晰哭笑不得地说是。
傅起言又与他说了些闲话,见他露了疲惫之色,这才起身说了告辞。
林明晰让人将他送了出去。
房门一关,苏沅走上前接过林明晰手里的茶杯,不是很确定地说:“看样子,咱们想的有机会能成?”
林明晰笑着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轻声道:“先别轻举妄动,看看皇上的反应。”
皇上若是有心让南家翻案,那么他大概率就会无视纵容民间谣传。
等谣传带来的压力到了无法压制的程度,再顺理成章地提出翻案重查。
他们此时,按兵不动就是最好的应变。
只是……
林明晰将苏沅拉着坐到了床边,轻声道:“或许我近日应该找机会与叶清河见上一面。”
苏沅不解皱眉。
“见他作甚?”
林明晰好笑道:“沅沅是不是忘了,当年南家之事,最重要的证人是谁?”
苏沅恍然张大了嘴,随即而来的就是满眼的不确定。
“可此案若是推翻,对叶清河也是无益,他真的会帮忙吗?”
当年叶清河便是靠着帮闫修指认南家叛国之事被破格提拔。
继而在盛京站住了脚跟。
如今南家旧案重查,相当于是一巴掌狠狠地甩到了叶清河的脸上。
于他的名声而言,并非好事儿。
他甚至有可能为此惹上麻烦。
以叶清河利己的性子,苏沅真的很难相信他会同意这么做。
面对苏沅充满担心的眼神,林明晰不以为意的轻声一笑。
他漫不经心地说:“人皆为利而动,闫修对曾经的叶清河而言,是向上攀爬的杆子,他顺势而为也能算是顺心所向。”
“可对如今的叶清河而言,闫修越是站得稳,对他而言越是不利,若是能有机会将闫修攀扯下来,他自是愿意的。”
林明晰虽是这么说了,可苏沅还是不太相信。
她半信半疑地小声嘀咕:“叶清河可不傻,南家旧案一旦重查,对他来说绝非好事儿,他如今已经远离朝堂了,何必给自己招惹这样不必要的麻烦?”
林明晰好笑地看着苏沅,意味不明道:“你真以为,叶清河的仕途断送了,闫修就会放过他?”
苏沅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像是不明白林明晰这话的意思。
林明晰抬手戳了她的脸一下,轻声道:“叶清河当时为户部之职害死了闫修的女婿,有这么条人命在此,以闫修睚眦必报的性子,定不会轻饶于他。”
“闫修在一日,就是横亘在叶清河心口上的一根刺,现下有机会将这根刺彻底拔除,他不会舍得放弃的。”
打蛇打七寸。
诱人从心而动。
只要拿捏住了人心底最想要的东西,不愁没机会将敌人化作帮手。
林明晰将苏沅抱在了怀里,微不可闻地说:“机会难得,光是翻查南家旧案不足以平息枉死之魂,唯有彻底将生了腐的朽肉连根剜走,才能真的,让死去的亡魂安息。”
苏沅呐呐地抿了抿唇没接话。
当日夜半,她就想法子让人给叶清河送了一封林明晰的亲笔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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